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走弯路的恋爱,只有摸索前行的情侣。
小草说:“再一次成为新生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除了负责接待的学生一会儿喊“学妹”一会儿喊“学姐”让人有瞬间的错乱,其他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没多久就被师姐拐进乐团就不是件很美妙的事情了,初来乍到就要贴着“关系户”的标签去适应一个“各方势力博弈”的团体,实在有些劳力伤神。好在有可人的川妹子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美食挑战我的味蕾,草妈妈寄了一大箱吃的过来。原先鱼香肉丝就已经算是吃辣极限的我在短短一个礼拜内已经能流汗不流泪地干掉一整袋灯影牛肉了。
期间三三莅临参观了一趟:“不错不错,我还以为老校区会是断壁残垣。”
小草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经鉴定构成整栋危房的是不能住人的。”草爸爸在房屋鉴定机构工作。
三三直勾勾地看着小草:“校,这姑娘不错,你好好珍惜。”
我……
三三走的时候突然揪住我:“那顾医生呢?”
我:“您怎么比我还上心呢?”
大概是三三“林之校你自己摸着心口想想!”的执念太过深重,第二天和林老师视频聊天到一半,娘亲突然岔进来“刚和医院通完电话”,我下意识地问了句:“谁接的?”
“顾医生。他以为你还在家呢,我说已经开学了。”
“啊?”我对于电话中出现这些内容大感意外,“你们通话还能牵扯到我?”
“经常说到啊。就上次回来之前,还聊了很久。”说罢原音重现,“[林之校多大了?][虚23了][有对象了吗?][还没开窍呢][林老师很黏她][是,马上又是三年不见人][哦?那以后成家立业都准备在Y市?][她爸倒是想,但是孩子自己的事儿让她自己做主]……”
我只觉得心跳一点点加速,状似无意地问:“经常说到?”
“就类似聊聊天么。这些护士长啊病友啊经常问的啊。”
切断了视频,我坐在电脑前发呆,自己都能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想到那天他说“我比你大这么多”时脸上毫无讯息,突然有些恼火他的从容淡定。索性爬上床埋进被子里。
邻床的小草探过头来:“怎么了?”
我昂起脑袋很认真地问:“如果你摸不清别人的想法,很纠结,你会怎么办?”
小草突然很不脱线了:“那你摸清自己的想法了么?”
“算……吧。”
“如果特别纠结,那就索性摊牌啊。”
周五,乐团排练结束,我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单簧管,莫名惆怅。我终于相信了印玺那句话:“女人坠入爱河之后会智商下降?No,事实上那会儿你根本没脑子。”
旁边的长笛姑娘正在向身前的小提琴姑娘抱怨:“你看你看,我眼睛这里又多了条细纹!Oh No!老了老了老了……”
我现在多希望自己窜个三四岁,至少不会得到一句语气稀薄的“我比你大这么多”。我觉得脑神经都被这句话磨细了。大六岁又怎样呢?我历史不好,举不出成串成串的人名字,但我知道世上和史上必然有许多相爱的人年龄差不止六岁。
“如果特别纠结,那就索性摊牌啊。”我看看表,今天周五,医生值夜班。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东西一装,拎了就往外走。
半个多小时后,病区电梯间,我站在落地玻璃前。我该说什么?说什么?我发现脑子里全是问题,没一个答案,甚至逻辑混乱地想到学校为什么不开门恋爱心理学。拐进走廊,我奇葩地想:现在把琴盒往地上一放,完全可以媲美地铁里的流浪艺人。我能说我是来行为艺术的么?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豁然看见顾医生刚和一个病人说完话,正准备往办公室走,视线瞥到我,人就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十步之遥。我的肾上腺素一下子飚了上去。
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站得很直,半晌,他侧身,让开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一个房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他立在门边,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的心跳渐渐回落,哭笑不得地想,至少他没有问“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们这么站了多久,直到他微微垂下头,慢慢走到办公桌边,背对我。
我憋了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拼命地深呼吸,咽口水,想把眼睛里的酸劲儿给憋回去。要真哭出来,真是解释都不好解释。
我还没调整完情绪,医生转过身,递过来一只干净的苹果:“吃苹果。”
我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手,接过苹果开始咬。(三三:你已经秀逗了……)
医生的指尖点点我的琴盒:“里面是什么?”
