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肥肿的右手扣到夜麟的喉咙上,就像一个巨爪抓住一只小鸟一般。那胖子发出炸雷一般的声音:“何方小儿,竟敢乱闯乐佛堂。”
夜麟冷冷地看着胖子,在那巨大的身体前面,他就像一颗在风中颤抖的小草。只要胖子稍一用力,便能将他轻松地扯断。
“乐佛在那里?”夜麟动了动脑袋,发出一声轻问。
胖子哈哈一笑,道:“我当是来捣乱的,没想到是个来拜佛的小儿。”放开粗大的手,伸了个懒腰,沉声道:“我就是乐佛,你找我有何事?”
夜麟的嘴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冷冷地摇了摇头,道:“你就是乐佛?就凭你也配么?”那口气,带着讥讽和嘲弄。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带着不屑。
“什么?”那胖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之人?那滚圆的身体陀螺一般地旋转起来,带着一阵狂风卷向夜麟。
夜麟冷笑一声,洁白的袖子轻轻一动,一道寒光已经到了手中。
那胖子的双掌,如同两块巨石,当头压向夜麟。
突然,殿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莫总管,你给我住手。”
夜麟神情一动,迅速地后退数步。
只见佛像的后面,慢慢地走出一个少女。
那是一个一身金色的少女。
金黄色的绸缎,金黄色的凤冠,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姿色平平的少女,身上却散发出一股震慑的气势。
少女慢慢地走到夜麟的面前,仔细地看着夜麟的脸,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男子?若不是自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男人会生得如此的好看。
颤抖着的手,竟然抬起来,朝着夜麟的脸摸去。
旁边的丫头发出一声惊呼:“郡主。”
身为郡主,当然要注意行为举止。可是这个郡主,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呆呆地看着夜麟,几近痴迷。
夜麟的脸上,闪过一丝轻笑,迅速地后退数步。
嘴边,依然带着高傲的冷笑,双目如刀,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是谁,为何到此?”女子轻笑,似乎根本不在意夜麟的躲闪,驱身向前。
夜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朝着女子道:“说出来,怕会吓到你,我还是不说的好。”慢慢地凑到女子的耳边,轻身道:“不知小姐如何称呼?”那粗重的呼吸,带着温柔的气息喷到女子的耳后。她情不自禁地抖动一下身体,脸上早已浮出一层红晕。
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她扭头看着夜麟,柔声道:“我叫宇文笑。”那一句话说出,胸口早已起伏不定,就像是刚刚爬上了数十道台阶一般,发出一阵粗喘。
夜麟冷冷地看着女子,沉声道:“我要见乐佛。”
宇文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可是乐佛不是说见便能见的。”说着,凑到夜麟的耳朵旁边,低声道:“后日三更,宇文府,我在观月阁等你。”语间带着轻微的颤音,不管她如何的掩饰,依然能看出她的慌乱。情窦初开的女子,永远无法掩盖那火热翻腾的内心。
夜麟的脸上,带着沉着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
简单的一个字,似乎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
那好字刚刚出口,随着一道白光一闪,人已经消失。
宇文笑慢慢地闭上眼睛,转过身子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胖子,脸色上寒光四射,沉声道:“莫大,今日之事,若是敢泄露出去,本郡主定把你那一身肥肉割下来喂鱼。”想到那一张英俊的脸,依然是一阵激烈的心跳。
那胖子莫大的一双眼睛,依然是圆如灯笼。
让他吃惊的,不是郡主的话。而是那少年。
那少年的动作,快到无法想象。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白影就消失了。就像平静的水面上一个细小的气泡,轻轻炸开,没有丝毫的声响和动静。就像是那少年没来过一样。一瞬间,就消失了。
莫大慢慢地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只感觉手上一阵疼痛。
他吃惊地看着双掌,只见那宽厚的手掌之上,轻细的刀口,慢慢地裂开。若不是那宇文笑出声及时,恐怕此时双掌早已变成碎片,散落一地。
时至两更,宇文府依然灯火通明。
自开皇三年以来,宇文都接管兵权。短短三年的时间,他的势力如同水浸柔棉一般,慢慢的扩散,膨大。在整个晋王朝,除了杨广皇权在手,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宇文都的手上。
皎洁的月光下面,一个身着白衣服的少年,冷冷地站在后院。
那一身的雪白,在月光下,散发出一股冰凉的杀气。
在他的身边,一十二个锦衣高手整齐地躺在他的周围。每个人的喉咙上都有半寸长的刀口,不多不少,刚好可以要命的夺命剑。
