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一个春天。
带着奇寒的的春天。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春暖花开,已是常识。
可是,真正的春天,是寒冷的。那一种寒冷,比严冬还刺骨。
微风,带着利刃一般的寒冷。
那谷底的深潭之上,弥漫着一层雾气。犹如仙境一般。
脚下的路,早已熟悉。就像是一道深深的烙印,焊在心上,流进血管。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于一件事。其实,是习惯了一个人。
那一种习惯,从心底,扩散到空中,融进你的呼吸。
整个廖城,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死城,没有一丝的生机。
原本不平静的地方,若是太过平静,是不正常的。就像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压抑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那个送鱼的盲女子,依然在那十五之日出现。
可是那个身体单薄的女孩,已经变成了落落有至的女子。那一身如同柳枝一般的婀娜,带着几分自然的清纯。洁白的肌肤,碎花的绸裙。那满头的黑发似乎经过精心的打理,编成错落有至的小辫,紧紧地束在脑后。
三年了,每一个十五的清晨,她都准时的出现。
轻快的步伐,还有那走了千百次的小路。
就在廖城的村口,四个黑衣人,站成一排。
他们早已等候多时,似乎就在等她的出现。
微风依旧,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冷。
夜水云慢慢地停下脚步,眉毛轻扬。
她一直都很奇怪,为何这三年中,每一次都是如此的顺利。就连普通的山贼,都不曾碰上。
每一次,她都在等,等待着这样的情景出现。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最后的这一次。
手中竹蓝慢慢地往身后藏去,她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你可以走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恐惧的声音,道:“我只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前来送鱼,还望各位行个方便,放小女子过去。”
她打开竹蓝,里面两条鲜活的鲤鱼发出阵阵轻颤。
一声冷笑,带着几分讽刺:“我等保护你三年,便是让你能好好的救小王爷,现在你可以放下东西走了。”
身子一震,吃惊的呼声几乎冲出喉咙。来人竟然知道她是送药之人,如此说来,对方真的是杨立的人了么?
夜水轻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小女多谢各位一直以来的照顾,只是这活鱼送不到木老爷子的手上,小女回去无法交代。”
休的一声,似乎是那微风吹过。
夜水云只感觉那股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带着一股冰凉朝着她卷了过来。
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她弯腰将手中的竹蓝放到地上。
随着背上的微风吹过,耳际的长几丝长发飘落在地。
四个黑衣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天下,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可是,这样的巧合,绝无仅有。
就在那长剑无声的削出,夜水云弯腰放下竹蓝的一瞬间,锋利的长剑贴着她的后背削过。那样的巧合,让人吃惊到震撼。纵然是一个成年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做到那般的精准自然。似乎,她早已经知道那致命的一剑会削出,那轻轻的一弯腰,不紧不慢,不偏不斜正好躲过剑锋。
夜水云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就连那几丝长发被削下,似乎都浑然不知。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笑道:“各位若是不相信小女,可以跟随小女一同前去,只要到了木老爷子府上,小女便离开。”
一声厉喝:“王爷有令,绝不留下活口。”
四个身影子,随着四把长剑反射的寒光,同时扑向夜水云。
笑容,在她的脸上僵住。
五指紧握,双拳发出轻颤。
如何是好?师傅说过,断然不能显露武功。若对方不是杨王爷的人,恐怕是冲着蓝中的猪心而来。若是丢了猪心,小王爷的伤必然功亏一篑。
突然,她身子一抖,左手迅速地伸到篮中,把那猪心抄到手上。只等那四剑刺到,猛地就地一滚,朝着前面跑去。
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沉喝道:“夺猪心。”
只听到身后的四人逼近,夜水云咬牙朝着前面狂奔。
突然,她身子猛然停住。
后面追来的四人吃惊地看着夜水云,仗剑而立,慢慢地逼过来。
夜水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道:“你们真是杨王爷派来的人么?”
深沉的声音喝道:“否则,我们如何保护了你三年?在这三年中,想要你命的人何止千万?”
夜水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如何相信你们?”
突闻耳边呼呼风响,她猛地伸手一抓,一快冰冷而沉重的牌子落到手上。
那个沉重的声音道:“这是王爷的令牌,你现在应该相信了吧。只要你交出猪心,我等可以饶你不死?”