“单簧管。”
“波尔卡?”
“嗯。”我有些意外。
吧嗒两声,盒子开了。医生的手指慢慢划过管身:“给我吹一首吧。”
我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本来想挑悠扬一些的曲目,但是想到刚才医生说起波尔卡时扬起的嘴角,就下意识地选了这首和我目前心情很不相符的曲目。
曲子不长,医生的微笑很安静。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此刻的我,为你吹一首波尔卡,不高明,不复杂,如同我喜欢你,你听得到。
装包的时候,我有些如释重负,收拾好东西往怀里一抱:“我回学校了。”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医院大门,经过一家常去的粥店,下意识买了两杯黑米粥,拎到手上才反应过来,另一杯要给谁呢?
正闷头往前走,电话响了。
“喂?”
“你在哪?”
我抬起头,看到医生从医院大门快步出来。
“我——在你三点钟方向。”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握着手机,觉得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揉在夜晚的风里,吹进我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心像春天泥土里的一颗种子,啪地一声发了芽。
医生立在我身前,递过一把折叠伞:“要下雨了。”
他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眼睛微眯,嘴角似弯非弯的样子。路过的行人一脸探究地看向我们,医生瞥了他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走回医院。
我就这么呆呆地由医生拖至荒无人烟的办公室,由着他关门,由着他把我拎到他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我旁边,手才松。
医生尴尬地咳了声:“嗯——你晚饭没吃?”
我:“……排练。”底气不足。
医生:“女生很少有学单簧管的。”
我看着他曲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笑道:“我喜欢它的声音。而且走到哪可以带到哪。”
医生皱了皱眉:“那学钢琴的不是很倒霉?”
我:“你学?”
医生:“没有,小时候被我妈盯着学了几年小提琴。”
小提琴?!我这算是又挖掘了医生的一个优点么?
我盯着他的手:“帕格尼尼综合症。”(患者手指细长……)
医生不自在地握起手:“没有,我很正常。”
尴尬了……我扭回头,拆了包装递过去一杯:“夜宵。”
医生突然抿嘴一笑,耳朵红了。
安静了一会儿,我的思维逻辑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原谅我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此煞风景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医院登记的患者家属信息都是我妈。
我看着医生睫毛不停地眨。这是心虚么?
“护士站登记过。”
我眯着眼睛拼命回忆,想起有一次林老师出院是我去护士站签的领药单。领药单由护士站存档,医生只要确认药领了签字就可以了,至于上面领药人的联系电话,是没必要记下来的——
我力作淡定:“哦,好久之前了。”
医生:“嗯。好久之前。”
好久之前就记我的号,你倒是很沉得住气么!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笑眯眯地放在我面前。
[你有女朋友么?——2009—4—3 20:27]
我的脑袋无力地磕在桌面上。
医生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的耳朵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你发的吧?”
我的声音无比弱:“交友不慎……”
医生笑着把空杯子扔进纸篓,看了看手表:“九点了,我送你回去。”拎起琴盒,朝我伸手。
我心中交战,这是要谱子?还是要人?我是递手?还是递谱子?
我环顾四周,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谱子递到他手里……
咳,在医院,要注意影响……
电梯下了两层,一个放疗师进来,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就偏头打量我,医生对着他点头微笑,后者立刻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闷头。唉,很害羞的好不好>_<。
出了大厅,真的飘起了小雨,但是,我们忘拿伞了……
地铁站不远,我朝医生伸手:“给我吧,我跑过去就行了。”
医生看看外面,把谱子和琴盒合到一只手上,然后我又一次被握住手腕,呆呆地被拖着跑……
一进地铁站,我刹车,揪住医生的袖子:“你,你不是天天坐办公室么?”怎么比我这成日颠簸的人还能跑。
医生:“生命在于运动。”
我……
一个帅哥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地铁站门口,即使已经是晚上九点,回头率还是相当可观的。我从医生手里捞回我的东西:“谢谢,你回去吧。”不然要被围观了。
医生笑:“谢谢你。”
“啊?”我心里蓦地一惊,下一句千万不要是“但是我们不合适”。
估计我的表情太惊恐亦或太肃穆,医生失笑:“粥很好喝。”
我下意识捏住他伸过来拨我头发的手:“医生——”
“嗯。”
“你——送过几个人到地铁站?”我真的不是女主的料……
“堂弟,同学,朋友——”
“患者家属呢?”
