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了?”苏汐回过身就看到顾云深站在身后,双手放在黑蓝色竖条纹的睡袍口袋里,头发微乱,脚上蹬着一双拖鞋,慵懒的穿着掩饰了病态。
“谁规定病人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收到她发自心底的关心,他微微笑,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去摸她的脑袋。
苏汐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摸头绝杀,“凭什么要给秦识八分,你很喜欢自己的隐私被公众讨论吗?”
“已经习惯了。”顾云深从善如流,还正儿八经的耸了耸肩。
他是A国的总统,倘若国民将他遗忘,一准会引起国会和总统府的恐慌。
苏汐无话可说,看着他被月色晕染得温和非常的面庞,想起早晨的偷吻行为,脸皮蓦地发烫,开始不自觉的频频眨眼。
怎么就会喜欢他,怎么就做了那么蠢的事……
顾云深反反复复发了整天的高烧,晚饭时间才完全退热,这会儿全身的骨头连着皮肉都是褪不尽疲惫感,亦不是很想说话。
就这样看看她,挺好。
苏汐明显在神游,想着与他有关的事。
应该是早上的吻让她纠结了。
挺好的,她不再躲,他便不用一味的把她往死角逼迫,那么综上所述,他再挨她掌掴的几率会小一些。
冷不防,保持连线的电话里,秦总不识趣的扯开大嗓门找存在感,“抱歉,无意打断你们的迷之沉默,不过总统阁下,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满分?我这个人很虚心,不会轻易骄傲。”
苏汐从小情绪里拔回神,“给你满分岂不是要上天!”
做人要低调!
秦识浮夸本色不改,“小舅舅张开翅膀飞给你看。”
“不用麻烦了,再见!”她拒绝贫嘴,毫不迟疑的挂断电话。
然后想起面前还有一个让她喜厌参半的顾云深,顿感生活艰难。
顾云深看出她心思,还要故意问:“我和秦识,谁比较让你难以面对?”
苏汐被刁难得直皱眉头,“你都生病了,这时候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可爱一点。”
至少在他生病时,她不想处处和他作对。
“好。”顾云深很爽快的答应休战,走到湖边,在长椅的一端坐下。
苏汐想了想,跟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身旁。
深秋的夜,虽还感觉不到冷意,吵闹了整个夏天的蝉声早已消失了。
几分萧索的月光洒满眼前的湖泊和对面的水榭,视线中的一切被笼罩上一层银灰色的薄纱。
这样的景色,不知不觉平复了心底的浮躁。
两个人,肩并肩的坐着,难得和平。
“还记得你第一次来G区的情景么?”说起那件事,顾云深就忍不住发笑。
苏汐正投入的发呆,闻言,面上晃过一抹窘色,“那时我还小。”
那时她还小,丁点儿大的六岁半,正是对事事都开始有了主见,但又很好哄骗的可爱年龄。
那是小学一年级的上学期,苏岳明第一次轮休,亲自接她放学回家。
父女两刚到D区,一通电话让指挥官不得不暂时离开,对工作谨慎,对女儿随便,这可气坏了小苏汐。
本该等在原地的她决定自己回家,背着小书包一个人逛啊逛,逛到了陌生的G区来。
当时天已沉黑,四处无人烟,小小的她仿佛闯入了黑色的童话世界。
她正无措,同样是放学回家的顾云深出现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走到她面前,弯身和她平视。
十岁的他已经足足高出她一大截,重点是,那会儿他还挺友好的。
“我要回家。”苏汐眨巴着茫然的大眼睛,怯生生的说。
许是出于主人家的礼貌,顾云深向迷路的她发出善良的邀请,“你一个回家做什么?跟我走,我带你吃好吃的,教你写作业。”
她摆了摆脑袋,还往后退了两步,“作业我自己会写,不用你交,我要回家。”
好,你要回家是吧?
你家都算总统府的地界,你知不知道?
顾云深站直了身子,垂眸藐视跟前的小不点儿,“你回不了家了,这儿是G区,你爸没跟你说过吗?除了我们顾家的人,但凡闯进来的人,都要被关进监狱,关一辈子。苏汐,你完蛋了!”
小苏汐看着变了脸色的顾家二公子,不安在心底深处疯长,终化作恐惧,浮现在稚趣的脸上,而后眼眶一热,放声大哭!
她完蛋了,她要被关一辈子……
回忆结束,苏汐先翻了顾云深一记白眼略作解气,才道:“所以你真的特别招人恨!”
他抬起下巴,舒心的朗笑起来,“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谁知道把你吓哭了。我也是好心,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你爸送一个国外政要去机场,我想你一个人回家,黑灯瞎火的,不如跟我走,有吃有喝,我还能教你写作业不是?”
“我拒绝了你的好心,你就可以坏心的吓唬我?请问这是什么道理?”苏汐不想和他翻旧账,越翻她越手痒,生怕一个没忍住又招呼到他脸皮上。
她不服气道:“再说从小到大,我的功课什么时候要你教过。”
连续三年,她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课代表!
“确实,就算有不懂的地方,你也只会向大哥请教。”顾云深的话听起来似有些吃味,末了,他却再肯定的说:“我也是。”
苏汐轻轻愣了下,听懂了话语中真正的意思,旋即默然。
他随和的问:“不能提吗?”
关于他的大哥,顾云澜。
“不是不能提。”苏汐眨巴着眼睛,习惯性的用笑掩饰。
“那就好。”顾云深仿佛如释重负,抬头看着悬在夜幕里的那弯下弦月,很平静地说:“我很想念大哥,这件事好像不被允许说出来。因为失去了他,说出来只会徒添伤感?可是不说,怎么缓解那些情绪?难道失去了他,就要对他闭口不提,当做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吗。”
不说是隐忍,说出来,是否代表勇敢?
顾云深也不确定。
只是这一刻,苏汐忽然体会到他的心情。
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渴望一场毫无顾忌的谈话,最关键的是,那个人还要有他经历的经历。
忽然,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只抓着自己不放的原因。
“顾云深,你好孤独。”苏汐低下头,胸口怅然到疼痛。
“是吗?”他哑声反问,然后笑了,“可是现在,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