夜水长叹一声,她根本就看不到手上的东西,就算是能看见,也无法识别那所谓的令牌。轻轻一咬牙齿,道:“那好,我便将那猪心给你们罢。”
想来,对方既然连野猪心是治伤之药都知道很清楚,必然是杨立的亲信。此时若是不交出猪心,恐怕也无法脱身,只担心那猪心耽误的时候稍长,失了药效。
夜水云将猪心掏出,抛向黑衣人,道:“你们拿去吧,尽快的拿去救小王爷。”
那一人接过猪心,朝着三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山林的方向窜去。
突然,夜水云身子一抖。那四人离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廖城。
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双脚一动,朝着四人追了过去。
浓密的树林中,三个黑衣人一路飞奔。
那样的身手,绝非普通武林高手。只见他们身轻如燕,几乎是踩着草尖飞窜。
深不见底下的悬崖,前方已无路可逃。
三人停下,喘着粗气慢慢地坐到地上。
突然,一个黑衣人目带惊恐,迅速地抄剑在手,猛地站了起来。
前方的一块尖石上,站着个人。
那一身的碎花衣裙,在辰光之下,显得十分的耀眼。
石头上的人,骇然是那送心的盲女。
三人对视一下,点了点头,同时抖剑朝着夜水云扑了过去。
夜水云的脸上,带着惊恐的焦急。
此时她才发现,四个黑衣人,只有三个。想来那另外的人,已经带着猪心逃向他处。
无比的愤怒,让她发出一声怒吼。
三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快速地朝着她刺来。
身子依然站立,三道寒光同时刺向她的心脏。
右手猛地一仰,朝着三把长剑抓去。
清脆的三声脆响,那三把长剑竟然被捏断。夜水云发出一声怒喝,左手猛然一挥。凌厉的袖风朝着三人卷去。
那半空中的三人,竟被那袖风拦腰削断。落到地上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成竹在胸的自信。
夜水云身子一动,扔下手中的断剑,朝着深林外面窜去。
那猪心若失,小王爷虽然无性命之忧愁,可是必然功亏一篑。若是不能让他完全的恢复,那杨立定然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将她和师傅追到天边。
浓浓的茶香,混合着绿豆的香气。
依然是那么的熟悉。
躺椅上的老人,脸上带着几分痛苦的表情。
花白的胡须,随着抖动的双唇如同一只瑟瑟发抖刺猬。
夜水云落到躺椅面前,惊声道:“木老爷子,你没事吧。”
苍老的手,慢慢地抓着夜水云的衣袖,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颤声道:“孩子,你快逃吧。”
木大富的胸口之上,一道半寸宽的刀口,慢慢地流出鲜血。
他的一只手,还握着茶杯。似乎,那杀他之人刚刚转身离开。
夜水云身子一动,朝着屋中窜去。
桌上,只剩下一半的猪心,依然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泪水,无声的落下。
王者,终归是无情的。
她还记得,上一个十五。
同样的清晨,同样的篮子。
她将猪心放到桌子上,木老爷子将那猪心分好之后,关门离去。
他第一次坐在她的面前,三年了,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刚强,有力,那一字一语都带着魔幻一般的磁性:“谢谢你,谢谢你这三年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木燕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好,我会一辈子记得。”
那个飘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强大的诱惑力。让她害怕,惶恐,其又忍不住希望他多说一句。
她轻声道:“下个月之后,你便不用服药。也许,我们今生不会再见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然压制不住那激烈跳动的心。
“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朝着桌上摸去。温暖的手抚到她的手上,她心中一颤,猛地一哆嗦,迅速地抽回右手,那张白嫩光滑的小脸上,早已爬满了醉人的红晕。
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只要你父亲不再追杀我们,一切也就谢天谢地了。”
无声的沉寂,她能清楚地听到他下咽的咕咚声。
那一次,她是微笑着离开的。
她完全能感觉,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是,没想到,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是王爷,天定的王爷。
他的使命就是杀戳,永不停止的杀戳。那样才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应该做的。
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她飞身窜出门外。
躺椅上的人,在寒的微风中,已经变得僵硬。
就连那最后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双目圆睁。
休休两声,那贴在双眼上的鱼瞟自眼中弹出,射向院前的槐树,没入树干。
一阵强烈的光亮,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三年了,只有在月圆的夜晚,才能取下那鱼瞟。就连那个恶毒的人,都不曾看见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