“医生的工作不包括送患者家属坐地铁。”
〇_〇我这是正名了吧?正名了吧?!正名了吧!
我迅速地脱下左手腕上一串绿檀木佛珠套到他的手腕上:“辟邪的。”然后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医生端详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笑道:“定情信物么?”
阿弥陀佛,我自我安慰,现在是晚上,脸红不显眼不显眼不显眼……
“唉。”医生看着我,“我还是送你进站吧。”
于是,我第三次被拖着走……
排队买票的一分钟里,我觉得自己踩在地毯上,虽然不至于踩棉花那么夸张,但总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忍不住偏头看身边的医生。
“怎么了?”
“看看。”
“……以前没看过?”
“现在看得比较明目张胆。”
医生转过头,叹了口气:“看吧。”
“嗯。”我认真鉴定,“皮肤真好。”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进站吧。”
我刷卡进站,随着人群层层下移,直到看不见通行栏外医生的身影。
我正在爬宿舍楼梯的时候(天可怜见我住五楼),兜里的手机震动,我掏出来:“嗯?”
“到宿舍了?”
“你不会连我学校都知道吧……”
“专业,年级……杜文骏很热心。”
“……”我总是交友不慎。
“早点休息。”
“睡不着。”我有些忿忿自己老是被卖。
“过来,我给你打一针。”
“……”职业病。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扑,给三三打电话:“三三呵呵呵呵呵……”
“你抽风了?”
“我恋爱了。”
“啊……啊?啊?!”
听完我的复述,她诚实地表达了她的不屑:“你们这样实在让我怀疑,你们其实已经暗度陈仓很久了吧。”
表达得这么扭曲,也只有我能懂她了。我说:“这说明我们有默契。”
三三:“默契?默契之前还磨叽那么久!”然后风风火火地挂断电话加班去了。
医生笔迹:战线是拉得有点长。
(好吧,我原谅你了。)
医生:……
第二天,我六点就醒了,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帘缝漏过一缕一缕的阳光扑在地板上,耳边是小草清浅的呼吸声,我被催眠得又将睡去,手机震动。我摸过来,看着闪动的屏幕,昨晚的记忆一下子冲进大脑。
“喂?”
“……”(大脑还在缓冲)
“林之校?”
“啊。”
“……我是谁?”
“……医生。”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扶额的样子,“我下班了。”
“我——在宿舍,床上。我很早就醒了,只是还没起……”
“听出来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车流的声音,地铁台阶的声音,刷卡入站的声音,意识渐渐归拢,心里一点点鲜活起来,轻轻叫了声“顾魏”。
“嗯。”
“你的手腕上有什么?”
“一串佛珠。怕我飞了么?”
“哎,万一是个千年狐妖呢……”那么漂亮的眼睛。
对面笑出声来:“那你你一串佛珠镇得住么?”
“外婆在上面念了108遍般若心经。”
“……”
电话那头默了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有。”
“我们——”
“哦,下午有个新老生交流会。”
“……”
我听到他穿越人群的声音:“地铁来了,我应该一刻钟后就能到你学校了。”
电话挂断,留下我像被电击的鳗鱼一样,从床上翻起来。
这就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一个无言以对的男主角和一个状况外的女主角……
我迅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奔到校门口,医生已经到了。
看到他的一刹那,我突然有些怔忡,站在台阶上人正低头安静地翻着手机,眉目清隽,表情安定,仿佛这只是属于我们俩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的早晨。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了笑,抬起头,慢慢朝我走过来,如同在医院的每个早晨。
这个人,真的是没有白袍都能走出白袍的气场,所以我下意识地点头打招呼:“顾医生早。”
“……”
冷场了……
“什么时候交流会?”
