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靠海的城市,多水,自然也多阴气。
苏大维离开了副督查的办公室,深呼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划上了一横,刚好跟前面的两横两竖,组成了一个“正”字。
这一个“正”字,代表他从二零一二年的上海,穿越到一九三八年的上海,已经足足有五天了!
对于穿越这件事,苏大维并没有太多意外。
因为,他乘坐的飞机刚刚起飞不到十分钟,他就已经“看到”了飞机空中解体的画面。
当时他立刻要来纸笔,写好了遗言,也不管空姐和旁人诧异的目光——他们都即将是死人了,死人的目光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的,他能看一些匪夷所思的片段。
从有记忆开始,一直都能!
这些片段,有生者的未来,也有逝者的过往,有时候是一个场景,有时候是一份报纸,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甚至只有一团黑白交替的闪烁。
至于出现的内容、方式和时间,都非常随机和偶然,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属于一个概率性被动技能,基本无法主动释放。
只是,没有任何一次,比飞机失事的这次更清晰。
可能是因为,这一次,关乎到了他自己的生死吧。
因为这个异于常人的天赋,导致他从小经常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人在年纪尚小时,都有些差不多的问题,譬如憋不住尿,也憋不住话。
当他把这些别人看不到而自己看得到的画面告诉爸妈时,自然就会被认为大概脑子里有些贵恙,于是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看医生实在是一件很家常便饭的事情,一度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有病。
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终于颠覆了他的三观。
那年,他还是一个嗷嗷待撸的少年,突然有一天,老家来了急信,说他二叔出了事,得了一种了不得的怪病。
那病来地是又怪又急,一夜之间背后长了一圈疹子,而且几乎肉眼可见地越长越多,每隔上也晚,那疹子便如同遇上了春天好时节的藤蔓一般,往前又延伸上一大片。
而他二叔的生机,也仿佛被这“生机蓬勃”的怪疹藤蔓吸了去,一天天地衰败了起来。
兄弟连心,苏大维他爸闻讯,立刻带着全家老小赶了回去。
回去之后,果然看到,往日里健壮如牛的二叔,已经躺在床上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药吃了不少,针也打了许多,然而那疹子却依旧每日见长不见消,最让人不能接受地是,内科外科皮肤科看了遍,各种检查做了个干净,问及病因,医生却都只能是呐呐无言。
倒是老家一半截入了土的老太太,知道了二叔的症状,惊骇地用嘶哑地喉咙梗出了三个字——“蛇缠腰”。
蛇缠腰,不是病,是诅,伤他害他的不是病毒细菌,是鬼气阴咒,一疹便是一洞,漏得是阳气精魂。
疹越多,阳气泄得越快,一旦那红疹缠满了腰身,便是鬼气入体,阳气断绝,那缠腰地红疹里就要喷出一团黑气,那黑气沾者病,闻者疫,待到黑气尽绝,被阴蛇缠身的人,就只剩一张满是孔眼的干皮,一命呜呼了。
老太太喊地凄厉,言之确凿,但好歹已经是新社会了,建国之后都不准成精了,遑论有鬼?
所以,这等异闻怪谈,苏大维的爸妈自然是不信的,二话不说,当即就把二叔带到大城市来看病。
不过,结果就和苏大维自己的怪病一样,二叔这病,大城市里的医生们,也没什么办法,疹子依旧不屈不挠地长,眼瞧着离那老太太说的阴蛇满腰的大限就没几天了。
后来,他二叔绝望了,决定回老家去等死,于是一家人又带着复杂低落的心情,一起踏上了归程。
二叔正值壮年,无来由地得了这种怪病,受了好大一通折磨,已经是心若死灰,又想起那老太太说地红疹喷黑气,活人变干皮这等死法,实在可怖,心里不由起了不如先自了断的胡乱念头。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大概就是二叔最后一趟旅程的时候,苏大维却偷偷地跑到了二叔身边,信心满满道:“二叔,别怕,你有救了!”
因为,苏大维脑子里的片段,在二叔的未来里,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能救下二叔的人,而且那人,就在这趟火车上!
二叔只当苏大维是安慰他,只是苦笑摇头,但苏大维平生里,却是第一次由衷地希望和相信,自己看到地,就是真实,而不是因为脑子里的贵恙产生的幻觉。
他也不多解释,开始一节一节车厢的看,一节一节车厢地找。
终于,在几乎找到车尾的时候,苏大维找到了。
果然,就如同在苏大维“看到”的片段里的一样,那人一身休闲洒脱的白西装,戴雷朋的太阳镜,染了头发,做的韩式发型,用的是最新款的手机,却在电话里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我是祖传手艺,只看阴宅,不看阳宅”之类的……
打完电话,那个一点都不像风水先生的风水先生,看到了呆呆站在原地的苏大维,笑了笑:“嘿嘿,找到你了!”
找到我了?
苏大维听得一头雾水,明明不是我找你吗?不过他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开口就准备向这个素昧平生却闯进了他脑子里的怪人求救。
没想到那人却摆摆手,直接挥手道:“不用说了,事儿我知道,你带路吧!”
就这样,苏大维懵懵懂懂地带着这个“梦里人”,回到了二叔那儿。
那人仔细瞧了二叔一会,最后在二叔和苏大维父母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掏出一根破旧的烧火棍,朝着他二叔背上轻轻敲了一下……
从始至终,那风水先生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也没拿他们一分钱,可是,回家之后,他二叔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好转了。
那令所有医生们束手无策的什么红疹,阴蛇,就这样,消失无踪了。
而二叔,也慢慢地恢复了元气,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健康。
这一段奇闻,也就成了老家和父母心里的一段回忆,逐渐淡忘,只有苏大维一个人,却从此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