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起于微末,自幼混迹江湖,以帮派势力起家,建立天下。立国之后,觉得侠以武犯禁。虽然极力打压江湖势力,可江湖门派仍如雨后春笋一般,较之任何一个朝代都要更多。于是,从朱元璋和朱棣父子开始,就命令锦衣卫出马压服,总督天下门派。
到了正德年间,权阉刘瑾当道。朝政混乱。
刘瑾一心只想着积累财富。江湖势力只要奉上足够多的金银珠宝,便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所以,现在江湖之上,满足不了刘瑾和麾下势力欲壑难填的小帮小派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联合打压之下,几乎绝迹,但是财力雄厚的大门大派却是更加的如日中天。
特别是在这甘肃地界,由于世代镇守在此地的安化王府的纵容,江湖势力更是犹如老树盘根一般,错综复杂。
史逸风现在附身的这个男子,名叫卓不凡,现年二十岁,刚刚及冠。他的父亲卓青阳,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甘肃卓家子弟。
卓家先祖,当年以一门“五虎断门刀法”享誉江湖。
只是,卓不凡的父亲卓青阳虽然武功卓绝,是卓家有数的几个暗境中期的高手之一,却由于乃是庶出,又性情耿直不善与人交际,所以在卓家并不受重视。而卓不凡,自幼就有些痴呆,这就导致卓青阳一脉经常受家族打压。
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家族都会交给卓青阳去做,只是,到了分好处的时候,就没有卓青阳什么事了。这不,这次终于是将性命丢在了外面。
融合了这些记忆之后,史逸风现在自己都有些迷糊了,弄不清到底自己是史逸风还是卓不凡?不知道到底是卓不凡机缘巧合接受了来自于数百年后史逸风的记忆?还是数百年后的史逸风,穿越时空附身到了这卓不凡的身上?
再或者,根本就是在做梦?
史逸风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正好看到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个铜盆从门外走进来。
这妇人,身穿孝衣,头发简单的用一根竹钗插在头上,神态娴雅端庄。乍一看,似是三十许间。不过,若是细看,却早已是青春不再。她的眼角已经布满了鱼尾纹。但是,岁月虽不留情,从她的眉梢眼角,却仍然可以依稀看出那年轻时候的沉鱼落雁之姿。
从记忆中,史逸风知道,这妇人就是那卓不凡的母亲,王氏了。
看到史逸风居然从床上坐起,那妇人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将铜盆在一旁的木质盆架上放下,惊喜的道:“凡儿,你醒了?感觉可好些了吗?”
史逸风嘴角牵起一丝勉强的笑意,道:“好多了。”
虽然知道面前的妇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可那声“娘”却是怎么都叫不出来。因为,至今史逸风都接受不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
不过,满心沉浸在儿子醒来的喜悦中的王氏,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也同样没有发现,“儿子”的眼神已经清明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那丝呆滞。
看到史逸风想要下床,王氏忙上前蹲下,细心地为史逸风穿上了靴子。
虽然心中觉得自己跟面前的温婉妇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妇人的动作,还是让史逸风觉得有一股暖流划过心间。前世自小便是在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史逸风,何曾被人如此照顾过?
给史逸风穿好了靴子,又将一旁衣架上的衣服细心地给史逸风披上,王氏道:“凡儿乖,你自己先在这里稍坐,娘还给你用文火煮着药呢,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娘这就去给你拿来。你不要乱跑啊。”
史逸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机械的点了点头。
王氏出去之后,史逸风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这个身体与自己一样,大概有一米八左右。
史逸风忙跨步来到墙边的铜镜前,凑头往镜子中一看。顿时一愣,只见,镜子中出现的那张面孔,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难道,这名为卓不凡的青年,是自己的前世?
那到底是前世的自己获得了后世的记忆?还是后世的自己带着记忆重回了前世?史逸风又有些迷糊了。
愣了半响,史逸风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不管这是不是自己的前世,自己现在也只能是卓不凡了。若是自己敢说出自己是穿越的和那些后世的事,不是被人当成疯子,就是被人当成妖怪给烧了。
看着外面那明媚的阳光,史逸风忽然想要出去走走。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踏步出门。
这卓家大院,占地极为广阔。卓不凡家所住的小院儿,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用来堆放杂物和洗澡的偏房。位于卓家大院儿的外围。与内院的富丽堂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史逸风来到院中,沐浴在阳光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只是,史逸风心中实在是念头纷杂。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自己应该怎么去把握?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活得惬意潇洒?