“下午三点。”
他递过手机。
『姐夫,把姐姐电话给我呗。』
『干嘛?』
『让姐姐请我吃饭。』
『没空。』
『那我请她吃饭。』
『也没空。』
『我白喊了那么长时间的姐夫!』
『我问问她。』
我窘迫地抬头:“没带钱包。”刚才出来得太急,拎了手机就跑。
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带了。”
地铁上,我吃着医生带来的三明治:“小杜先认识你,为什么叫你姐夫?”道理上应该叫我嫂子么。
医生面向我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林之校,专心吃饭。”
我闷头咬了一口,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更惊奇的问题:“小杜是怎么知道……的?”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儿吧!
医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再度窘迫:“我平时反应没这么迟钝……”遂严肃道,“你不要盯着我看——对心脏对大脑都不好。”
医生收了笑,翘着嘴角,盯着我一眨不眨。
“顾魏同志,你不要乱放电。”
“……”无语的顾魏同志拖着我下地铁转公交。
还没到S大门口,就看到小杜窜上跳下地招手:“姐姐姐夫!”
一个夏天过去,他又蹿个子了,隐隐有超越顾魏的架势。
刚才来的路上,顾魏告诉我:“他已经叫了三个多月的姐夫了。”
(早说啊!我白痛苦那么长时间!)
小杜没能报上心仪的临床,最后上了很“男人气概”的土木工程。我拍拍他肩:“改天介绍你认识一个很‘男人气概’的师姐,也是学工程的。”
医生:“你爸出院那天来的那个女孩子么?”
小杜惊:“姐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医生:“猜的。那天在走廊上,她跟你妈聊天,说你脸皮薄,让你妈赶紧给你联系相亲,不然毕业出来就成灭绝师太了。”
我望天:“那是说给你听的……”
一路参观到超市(究竟是为什么要参观这里?)的时候碰到了小杜的室友,索性一个宿舍叫上一起吃午饭。
一桌子六个人相当热闹。一群大男孩开始还有些放不开,看到小杜肆无忌惮,也渐渐活脱起来。
甲:“姐姐,S大逛一圈感觉如何?”
“美女很多。”据说X市三分之一的美女都在S大。
三个男生齐刷刷瞥向小杜:“哦~~~”
后者炸毛:“干嘛?!”
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乙一脸愤懑:“姐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一个个的无人问津,他收情书收到手软啊!”
小杜胀红了脸:“什么时候收到手软了?”
丙敲碗:“前天还有美女上门表白!”
小杜怒:“什么美女,和我姐能比么能比么,嗯?姐夫你说对不对?”
顾魏微笑:“嗯,榜样树立得很正确。”
我……
午饭在欢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我们被一路送到站台,四个少年齐刷刷地挥手:“姐姐姐夫再见!”回头率那叫一个高。
他们走开好远,还能听到小杜的声音:“那是,我姐姐我姐夫那是郎才女貌女才郎貌……”
顾魏调侃我:“这会儿大脑正常了?”
我瞥了他一眼,无视。
“小杜很高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好歹我是姐姐,你是姐夫。”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顾魏为什么对小杜这么好。
“小杜的外婆,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家。我那时候刚到医院,一边考资格证一边实习,晚上在办公室看书,她打好开水送进来,都会叮嘱我‘年轻人要记得吃宵夜啊,不然身体吃不消的’,回家之前还会来叮嘱一遍‘早点睡觉啊,被子盖盖好’。后来她提起她的外孙‘小脑瓜也是很聪明的,就是没个人在前面引导他’。她年龄大,人也不算健谈,但是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她。”
我想到现在的小杜,鲜活快乐,挽了挽医生的胳膊:“她看到小杜现在的样子,会很欣慰的。”
那天到最后,顾魏把身无分文的我送回学校,才向反方向的住所而去。
医生笔迹:我发现推波助澜的红娘很多么。
三三:哈哈哈!一物降一物啊!你也有今天!
因为H1N1型流感疫情蔓延,大部分学校都把这一届的新生军训取消了,这就导致了一些生活极度松散空闲的孩子四处游荡,比如杜文骏小朋友。
我们两的学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用他的话说:“刚好路上睡个觉,然后头脑清醒地体验一下研究生院的氛围。”
带他转悠过一遍之后,小杜同志不淡定了:“一点没有学术氛围!”
