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雨落,朦胧了一片山水,一叶孤船缓缓的顺着河水远去,轻轻涟漪滞后,山中空灵。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渔夫老者身穿蓑衣,在大雨中驶船前行,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山中,可能是因为船上有人的关系,这一次的歌声终于靠谱了点,唱起了渔夫的歌。
“小姑娘,你这一身的血,是怎的弄的?”
李玉然将小松鼠放进船篷里面,自己就要走出来,渔夫老者连连摆手道:“回去回去,你这小姑娘家的,出来淋什么雨,老夫可没有多余的蓑衣给你穿。”
“晚辈没事的。”李玉然继续起步走出了船篷,这漫天的大雨在临近李玉然的时候竟然都诡异的避开了,任着雨势再大,也没有一滴落在李玉然的身上。
“晚辈在山中惹上了些事端,不得已杀人逃离,这才沾了一身的鲜血。”
从那群贼人的话里来看,恐怕是为了那对惨死在付天狂手里的母子报仇而来的,虽然那对母子是付天狂出手杀的,但这事情终究是从她这里而起的,说是自己惹得事端也没有错。
渔夫老者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小姑娘倒也实诚,能跟老夫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既然老先生想听,讲讲也无妨,李玉然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想要讲清楚,恐怕要从那葬花谷时开始讲起。
“晚辈本来随着独孤北前辈在葬花谷谷内修行武艺,直到有一天——”
李玉然不急不缓的诉说事情的经过,大雨不停,渔夫老者继续掌船前进,不过挂着鱼食的鱼钩还落在水里,吸引着不少鱼儿随着小船而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船四周的鱼儿越来越多,而鱼钩上的鱼食却没有被吃掉半点。
“吱吱吱吱——”呆不住的小松鼠从船篷里露出了小脑袋来,左右瞅了几眼,最后两只小眼睛被河里的鱼儿吸引住了,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船边上,少了一条小短腿,行动稍稍有点困难,不过几个月下来也算适应了。
小松鼠站了船边,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奇的打量着水里的鱼儿。
“吱吱吱吱——”
看着一条小鱼儿露出了水面,向着它这里看了几眼,小松鼠连忙用尾巴勾住船边,两只小爪子便向着鱼儿抓去。
鱼儿似乎被小松鼠的举动吓着了,搜的一声就钻进了水里,溅起了不少水花,这一下可把小松鼠给吓着了,尾巴一抖,整个身子竟然跌进了水里。
“吱吱吱吱——”小松鼠焦急的在水里呼喊着,少了一条腿的它在水里根本掌握不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沉进水里了,一只玉手突然伸进水里将它捞了上来。
原来是李玉然听到声音后赶忙跑过来救了小松鼠。
李玉然无奈道:“让你乱跑,呆在船里不好么?”
“吱吱吱吱——”受到惊吓的小松鼠顺着李玉然的手臂爬到李玉然的肩膀上,也不管自己湿透的身子了,抱着李玉然的脖子不住的蹭着。
李玉然也不嫌它脏,轻轻拍了拍小松鼠,这时候,李玉然也注意到了水里的鱼钩,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渔夫老者见着李玉然的样子,笑着捋了捋白胡子,道:“老夫自小便在这河里讨生,其他的不敢说,但这掌船的功力,不说天下无双,也是差不了多少。”
一生专于一事,七十余年来风雨不断,这就是老夫我的自信所在!
明明鱼食就放在鱼儿的身边,可这数十条鱼儿就是吃不到,不管鱼儿多快的咬过去,挂着鱼食的鱼钩总会提前晃到鱼儿够不到的地方,甚至好几条鱼为了吃掉鱼食都撞到了一起,可这鱼食还在那里不急不缓的晃悠着。
若是没有周围的鱼儿,这鱼勾看在人眼里也不过就是在水里普通的晃动,可有了这些鱼儿衬托,才让人明白这普普通通的晃动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李玉然呆呆的看着鱼钩的晃动,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这上面的境界似乎比那树上剑痕还要高上一筹。
世间万道殊途同归,老先生七十余年心无旁骛,专于一事,光在这境界上,恐怕已经堪破了巅峰……
那树上神秘剑痕李玉然还能慢慢的参悟,可这晃动的鱼钩,却给李玉然一种无法下手的感觉。
“圆满无缺,自成一界……”
这才是真正的自成一界!
