“张将军,末将自幼便在这北邙山上行猎,于山间地势熟烂已极,若得允,末将愿率本部兵马追杀逃窜之乱匪,生擒贼酋实非难事!”
张君武的收兵令方才一下,便有一名原裴部中级将领策马赶到了近前,慨然自请了一番。
“孙将军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然则我军目下最要紧的是拿下仓口城,此时分兵去追穷寇,于战不利,放心,将来有的是机会擒拿王伯当小儿,且容其苟延一段时日也自无不可。”
张君武循声看了过去,见来者是裴部录事参军孙遥,嘴角边立马绽放出了一丝和煦的微笑,显然很是满意孙遥的求战之心,不过么,却并未同意其之请求。
别看张君武给出的理由倒是说得很是妥帖,可实际上么,张君武其实并不打算真将王伯当赶尽杀绝,甚至连李密都不打算就此围杀了去,若不然,其先前也不会不下令先行围城,就是想给李密一个趁虚逃跑的机会,道理很简单,说穿了就一句话——养寇自重!不让瓦岗军继续闹腾着,张君武何来的理由扩展实力,又哪有理由去抢地盘来着。
“将军英明,末将叹服。”
孙遥自是不清楚张君武心底里潜藏着的那些念头,只以为张君武这是以大局为重,对其不一味贪功的英明,自是佩服到了极点。
“孙将军且再辛苦些,召集弟兄们赶紧打扫战场,以防仓口城之地狗急跳墙。”
于张君武来说,此战就两个目的,一是拿下洛口仓,二么,便是以战来统合全军,而今,后者已近完成,前者也差相仿佛了,只要大军准备就绪,一战拿下仓口城应不算难事,事既自此,他也自没啥可不满意了的。
“末将遵命!”
身为原裴仁基的部属,尽管因着张君武的强势,不得不听命行事,可其实心中还是有着隐忧的,怕的便是张君武会以对自己等人另眼相看,可这一见张君武待己如此客气,孙遥心里的大石头也就此落了地,恭谨地应诺之余,兴冲冲地便自去忙乎开了……
“少将军,末将请命首攻!”
“张将军,末将请命取城!”
“将军,末将也愿为先锋!”
……
王伯当这个主将既已逃了,剩下的瓦岗乱军根本就没半点的斗志可言,腿快的倒是逃了,腿慢的不是死了,便是跪地投降了,隋军打扫起战场来,自是快捷得很,这才午时三刻而已,就已押解着四万余俘虏回到了仓口城下,稍事休整之后,诸将们围着张君武又争上了,人人奋勇争先,个个要得首攻仓口城之荣勋。
“诸公莫急,且听本将说来,此仓口城易守难攻,正面强取,虽能胜,折损也自不会小,当须得以正面佯攻引敌重兵防御,待敌疲,再以一部袭其后,方可一战破敌,何人敢为先发?”
将敢战,士兵敢赴难,此乃强军之兆也,张君武心中自是欣喜得很,不过么,却并未头脑发热,而是面带微笑地将此战之要点阐述了出来。
“末将请命出击,还请少将军恩准!”
这一听正面强攻只是佯攻,诸将们自不免便有些犹豫了起来,可先前不曾出言请战的秦琼却在此时站了出来,昂然自请了一句道。
“好,能得叔宝兄出马,此战定无忧也,孙遥,本将令尔率本部兵马从左侧山林潜向山顶,带足云梯,一待军中鼓响,即刻包抄敌后,不得有误!”
在张君武看来,秦琼无疑是最适合打硬仗之人,不单是因其骁勇善战,更因着其手下部众先前并不曾参战,此际体力远比其余各部要强上许多,由其出马佯攻,自是能最大限度地吸引敌之兵力,从而为奇袭部队创造出破敌之战机,至于将奇袭任务交给孙遥么,则完全是出于平衡之需要,却也无甚可稀罕处。
“末将遵命!”
