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二看见刚刚一肚子气的小混混脸上喜笑颜开,恨不得立刻上来赶他们走,忙道:“秦兄平日不善言辞,这事儿还是我来说的好,连七爷,我们今天叨扰,其实是为了七爷家的小公主,秦兄的妹妹秦轻摇而来。”
连五爷抬起头,看了秦家宝一眼,见他一脸认真,确认两人所言非虚,便伸手阻止了小混混的举动。
秦家宝把关于照片的事认真说了一遍,只说这照片中的少女是秦轻摇的学生,和她突然失踪由莫大关联,其余略下不提,表示此行只为这微渺的线索而来,诚恳地请求连五爷及其码头的兄弟们能够倾力襄助一回。
秦家宝一向倨傲,这是他第一次求人,他带了一盒小黄鱼,抽一根放桌上,奖赏能够认出白飞羽的人,其余的小黄鱼则双手奉上连五爷,劳他费神。
连五爷看他们两人表情严肃,知道此事不是幌子,也就放下心来,让那天参加仪式的工人,一个个排队上来看一回,有什么发现立刻通报。
秦家宝感激不已。
在等着认人的空隙,秦家宝给华懋饭店去了好几个电话,没想到苏大维这会子居然跑去了公共租界,只好把电话又打到了那边,他向苏大维交代了刚刚的经过,这件事也算有了进展,苏大维表示刚刚听到出了事,希望他查完那边赶紧回来,秦家宝应承了。
苏大维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大雨,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焦灼与不安,感觉就像是应验了某种预言般,他挂了电话立刻驱车赶去华懋饭店,车子一到饭店门口,他推开门立刻就跳了下来。
有时候,苏大维也很懊恼,自己这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讨厌预感。
他让饭店门前的一个车童先开车送唐小仙和她师兄回巡捕房,自己则随后就到。
送走了他们,苏大维仰头走进华懋饭店的大门。
宴会厅门口原本应当站着七八个警察,但现在只剩下龅牙四苦着脸上前来迎接他。
洋督察长正在训斥萧耕和谢利贞,苏大维不在现场,似乎是逃过一劫。
龅牙四让苏大维先进来看事发现场,苏大维这才知道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宴会厅中一片狼藉,昂贵的红酒撒了一地,精美的菜肴也打烂了一堆。
没人敢动手清理,因为更糟糕的是,舞池中央,有个男人的尸体正直直躺在地板上。
胸前中了一枪,一枪就毙命。
苏大维摸摸男人的胸口,还是热的,死了没多久。
这人衣着华丽,却是面色蜡黄,颧骨凹陷,像是身体十分虚弱。
撩起袖子,胳膊上还有未消褪的针眼痕迹;掰开嘴巴,口里传来一阵未尽消散的药味,此人虽然已死,可却像早已患上顽疾多年久治不愈的样子。
“这人的身份核实了么?”苏大维问龅牙四。
龅牙四摇摇头回答道:“谢头儿和大伙儿跟宾客对了几遍,没人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苏大维站起身来,看着龅牙四的神情,看他一脸疲倦,确定他并没有说谎。
可这就太糟了。
苏大维暗道,自己在酒宴开始前就被公共租界巡捕房借走帮忙去了,只有谢利贞一个人守在这儿。
无论是法国人还是萧耕,在这么要紧的场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一定不会轻饶了谢利贞。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助谢利贞,快点把这件枪击案,了结掉。
苏大维细细检查了一番,除了胸口的枪伤,没有其他死因。
“枪找到了么?”苏大维继续问。
众人摇头,表示参会的宾客,都一一检查过,没人身上有枪。
按照方位,枪是从人群中射向舞台的,可来的人那么多那么密,开枪的人是怎么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开枪的呢?
人和枪的线索都没有,苏大维只得先观察起来现场环境,宴会厅一共有两层,下面是舞台和餐桌,上面是贵宾厅和走廊,有两件事要确定,一是枪手的行凶手法,二是枪手的行动目的,至于受害人的身份,则要小心调查,一来以防传媒对枪击案大肆宣扬报道,对法国工董局造成影响,二来万一此人身份尴尬,必须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处理干净。
法国大使要找萧耕和谢利贞谈的,除了大发雷霆批评他们办事不力外,也是为了叮嘱这两件要紧事。
谢利贞灰溜溜的从贵宾厅出来,脸长的都可以挂油壶了,萧耕一脸谄媚的送法国大使和警务总监先回总领馆,稍后回来再“收拾”谢利贞。
苦不堪言的谢利贞看见苏大维终于出现,立刻向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发经过向他说明了一遍。
晚宴刚刚开席,舞台上邀请了女歌星在唱周璇的《月圆花好》,法国人对中国的古典名著,还是情有独钟的,这《西厢记》电影刚刚上映没多久,街头巷尾很流行这支歌。
谢利贞却不得闲,他既要负责场馆安全,又要适时陪萧耕去法国人那边敬酒,忙得那是团团转,心里骂了苏大维不下一百遍,骂他临阵脱逃,不能替他挡酒推杯。
不是巡捕房没人,而是来的宾客本来就多,而洋人巡捕在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坐下来喝酒的,华人巡捕则负责为他们倒酒献媚,也不得空闲,谢利贞差不多把马龙特务班所有的人搬到这场子里来了,也顾不完这方方面面的人。
宴会进入高潮,趁着酒酣耳热,就有不少人起身往席间敬酒走动,宴会厅里,大部分的人都不在位子上,谢利贞也被萧耕三岁的儿子缠着,让他给变魔术逗开心,谢利贞不胜其烦又不能发怒,也是心累的狠。
枪声响起的猝不及防,宴会厅共有三个出口,一个是一楼宴席的进口处,另一个是二楼的走廊尽头,第三个则是舞台的后台,有一道小门通往饭店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