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可否容末将一观。”
李密往昔在朝中交游颇广,上至公卿、下至走卒,都不乏其人,裴部诸将中与李密有旧交的其实并不少,然则在搞不清张君武的真实用心前,却是都不敢站将出来,而张君武也自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到了末了,终于有一名络腮胡将领从队列里行了出来,面色凝重地请示了一句,这人赫然是裴部虎贲郎将王彻。
“准了。”
信函本来就是真的,张君武自是不怕验证,很是爽利地便准了那名将领之所请。
“将军明鉴,此确是蒲山公之真迹无疑,没想到裴公他……唉!”
王彻从张君武手中接过了信函,细细地翻阅了一番,显然是打算找出作伪的痕迹,可最终他还是失望难免。
“还有谁要验证的,皆可上来一观。”
张君武并未对王彻的感慨加以置评,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又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末将也愿一见。”
“且容末将一观!”
“末将……”
……
见得张君武并未对王彻这只出头鸟有甚惩处,裴部诸将们顿时也都来了兴致,纷纷嚷嚷中,全都挤在了一起,可着劲地围观着,乱议着,中军大帐里顿时便纷乱得有若菜市场一般,有趣的是张君武并未出言喝止,就这么让众将们闹腾个够。
“都看清了罢,今,洛口仓已失,我部前后皆敌,军中粮秣虽尚存,却已是不多,徒守无益,若不奋起,必死无地哉,诸公皆朝廷重将,社稷之脊梁也,安能降贼?某料李密那厮自以为裴老儿将降,必无防范,趁夜击之,大胜可期,有愿助张某一臂之力者,且举右臂!”
张君武始终静静地端坐着,直到诸将们议无可议之后,这才站起了身来,双目如电般地环视了一下诸般将士,铿锵有力地道出了夜袭洛口仓之决心。
“末将愿誓死追随少将军!”
“少将军,您就下令罢,末将等自当拼死一战!”
“末将愿为大军前驱!”
……
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齐郡军诸将便已是争先恐后地举起了右臂,至于裴部诸将们,虽略有些迟疑,可也没落后多少,很快,大帐里满满皆是高举着的右臂,蔚然大观!
“好,罗士信听令:本将令尔率两千铁骑为大军先锋,一路杀进乱匪营中,不至洛口城下不得稍停!程咬金听令:本将令尔率三千步军为次队,尾随罗士信部冲杀,四下放火,乱敌军心!秦琼听令:本将令尔……”
见得士气已起,张君武自是不会错过这等趁热打铁的好机会,紧着便下达了一道道命令,所有被点到了名的将领无一不轰然应诺。
“张将军,老夫年岁虽大,却尚能饭,还请将军指派!”
见得诸将们战气如虹,萧怀静也自不免热血沸腾了起来,不甘落后地站起了身,昂然要自请随军出征。
“萧大人,我部全军出击,营中空虚难免,就烦劳萧大人坐镇中军,稳我后方可好?”
对于萧怀静其人,张君武其实也没太多的好感,没旁的,概因此老实在是太固执了些,又一脑门的愚忠思想,放之和平年代,或许能成为一敢谏之名臣,可在这等乱世里么,此老之所作所为明显就有些个不合时宜了的,张君武原本对其已是有了别样之安排,却没想到此老居然在这等时分要学廉颇一把,还真就令张君武很有些个始料不及的,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温言地安抚了其一句道。
“好,那老朽就在营中恭候将军凯旋了,诸公,为我社稷之安危,拜托了!”
萧怀静往昔可谓是固执得要命,似裴仁基这等官阶比他高出老大一截的名将都指挥其不动,可眼下张君武只这么一说,他竟是允了,但见其一转身,朝着诸将们便是深深一躬,满脸恳切地拜托了一番。
“不敢。”
“萧大人放心,末将不破洛口仓,誓不收兵!”
……
萧怀静往昔与诸将们都不太对付,没少下重手整治军规军纪,又一向不苟言笑,不通人情世故,诸将们对其素来是又怕又厌,眼下见萧怀静如此大礼请托,诸将们自是都不敢等闲视之,忙不迭回礼者不在少数。
“诸公且自各归本部,即刻安排生火造饭,三更出击,收复洛口仓在此一举!”
将相和无疑对提升士气有着极大的帮助,然则时间紧迫,张君武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诺!”
