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David!”简单而不失庄重的办公室里,传出一级督察长不悦的声音。
“啊?哦,是,我在听……”苏大维转回视线。
刚才浮现在他脑子里的片段,还停留在巡捕房门口的一场雷雨上。
地上血迹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雷雨下吵闹又安静的街道……
这个片段,一共出现了三次。
刚刚他“看到”的就是第三次,第二次是在昨天半夜的睡觉之前,至于第一次,则是出现在三天之前的早上!
“我刚才说的,你都明白了吗?”那位并非法国籍的副督查,却用他口音极重的法语,打断了苏大维的思路。
“嗯,都明白了!”苏大维挠了挠脑袋。
“真的明白了?”副督查皱起眉头,一脸怀疑。
“嗯,真明白了。”苏大维依然是笑。
“那你说说,你明白什么了?”副督查看苏大维的笑容,看得有点牙疼。
“有人差点死了,凶手没有找到。”苏大回答道。
“……”副督查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升高。
严格来说,嗯,没错,这就是他从早上到现在,花了两个半小时,对苏大维讲述的事情!
两个半小时!
苏大维竟然就这样,用十二个该死的中文字符给概括了。
“你知道,昨天晚上差一点死了的是谁吗?”四十出头的副督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知道,您亲密的朋友,大学时代的室友,尤鸿图先生。”
“那昨天晚上,他遭遇了一场刺杀,你也明白?”
“明白。昨天晚上,凶手持一柄老式双管猎枪,直接拦停了尤先生的车,并且举枪射击,尤先生的司机不幸被命中,已经重伤身亡,尤先生虽然也受了伤,但所幸伤势不致命。凶手行凶未遂之后,被尤先生的保镖当场击毙。”苏大维又挠了挠头,笑得人畜无害。
那位副督查愣了一下。
老式双管猎枪?
他好像没跟苏大维提过这个吧!
事实上,凶手用的是猎枪还是手枪还是别的什么枪,连他都不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副督查正了正色。
“是的,持枪的行凶者名叫查娜,是个护士,两年前来到上海的,最近在卢湾的一次街头帮派冲突中,不幸被流弹击中,不治身亡,在这次行刺中,再次身亡,尸体已经被运送到了停尸房。”苏大维的那种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邻家大男孩,“简而言之,行凶者,就是个死人,而且这会还是死了两次的人。”
窗外的雷声又打响了。
从窗缝漏过来的一道寒风,让副督查打了个寒战。
敢情苏大维是真的听明白了啊?
不不不,他不但听明白了,而且,好像还知道的更多一些!
可是,他得是有多没心没肺!真的听明白了,竟然还笑得出来啊?
行凶者是个死人,死人,死人啊!
那位副督查眼神很复杂地摇了摇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已经指派谢利贞探长,全权负责尤先生的案子,谢利贞探长是个做事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他向我申用了几个专业的人员,其中,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他的手下必须要有一个年轻男性。”
副督查说到这里,极不理解地耸了耸肩。
一个探长手下要有专业技能的人,这没什么问题,可“年轻”和“男人”这两个条件,算什么“专业”?
他也不了解苏大维,只从今天早上刚刚拿到的资料上知道,这人是从巴黎大学拿到法学硕士学位,毕业回国后就考入了法租界巡捕房,至今,已经做三年的翻译,听说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病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好了。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使用这个人,不需要了解这个人。
“我查了一下,我们捕房最年轻的,就是你了David,我希望,你对这个案子,能够更重视一点,认真一点!”
很显然,苏大维对事件简单的理解和概括,让这位副督查非常的不放心。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好!”苏大维没有解释,只是微笑点头,站起身来,刚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挠了挠他自己的脑袋,“谢利贞探长在哪?”
苏大维在巡捕房工作了三年,但怎么好像还是对巡捕房一副并不熟悉的样子?
于是,副督查觉得牙更疼了。
用一只手捂着半边脸的副督查,没有力气再吭声,伸了伸手,朝着二楼尽头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他们巡捕房的一楼,光线很不好。
就像一条蛰伏在寂静之中,择人而噬的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