一十二个高手,都是宇文都从大内高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以他们的身手,别说一个人,纵然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郡主的闺房。但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十二个人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做了别人的剑下之鬼。
夜麟的脸上,带着冷漠而高傲的微笑,大步地朝着宇文笑的寝宫走去。
他是一个高傲之人,高傲到有些狂妄。大凡刺客者,出行必穿黑色的夜行衣。可是,夜麟的身上,那洁白无暇的一身白衣,纵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在三仗以内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金色的闺房,在巨大的烛光照耀之下,就连锦被上的金凤,都闪耀着奢华的光芒。
那青铜兽面的香炉中,燃烧的香草慢慢地化成透人心肺的清香,扩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那至清至醇,如檀一般的神秘香气,总会让人产生梦幻一般的感觉。宇文笑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有让自己的身体变得雍懒,那种让人窒息的空虚和无助才会轻弱一些。
在很多时候,生在帝王之家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痛苦,在物质金钱甚至肉欲都唾手可得的时候,你才会发觉自己的价值远远不如一只深秋时候的蚂蚁。当你享受过了这个世界上最好最贵的东西以后,才知道,没有追求和方向,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王室的孤独,是注定的。当你得到了天下最好的东西,最名贵的珠宝,自然要享受到那最最残酷的孤独。没有人会习惯孤独,除非从不孤独的人。宇文笑当然不会另外,她也害怕,害怕那深入骨髓的孤独,穿透着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就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孤独。
一直以来,她习惯于一个人坐在观月阁的围拦上注视着滚圆洁白的月亮。
踏出寝宫,宇文笑慢慢地朝着观月阁走去。她怀中抱着酒,那是父亲藏了几十年的好酒。父亲说过,等有一天,她出嫁了。就取出那些深藏的美酒,让天下的人都能品尝到她的幸福。
十六年来,她饱读史书和兵法。虽然她和外界几乎没有任何的接触,但是于她来说,对世事的了解有如智者。她对孤独的了解与体会,超过了任何人。
坐在雕花木栏边,宇文笑慢慢地打开酒坛,一阵从未闻过的带着桂花清甜的味道迅速地弥漫开来。她抬起酒坛,张开嘴把坛中之酒一慢慢地吸入口中。一阵辛辣夹着清甜带着火一样滚烫的温度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
那一张脸,霸道地撞击着她原本就纷乱的心。是那样的霸道,那样的无情。
滚圆的月亮,已经爬到了亭顶。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闪电一般从后面轻松地将她的身子拎了起来,宇文笑猛地一回头,一张娇美的脸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看着自己。
她的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的张开双手抱住那个强壮的身子。
宇文笑的胸口开始起伏,心跳的声音的如同擂鼓一般的越来越响。她感觉到他的舌头在自己脸上慢慢地游走,她痛恨,却又无法拒绝地向往这样的感觉,润滑的温存,几乎让她的心脏甚至身体,在这一刹那间融化消失在他的舌尖。
那激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她紧张地看着那双干净得直通心灵的眼睛,发出梦呓一般的颤音:“酒,我给你带来了好酒。”
她知道,一个豪气冲天的英雄少年,必然会喜欢酒。只要能给他喜欢的东西,他对自己的感觉便会好一点,哪怕一点。
酒和女人,必定有一样是男人喜欢的。其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让男人身陷其中,永远都无法自拔。
那个带着不屑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旁:“你让我到此,有何目的?”依然是那样的冰冷,冰冷得不带丝毫的温度。
他高傲地抓起那玲珑精致的酒壶,仰头喝酒。
喉结轻动,听着那美酒下咽的咕咚声,宇文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近乎痴迷地看着夜麟的脸,轻声道:“你想找乐佛干什么?”
夜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嘴边仰起一抹轻颤,柔声道:“找到了乐佛,便能找到杨立。”他的嘴离她的唇不到一寸的距离,她甚至能清楚地闻到他嘴里的味道。淡淡的酒香,夹杂着海水一般的气息。那一闻,便让人沉醉,让人消亡。让她从骨髓到每一寸肌肤,都带着一种梦幻一般的酥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