一边想着,史逸风一边走出了小院儿,沿着院外的窄巷缓缓而行。在夕阳的照耀下,史逸风的身前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呦呵,这不是傻子不凡么?怎么,伤好了?告诉哥哥,可还疼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身前传来。
史逸风抬头,就看到三个人影堵住了巷口,向自己逼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子,大约二十来岁年纪,锦衣华服。他一袭青衣,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路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头戴黑色纱帽,额上的位置镶着一块晶莹润泽的蓝玉。
那青年的身后,是两名小厮打扮的男子。一袭青衣小帽,跟在主子身后仰头挺胸,耀武扬威。
见此情景,史逸风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句话:“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之前的卓不凡,只是脑筋反应迟钝一些,却并不傻,许多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根据融合的卓不凡的记忆,史逸风知道,面前男子,是正房二伯卓青天的儿子,名叫卓不平。
昨日,父亲卓青天告诉卓不平,府中决定将卓青阳家的产业交由他家来打理。卓不平也是心中暗喜,因为这就意味着,以后每个月的例钱,又可以多一些了。又能多去几次翠云楼找红牌姑娘了。
可是,中午卓青天回家时,却又告诉卓不平,王氏居然不同意,而家主却又看在卓青阳那死鬼的份上,不让父亲强求。
卓不平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一听说那傻子竟然醒了,他便马上带着两个恶奴来找晦气。
卓不平比卓不凡大两岁,自小就是欺负卓不凡长大的。卓不凡这次重伤,跟卓不平也脱不了干系。
往日里,卓不平虽然也喜欢欺负史逸风,却还是把握着分寸。因为武艺高强的卓青阳,对他还是有着不小威慑力的。
可是,卓青阳死后,卓不平就肆无忌惮了。前几日卓青阳下葬时,卓不平就伙同恶奴将卓不凡从城楼上推了下去,导致卓不凡重伤昏迷,史逸风的记忆这才鬼使神差的俯身在了卓不凡的身上。
史逸风现在怀疑,上午在卓青天父子向王氏讨要家产的时候,卓不凡应该是已经归天,所以自己才能俯身在卓不凡的身上。
现在,卓不凡的记忆已经跟史逸风的记忆彻底融合。可以说,现在史逸风就是卓不凡,卓不凡就是史逸风。
所以,一见到对面的卓不平,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就猛然之间从史逸风的心底升腾了起来。
可是,现在身子虚弱,史逸风也不愿意跟他们过多纠缠。心中暗想:等老子身子养好了,再慢慢跟你们算账。
史逸风瞥了对面三人一眼,准备从一旁过去。谁知,却被那两个恶奴叉腰拦住。
史逸风眼睛一翻,斥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其中一个恶徒抬手就准备推史逸风,骂骂咧咧地道:“呦呵,你个傻子居然敢骂爷爷?”
史逸风一把将他的手打了回去,冷然看着他,沉声道:“本少爷再是庶出,那也是主子,岂是你一个狗奴才能骂的?信不信,我告到族老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史逸风的话,那两个恶奴顿时一愣,面面相觑。是啊,这卓府规矩森严,自己一个奴才,以下犯上对主子恶语相向。若是让族老知道了,按规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卓家乃是江湖世家,家规也大都与江湖规矩相差无几,动辄就是废去武功或者三刀六洞,这两个恶奴可不敢去轻易尝试。
看着史逸风的样子,卓不平也是目瞪口呆。只是,他所惊愕的却与这两个恶奴不同。因为他注意到了史逸风的变化。一向头脑迟钝,只知道逆来顺受的呆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条理清晰了?还不卑不亢。
卓不平心中暗想,难道,是那一摔,把他的脑袋摔开窍了?他踏前一步,挽着袖子道:“他们不敢,小爷我敢。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看着趋近的卓不平,史逸风冷冷地道:“你动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去族老和家主那里告状,说我之前昏迷,是因为你恶意将我从墙头推了下去?”