听得张君武这般下令,诸将们自是都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诺之余,尽皆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部署相关事宜不提。
“张将军,请恕老朽直言,裴老贼在军中日久,素擅拉拢利诱之能事,今,其虽已伏诛,却恐诸将未必心服,此际出兵夜袭敌营,倘若有人暗中作乱,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老朽虽老弱昏庸,然,于军中还算有些许之声望,若随行出征,或可起些震慑之作用,还请张将军明鉴则个。”
诸将们皆已退下,可萧怀静却并未离去,但见其冲着张君武一拱手,满面愁容地出言提议道。
“萧大人所虑确是有理,此一战风险是不小,然,综合而论,已是我军克敌制胜之最佳战机了,错过了今日,瓦岗乱贼必会有所防范,到那时,恐就难胜了,至于说诸将们之忠心么,窃以为本心应都是好的,纵使有些人心念裴老贼之旧情,也应不致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犯糊涂,还请萧大人坐镇营中,掩护我大军之后路,拜托了。”
在张君武的印象中,萧怀静就是个食古不化之人,顽固得跟石头似的,可今日此老之表现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完全就是一睿智老者之形象,当真令张君武颇为意外的,与此同时么,也自不免有些感动于萧怀静的关切,但却并未接受萧怀静的好意。
“如此也罢,老朽就在此预祝将军大胜凯旋了!”
见得张君武主意已定,萧怀静也就没再多言罗唣,深深地一躬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中军大帐。
“少将军,预定之计划……”
萧怀静方才刚离去,张恒便已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张君武的身旁,低声地请示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先搁置罢。”
既已掌握住了裴仁基的旧部,萧怀静的利用价值其实已然榨干,本来么,张君武是打算安排一场意外,送萧怀静一程的,可先前几番交谈下来,张君武却又改了主意,但并未跟张恒多言解释,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对于张恒来说,张君武的话就是圣旨,他只需执行便是,至于原因么,他却是从来不问的,此时自也不例外……
洛口仓,又名兴洛仓,位于巩县以东七里处的北邙山上,依地势而建,仓城周边二十余里范围内,共设三千窖,每窖藏粮八千担,为天下藏粮最多之所在,往昔设有军卒一千为守御,另有百余官吏负责粮仓之管理,等闲人不得靠近半步,算是洛阳周边较为僻静之所在,然则这等情形自打三日前李密所部瓦岗军攻陷此处之后,宁静便已一去不复返了。
乱,无比的乱,这都已是黎明时分了,洛口仓周边依旧闹腾得很,时不时有酒鬼在狂呼乱叫着,此无他,自打李密打下了洛口仓,便即下了道命令——开仓放粮,任由周边民众前来取粮,消息一经传出,四乡八里的百姓全都蚁附而来,短短几日时间,便已聚集了二十余万众,昨日凌晨又一举击溃了刘长恭所部,紧接着顺势拿下了巩县,前来归附的百姓就更是疯狂涌来,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营地里混乱一片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瓦岗军营地不仅是乱,防御更是松懈得很,明暗哨以及巡哨虽是有所部署,可大多数哨兵不是找地儿睡了去,便是猫在一起吹牛打屁,压根儿就不曾将职责放在心上,这也不奇怪,如今刘长恭所部已经全军覆没,而巩县已被瓦岗军攻下,至于从虎牢关杀来的裴仁基所部更是已前来投诚,周边再无敌情,自然也就无须去在意警戒不警戒了的。
“报,禀将军,敌营守御松懈,明显无备,请将军明示。”
瓦岗军的那等稀松的防御显然是挡不住齐郡军哨探的渗入,这不,敌情很快便传回到了早已率部悄然潜到了离洛口仓不足一里的张君武处,不止是一名哨探反应敌营无备,而是派出去的哨探皆是如此回复。
“传令:着各部即刻按预定计划出击,不得有误!”
尽管早就料到李密所部会因连战连捷而放松警惕,然则在出兵之前到底只是推断而已,万一要是有所差池,奇袭不成反倒会有鸡蛋碰石头之虞,没旁的,要知道眼下盘踞在洛口仓的瓦岗军赫然已多达二十余万,尽管绝大多数都是新入伙的农夫,大半皆无兵甲在手,可架不住人多势众不是?好在这一切都没发生,张君武心弦略松之余,也自不敢多加迁延,挥手间便已下达了出击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