我黑线万丈,从宿舍楼教学楼……能看出什么学术氛围来?
“你要感受学术氛围,还不如猫在医生办公室里看他们会诊。”
“听一群人讨论怎么切人肚子么?”小杜摇头,“坚决不去。”
其实,对于手机上隔三差五出现“体育选排球比较好还是跆拳道比较好?”“考四级是这学期就复习还是下学期?”“刮痧背后是刮两道还是三道啊?”……之类的短信,我实在很好奇,小杜怎么不去问医生呢?他应该是和医生比较亲近一点。
“啊,你不觉得顾医生看上去笑笑笑笑的,其实特别,特别,特别——”
“不动声色?”
“对的!不要随便招惹他。”
〇_〇……
顾魏是个很不动声色的人。不动声色到,没经过任何所谓“情侣必做100事”,我就已经毫无压力地产生“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感觉。刚在一起的情侣,多少都有点互相不习惯,而我们——没有磨合期。他的节奏拿捏得很好,在两人见面时间很少的情况下,每天一小步,十天一大步,以致于十一长假结束后第一次见面扑上去抱住他胳膊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是这么这么地想念他。
十一过后,顾魏他们组里的一位医生太太生孩子请假,再加上天气凉爽手术又比较集中,所以,顾医生很忙。煲电话粥是不可能的,通电话是不指望的,像别的情侣那样“我想你了”“乖,我也想你了”的短信互动,也是比较浮云的,经常是——
“在做什么?”
三个多小时后。
“刚下手术。”
“……=_=”我再也不发类似的短信了。
十一月的一天接到顾魏“我到你学校了,你在哪?”的电话,我正埋头在构造图里,扭过头问旁边的小草:“亲爱的,今天礼拜几?”
小草摇头。
“礼拜六。”顾魏答得毫无障碍。我迅速脸红了。
之前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见到顾魏,小草的好奇心已经被挑得异常高,见到本人后,小草的表情很微妙:“现在的医生都长这样的么?”她对医生的概念还停留在六岁那年“满面横肉不顾我哭得撕心裂肺就给我来一针”的阶段,所以对眼前这么个斯文青年很是接受障碍。
“没有,我特意找了一个特别特别和善的。”
“哦。”小草点头,“医生,现在这个天气吃什么好?”
顾魏:“吃什么都行。”
我无奈地带头进了一家火锅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个小时后,涕泪俱下。
川妹子把辣椒酱当菜放……
顾魏索性摘了眼镜,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亮,隔着升腾的水汽伸手抹我额头上的汗水。
小草:“我以为我是电灯泡,到头来被闪到的人是我。”
饭后,在顾魏“刚吃饱不宜运转大脑否则对胃不好”的建议下,小草决定——逛校园。
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散步。经过小礼堂的时候遇到同系的几位师兄,打过招呼继续往前走。小草在一旁啧啧而叹:“XXX输得不冤枉,不冤枉。”
我还没明白过来,顾魏已经抿嘴而笑。
后来,回到宿舍,小草看着我:“阿校,你就没发现XXX看到你家医生的时候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么?”
“?”
“唉,伤人,太伤人了。”
然后,我仿佛好像依稀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难怪顾魏走的时候笑得那么不动声色!
“不过你家医生气质是真好。”小草频频点头,“我要是他,早把我给灭了。”
整个十二月份的生活似乎只有一个主题,新年音乐会。宿舍里打电话不方便,我经常在排练完走回去的路上给医生打电话。
“来来来,让你感受一下X大的寒风!”
“……”
“怎么样?”