就在这时,这鱼勾突然诡异的一抖,勾上的鱼食就被一条鱼儿咬在了嘴里。
老头子尴尬的笑了笑,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这掌船之术了,只可惜几十年来无人能懂,不过就是划船么,谁不会啊。
刚开始老头子还会解释一番,但后来发觉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后,也就慢慢放弃了,唯有独自叹息一番,世间知音难寻啊。
今日见着竟然有人如今欣赏他的掌船之术,老头子心里得意之下,手上却是稍稍失了水准。
老头子赶忙将这条不长眼的笨鱼钓了上来,换上新的鱼食继续放进了水里,这一次可一定要稳住,让这小姑娘好好见识见识老夫的这掌船之术。
老头子这一次的失误,却也给了李玉然启示,李玉然闭上眼睛,不断回想着鱼食被吃掉的瞬间,一遍又一遍,然后,再次看向了此刻水里完满无缺的鱼钩。
李玉然的眼睛越来越亮。
船上的空间毕竟太小,李玉然便以右手二指为剑,开始挥舞起她刚刚演化出的孤山三剑。
一横斩,一竖劈,一守护。
简单中却蕴含着无尽的大道。
这三招杀伐果断,冷厉无情,一旦沉浸在这三招中,连自身的意识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总的来说,这三招很强,很强,但却有些剑走偏锋,太过极端了。
通过神秘剑痕,李玉然领悟到了化繁为简,将繁杂的孤山七式七十二招化为了最简单的三招,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实力大大的提升了。
大道至简!
如今参悟当下的鱼钩境界,好像这剑法,这境界并不是越简单越好,而是在简单中,呈现出五彩缤纷的世界。
以简为道,道化万千!
“咴——”
这时候,无数的马蹄声从河岸上的深林中传来,越来越多。
“绝不能放过这贱人!我妻儿的性命岂能如此罢休!”
范父凄厉的嘶吼声从深林中传来,此仇不报,我范永安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里!
森林之中杀气冲天,鸟雀惊飞!
恶虎帮第二队援兵在关键时刻赶来,混在江湖,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我恶虎帮三当家的妻儿就这么的被人赤裸裸的残杀在街上,此仇如何能不报!
无论如何,此仇必须要报!
“给我杀!”
这一声下,无尽冷箭漫空杀来!
抬首望去,这天上到底是雨多还是剑多!
无数光着上身的人影随即出现在了河岸旁边,每个人的胸口上都纹着一个狰狞的虎头!
范永安带头在前,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河水,向着小船游去!
近百人随即跟着下水追船!
“我等非杀你不可!贱人哪里逃!”
而此刻,强箭已到,无边无尽!
不过此时的李玉然却完全沉浸在了剑法当中,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动静。
老头子冷哼一声,喝道:“原来是你们这些恶虎帮的砸碎们!”
此地山水虽好,但是崎岖少路,又临近宋理边境,朝廷无暇顾及此地,竟出了恶虎帮这一群欺压百姓的畜生们!
老头子手上稳稳的掌住船桨,随手间小船的速度便快了几倍有余,将大部分的冷箭甩了身后。
不过仍旧还有数根冷箭袭杀了过来!
老头子神色不变,心底却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激动,老夫我这七十余年的掌船功力,终于有机会施展了!
任你有千军万马,我只需船桨在手,便再无可惧!
老头子随即在小船两边各自轻点了两下,小船左右一晃数根冷箭从空中袭来,射在了船上,却没有伤到一人。
“继续跟我射!给我射船前面,分散射!”
又是一波箭雨从空中袭杀而来,目标,船前河水!
“止!”
老头子双手紧握船桨,大声一喝间,使劲用力一点船前,原本急速前行的小船竟然稳稳的停住了!
万剑落空!
而身后百人杀近!
“走起!”
老头子又是用力一划,小船再次前行,急速的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无数杀兵,万箭齐发,竟然奈何不了这一船上老翁!
前方高山阻道,岸边骏马已经无法继续追击,但河中的范永安还是不甘心的继续向着前方追去!
明明援兵都到了,为何还是杀不了她,这是为什么!
我的妻儿难道就白死了么!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哈哈哈——”
老头子大笑的唱着山歌,轻舟远去,烟雨蒙蒙,消失。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