看着史逸风眼中散发出的寒意,卓不平不由得又是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史逸风,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以前,不论自己怎么欺负他,他都只是逆来顺受,何时敢顶嘴了?还知道去族老和家主那里告状。难道,他真的不傻了?
史逸风咬牙沉声道:“以后,我再也不是之前的我,谁也别再想随意欺辱于我。不然,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说完,史逸风就转身往回走。
一个恶奴开口道:“少爷,这傻子他……榆木脑袋真开窍了?”
这恶奴心中还是很惶恐的。若是这呆子真的不傻了,那自己以前曾那般欺负他,他岂会善罢甘休?正如史逸风方才所说,他即便是庶出旁支,那也是府中的主子,在这规矩森严的卓家大院儿,自己一个奴才下人,主子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
那恶奴,真的害怕了!
终日厮混在一起,卓不平自然明白自己奴才心中所想,开口道:“即便是不傻了,有本少爷在,他能把你们怎么样?”说着,一脚揣在那恶奴的臀上,骂道:“瞧你们那点出息。”
说罢,卓不平看着史逸风家那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道:“再过两日就是府中一年一度的大比之期。一个连筑基都不曾成功的废物,到时候,本少爷再好好收拾你。”
卓不平的话,走出不远的史逸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史逸风附身的卓不凡,以前虽然每日浑浑噩噩,可是出生于武林世家,父亲又是高手,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这些练武之事自然也很是清楚。
从卓不凡的记忆中,史逸风明白,这个时代的武功修炼,要从筑基开始。筑基成功之后,在武功一途上,便登堂入室,可以算是一个武人了。此时,称之为明境。
明境共有三个步骤,分别是筑基、易筋、洗髓。
筑基,说白了就是让一个人的筋骨变得更加的强壮,更加的适合练武。而筑基之法,种类繁多,各有千秋。卓家以“五虎断门刀法”享誉江湖,卓家的筑基之法,也是以刀法入门,再辅以丹药。
易筋,就是改变一个人体内的经脉。一般也需要辅以丹药,而且,是许多价值千金的名贵药材,甚至是有价无市的天材地宝。普通人,是负担不起的。所以,自古才有“穷文富武”的说法。
而且,易筋的程度,基本上也就决定了一个人这辈子在武艺一途上可以达到的程度。举个例子,若是将运行人体的内力比作水流,经脉比作河道的话。涓涓小溪可以和长江大河相提并论吗?
成功易筋之后,就开始利用各种功法修炼丹田之力。此时,称作洗髓,逐步将丹田之力引遍全身。能让丹田之力沿经脉成功运行一个周天的,便算是洗髓成功,步入了暗境修为。
洗髓的成功程度,决定着以后的内力可以雄厚到何种程度。而洗髓,对于修炼功法的要求极高。极品内功心法和普通内功心法,对于洗髓的程度和以后内力的雄厚程度,也影响极大。所以,江湖上才会因为各种极品的内功心法掀起那么多的腥风血雨。
可是,武道一途,功法和丹药等外界因素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个体的悟性也是很重要的。并且,随着修炼程度的加深,对于悟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而之前的卓不凡,就是别人口中那种连最基本的筑基都失败的废物。也难怪卓不平等人会自幼就看不起他,欺负他。
卓家为了激励子弟上进,制定了规矩,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家族大比武。前几名的,家族会给出非常丰厚的奖赏。
卓家规矩森严,平日里严禁同族子弟互相争斗。严重者,甚至会被逐出家族。没有卓家子弟敢轻易犯规。所以,方才史逸风才能用去家主那里告状来震慑住卓不平。
但是在一年一度的比武时,只要对方是卓家子弟,则可以任意挑战。而且,对方可以战败,却是绝对不能不应战。因为,卓家不要懦夫!没有卓家子弟可以怯懦畏战。
所以,卓不平才会说等比武时再收拾史逸风的话。到时候,即便是史逸风在他的手中吃了大亏,他也可以说成是一时失手,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即便是罚,也不会罚太重。若是在比武时处罚太重,以后谁还敢全力切磋?这一年一度的大比武还有何意义?
