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夜夜甜脆的声音带着高一个调的笑声,病房的门啪嗒一声又合上了。
安聆已经闻到一阵淡淡的鸡汤味,随着游夜夜的离去消散在空气中。
真的饿了的安聆这下完全把被床咚而且引人误会的尴尬抛诸脑后,手掌早先于思考推开了游弋,一声中气十足的挽留已经出口,“夜夜店长你误会了,快进来,我要饿死了!”
一点看不出她是受了伤的病人。
随游夜夜一起进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秦朗,落后两人几步的是一个低着头的女人,安聆一眼认出她是李怡萍,因为她的脑袋上还缠着绷带。
安聆扯扯游弋的衣角,示意他帮忙把病床摇起来。
秦朗不甚友善的目光如同激光一般把安聆扫描了一遍,大概安聆现在的模样虚弱得让他不好意思斥责,他站在游夜夜的身边,黑脸怎么都舒缓不成关心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开口:“安聆小姐,你又一次连累夜夜受伤了!鉴于你……现在这种样子,这笔账我就不追究了。”
秦朗无视游夜夜的怒目,继续敲打安聆,“我说过希望你离我家夜夜远点,你似乎都没听进去?如果下次再有什么危险的事,希望你先通知我……不!最好别扯上他们!”
安聆本来是想把黑面神的话当一回事的,但在游夜夜根本视他无物,给安聆不停投食之后,安聆饥肠辘辘的肠胃完全被食物的香味所吸引,黑面神最后到底说了些啥,安聆是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把一碗鸡汤灌下了肚子,她抬头对上黑面神没有表情的脸,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安聆茫然地向游家姐弟求助无果,只能呵呵傻笑直点头。
鬼知道她应该应承他些什么事,民以食为天,吃饱事最大!即使只是一碗白粥——夜夜店长怕她伤到的肠子消化不了其他,就只给她流食,相当的贴心!
“你没,没事吧?”李怡萍站在床尾,怯生生地问,看一眼安聆都不敢。
都躺医院了能没事吗?安聆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摇头,安慰李怡萍,“能睡能吃,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对不起!我丈夫……不,是我前夫,”李怡萍突然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终于抬头望着安聆,一脸歉意,“他喝醉了,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不等安聆说点什么,她对着病房里的几人一鞠躬,又急急地补了一句,“谢谢你们来救我,不然,可能我这辈子也没办法先提出离婚……”
“说真的,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游夜夜说:“听说你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你都怎么忍下来的?再怎么爱一个男人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啊!”
“其实,他原本不是这样的。那时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只不过……一切都怪我,是我把我们美好的生活毁掉了。”李怡萍一句话说完,已经无意识地叹了几口气。
安聆直视李怡萍的眼睛,声音没有起伏地问:“你儿子怎么了?”
李怡萍突然后退了一步,瞪着安聆的双眼立即泛红,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手指紧紧抓着心口的衣服,不住地摇头。
安聆突然有些不忍心,三年来,每每为梦人办差,她总是会贸然揭开别人的伤疤;就像每一次梦醒,发现床头柜上没有了跟尹路宁的合照,不得不一次一次提醒自己,尹路宁死了,在那场车祸中早就死了……
那种痛苦她感受过太多次,到现在其实已经有了免疫力,想想实在有些可笑。
于是,安聆面无表情地再次问出声:“你儿子为什么会死在那场大火里?”
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正中李怡萍的底限,她双眼突兀地瞪到最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着安聆的眼神如同撞见了恶鬼,一步步后退撞在身后的墙壁退无可退,她浑身颤抖着,手指无力地指着安聆,声音凄厉绝望地叫出声——
“你,你怎么知道我儿子死在火灾的!你,你到底是谁?!”
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李怡萍呼哧呼哧的粗喘。
安聆面无表情地跟李怡萍对视着,不知道李怡萍从安聆无神而淡漠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只见她瞬间泪如泉涌,很快就嚎啕大哭。而安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无波的样子,看着那个被她逼得崩溃的女人。
安聆嗤笑一声,淡淡的说:“李怡萍,你还是坐下来吧。我想,你要跟我好好聊聊,不是吗。”
疑问句,却说得十分肯定。
游夜夜把李怡萍拉过来,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咳嗽一声,指着门口说:“那个,我们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游弋被游夜夜拉着不情不愿往门口挪去,小声地抗议:“我听听不行吗?怎么着我也是当事人之一……”
游夜夜呸了一声,拧着游弋的耳朵低吼:“臭小子!你的八卦之魂能不能分点场合?!”
“我怎么就八卦了,我是……”
“咳咳!”
秦朗硬是咳嗽一声打断了游家姐弟的争吵,手指往身后指了指。
安聆跟李怡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要走不走的拉扯,他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提醒下两人悄悄话说太大声了。
安聆一言不发,李怡萍又是一声叹气,抹了把眼泪对门口杵着的三个人说:“你们也坐吧,小帅哥毕竟救过我,也算得上是半个当事人。”
重新回到病房的三人默默在陪护病床边坐下,保持默不作声倾听者的良好素质。
“我儿子叫李礼,取我们两个同姓的谐音。我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就像是我们血脉的延续吧,可以说是我们彼此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宝贝。
我儿子从小就很聪明,比别的小孩子早会走路,会跑,懂事乖巧……可是,他却一直没学会说话。三岁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先天聋哑,后来做过手术戴着助听器也能听见我们说话了。”
难怪了,原来小男孩不是不想跟她说话,只是他不会说话。那么,他到底是想传达些什么给他的爸爸妈妈呢?
五年前,他们一家住在市里的高档公寓,两人都是公司里不可或缺的一把手,生活过得忙碌而幸福。
某天,李怡萍把李礼接回到家中,正在做晚饭的时候,公司突然来了急电,需要她回公司一趟。
李礼在客厅认真做着作业,李怡萍对自家儿子还是十分放心的,就跟他说明了去意,出门前,儿子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吻别。
等李怡萍处理完事情回来,远远看到自己住的那层楼已经被火光吞没,她发了疯似的要往里冲,却在警戒带里见到被救出来的李兴,见到李怡萍自己一个人出现,李兴这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还在火场中,没救出来。
被定义为意外的火灾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夫妻两人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是我的错,如果我记得关煤气,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我前夫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带我搬了家,怕我寻短见还一直陪着我。我不忍心,后来就跟他说出了真相。我知道是我的错,他会这样对我我能理解,我不怪他,真的。我只恨我自己!”
李怡萍的话听得安聆眉头紧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面前的女人低着头呜咽,松垮垮的身影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仿佛腰身都不能再挺直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