张君武的将令一下,秦、孙二将自是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应诺之余,便即各归本部去了……
“诸位莫要担心,如今虎牢关主力皆已在此,关中必然空虚无比,大帅已赶回军中调兵,定可一举攻陷虎牢天险,只消我等能坚守三日,大帅主力必到,是时,张君武小儿必死无葬身之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山脚下的隋军正自做着战前部署,却说仓口城的城门楼处,柴孝和也正自鼓着三寸不烂之舌,拼命地给士气低落的诸将们打着气。
“……”
饶是柴孝和说得个慷慨激昂不已,可瓦岗军众将们却依旧无精打采得很,根本无人出言应和,没旁的,己方几十万云集而来的大军连半天都不曾支撑过去,便被隋军灭了个精光,眼下城中就只剩下这么两千不到的兵力,而李密这个主帅又打着回大营调兵的名义逃之夭夭了去,偏偏自己等人还得在此坚守,主将偏偏又是柴孝和这个刚加入瓦岗军的文人,面对着强悍到了极致的齐郡军,众将们若是能有一战之信心才真是怪事了的。
“不用怕,我军据城而守,地利在我,檑木滚石又足,官军敢来强攻,只管招呼了去,但消能顶过官军三两轮攻势,敌必疲矣,坚守三日当不是难事,莫忘了我等皆已扯旗造了反,真落到了官军手中,自身生死事小,就恐遭抄灭九族之刑,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战了,老夫身为文士,都不惧一战,尔等赳赳武夫莫非皆是无胆鼠辈么?”
这一见慷慨陈词不能奏效,柴孝和立马便换了口吻,转而又耍上了激将法,说来说去,目的就一个,那便是要诸将们拼死血战到底。
“放屁,老子们敢造反,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头掉了,也不过就碗大的一块疤,怕个毬毛的!”
“就是,二爷我早活够本了,死战就死战!”
“干他娘的,不就是战么,来就来好了!”
……
在场诸将本都是李密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血勇之辈,个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这一听柴孝和这般说法,顿时全都怒了,一个个豪气干云地狂嚷个不休,无形间,士气也自高昂了起来。
“说得好,老夫这就……”
见得诸将皆被激得嗷嗷直叫,柴孝和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紧着便要再出言鼓动上一番。
“官军上来了,官军上来了!”
没等柴孝和将话说完整,城碟处负责了望的岗哨突然大叫了起来,顿时便惊得柴孝和等人齐齐冲出了城门楼,一窝蜂地抢到了城碟处,各自探头往外一看,入眼便见一支千人规模的隋军步兵方阵正沿着缓坡向仓口城逼近。
“诸位,官军已至,拼命的时候到了,拿出手段来,给这帮狗娘养的一个血的教训,备战!”
面对着军容严整的齐郡军之进逼,先前还口出狂言的诸将们脸色不由地皆是一白,反倒是柴孝和这个文人有胆气,但见其狂野地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狂嚷个不休,总算是将诸将们从神游状态里惊醒了过来。
“全军听令:弓弩手以本将为基准,即刻集结,其余各部以伙为单位,散开,小心檑木滚石!”
仓口城不并不大,位于北邙山一处山峦之上,山势并不算陡峭,其前方是一处长越百步的缓坡,左右两边皆是高耸的嶙峋怪石,人马皆难以通过,后面则是延绵起伏的邙山群峰,地理位置尚算险要,据此可俯瞰整个洛口仓地区,乃兵家必争之地,堪称易守难攻之险要,正面狂扑此城,急切间怕是难有成功之把握,对此,负责首攻的齐郡军校尉肖正南显然是心中有数的,他并未急着发动冲锋,而是在半坡不到之处便即下了分散为战之命令。
隋军这么一分散开来,城头的守军将领当场便傻眼了,没旁的,若是隋军以密集队形冲来,一通子檑木滚石下去,足可给隋军造成大量的杀伤,可隋军一开始便分散成小股部队,檑木滚石的效果明显就要打上不老少的折扣,更别说投放檑木滚石的将士还得冒着隋军的弓弩手的压制,此时此刻,到底是先跟隋军弓弩手互射上一场,还是先以檑木滚石压制隋军小部队的分散突击,就成了守将最为纠结的难题之所在。
“都愣着作甚,快,快投檑木滚石!”
见得隋军小股部队都已开始发足狂奔了,可己方负责指挥的将领却迟迟没个反应,柴孝和顿时便急红了眼,也自顾不得指挥程序的顾忌,跺着脚便咆哮了起来。
“投,快投,砸死这帮狗东西!”
柴孝和这么一嚷嚷,守军将士们这才从迷茫中醒过了神来,乱哄哄地一边咋呼着,一边将堆积在城头上的檑木滚石可着劲地往下砸。
“弓弩手压制城头,其余各部缓行,注意躲避檑木滚石,靠上城去!”
这一见城头的瓦岗军开始了檑木滚石攻击,肖正南自是不敢稍有大意,紧着便下达了反压制之命令,刹那间,两百余弓弩手齐齐开弓放箭,密集如蝗般的箭雨呼啸着向城头的守军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