回到小院中,掩上院门,史逸风的心中不由得更加的沉重,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充满了忧虑。
文不成武不就,就是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写照。而自己前世最为擅长的专业,在这个时代有用处吗?
在史逸风的记忆中,明朝确实是出现了非常简单的火枪和大炮,还一度领先于世界。可是,在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科学家一说的。即便是技术过硬,也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匠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史逸风都是不甘心屈服于别人之下仰人鼻息的。
自己到底如何才能在这个时代出头呢?哪怕是做个衣食无忧,整日提笼架鸟的富家翁也好啊。史逸风陷入了沉思。
王氏端着煎好的药走入房中,看到爱子正立在那里发呆。
发呆,那可是她儿子每日的生活状态。所以,王氏也不觉得奇怪,笑着问道:“凡儿,饿了吧?你先喝了药,娘这就去给你做饭。”
看着王氏那温婉的笑容,和从眼中透露出的发自内心的关切。卓不凡近二十年浑浑噩噩的心酸和史逸风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悲苦,一起涌上心头。史逸风顿时鼻子一酸,下意识地便道了句:“谢谢娘!”
听到爱子的感谢之语,王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己的儿子自幼愚钝,这么多年,何曾跟自己如此说过话?难道是他爹在天之灵护佑,凡儿竟然不再愚钝了吗?
看着王氏眼中的震惊,史逸风想了想,自己总不能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就去装傻吧。于是,他看着王氏,认真地道:“娘,我不傻了。”
“老天保佑,我的凡儿,果然好了。”王氏喜极而泣,上前一把将史逸风搂进了怀中。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鬼神之说,是很信服的。王氏一心将儿子清醒过来归结为老天和丈夫在天之灵的保佑,倒也没有起太大的疑心。
虽然丈夫刚刚过世,可爱子的变化,还是让王氏心中高兴不已。晚上,她张罗了满桌的好菜,让史逸风吃的赞不绝口。
夜深人静,史逸风仰躺在床上,仍在想着,自己未来的路到底在何方。床旁炭盆中的木炭,正散发着橘黄色的微光。
虽然和王氏只是真正意义上相处了不到半日。可是她对自己的那种慈爱,却是让史逸风体会到了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温暖和母爱。甚至,史逸风现在已经真正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可以说,现在王氏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重活一世,总不能连给自己身旁亲人一个安定生活的能力都没有吧?
想起白天家主和卓青天对王氏的逼迫,更加坚定了史逸风要赶紧出人头地的信念。
可是论文采,这个时代才子无数,显然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练武艺?根据记忆,许多高手都是在及冠之前就已经完成了易筋。自己现在这么大的年纪,却连筑基都没有成功,怎么去练?
史逸风翻来覆去的想着,怎么都睡不着。
仰躺了半响,史逸风觉得有些腰酸,便转而趴在了床上。
这一趴,史逸风顿时感觉胸前像是有硬物顶着一般,硌得难受。他将手从领口伸进去一抹,就摸到胸前有一个温润的玉坠儿。
史逸风拿出玉坠儿,就着床旁炭盆中的光亮一看,顿时心中一惊。因为,这玉坠儿分明就是自己前世从古董商人处购得,和军花女友是一对儿的那个玉坠儿。怎么自己已经到了大明朝,它还会在自己身上?
看着手中的玉坠儿,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意识回到前世的史逸风,又有些迷糊了。假如只是意识穿越了时空,那这玉坠儿为什么也会出现在了这里?
史逸风的心中猛然浮现一个念头,难道,自己就是因为这个玉坠儿才穿越的?因为,在失去知觉和意识之前,史逸风分明看到有一道光劈在了挂在胸前的玉坠儿之上。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史逸风将手中的玉坠儿凑到了床边的炭盆之上。
只是,因为心中激荡,手腕一抖,却是失手将那个玉坠儿掉到了火盆之中。
史逸风一愣,急忙从床上翻身坐起,想要想办法将玉坠儿给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