“我不冷你冷。”
“啊,医生~~~~”
纵使之后我们有过各种各样相伴的夜晚,那段时光仍旧是我记忆里最为甜蜜的。厚厚的围巾拦住风声,手机贴在耳旁,两个人轻轻浅浅地聊着,随便什么,心里都有一种轻巧的快活,像是能站到他身边去。
医生笔迹:笑而不语。
(>_<你不要乱放电)
进入隆冬,校园里清涩了很多。医生踩着积雪走到我面前,下巴磕在我头顶上,轻轻叹了口气。
前一晚值班,第二天上午查完房调休,来学校看过我,再回反方向的公寓。我抱着他微微倾斜的身体,有些心疼:“你不要这么来回跑了。”
“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
“嗯,6号中午的票,妈妈让我赶回去吃小年夜饭。”
“我5号值班……”
我感慨这年头谈个恋爱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突发奇想,我们也是可以夜会的么。
5号傍晚,我拎着外卖,刚拐过停车场,就撞上了许久不见的小羽。她正下班往外走,看到我一脸惊讶地扑上来:“姐姐你怎么来啦?林老师的化疗不是都完了么?”
“我——”我突然发现这是个陈述起来非常非常复杂的事情,遂长话短说,“来送饭。”
“给我么?”
“……”
医生下来的时候,小羽刚得知我是来给男友送饭的,正在“你恋爱了你恋爱了你居然突然就恋爱了啊啊啊”,看见医生走过来,看看他再看看我:“啊啊啊,你们!你们你们!”
医生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打包袋,看着她:“还不回宿舍?”
小羽迅速退了两步:“哈,哈哈,顾老师再见!”跑远了两步,扭过头,“师娘,师娘也再见!”
我多么希望,当时周围没有那么多人……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两个人吃饭,聊天,发呆,大眼瞪小眼,然后医生说:“值班室的床是单人床,晚上是你站着,还是我站着,还是——嗯?”
“啊,我回学校了!”我从椅子上弹起来。
跟在身后的医生笑而不语。
6号那天,医生下班的时候,我已经坐上车了。
“路上注意安全。”
“嗯。”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
“过年要注意饮食作息规律。”
“嗯。”
“……你要不要和我每天通个电话?”
“……”有这么问问题的么?我囧了囧,“通好几个——也是可以的啊。”
那天大年三十年夜饭,是和姨妈姨父表哥表嫂一起吃的。
酒足饭饱,表哥看着我:“丫头,你嫂子都五个月了。”
“放心,压岁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表哥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你嫂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和我谈恋爱了。”
我拨开他的爪子:“啧,晒幸福。”
表嫂笑道:“校校准备找什么样的对象?”
“医生!”我立即表态。
“好啊!”表哥。
“不行!”娘亲。
我望着娘亲弱弱插嘴:“医生——稳定踏实有知识啊……”
娘亲:“那你踏踏实实找个公务员。”
我瞬间萧瑟了……
表哥:“找医生好啊!我们医院单身汉那是一卡车一卡车的!”
娘亲:“免了,那粉红的诱惑也是一卡车一卡车的。”
表哥:“您不能这么算啊,哪个行业都有花心的,也有痴情的。校校,你要是找我们医院的,他以后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削他跟切菜一样一样的!”
娘亲:“你就算剁了他,已经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
你们要不要一副我已经被背叛被抛弃了的样子啊……我看着这两个明显歪楼的人,彻底萧瑟了:“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
客厅里,表嫂慢慢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怎么?真找了一个医生?”
“女人这么聪明,男人压力会很大的。”我摸了摸表嫂已经显怀的肚子,“嫂子,你有没有后悔找了一个医生?”
表嫂笑:“后悔啊,嫁给一个医生一点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可是,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你表哥。”她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舍得还是舍不得,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一边看春晚一边神游。睡觉前和医生通电话,他很快嗅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医生,你知道你们病区那XXX和XXX还有经常来窜门的XX是对你有想法的么?”
“……”估计医生也没想到我突然开了这么一个话题,“嗯,所以我从来不和她们单独相处。”
“你都知道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迟钝。”
“医生……你周围,的诱惑,太多了。”
那头沉默了半天,声音凉凉的:“林之校,你不会就因为这个理由,就这样把我莫名其妙地枪毙了吧?”
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顾魏,我平时没这么迟钝的,遇到你全都乱套了——”
“从小外婆就教我,话说七分满,事做七分全,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我把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你了。”我突然发现这是个很难进行下去的话题,“以后,不论我们是好是坏,不论我们能走到多远,你都要告诉我,哪怕是——哪怕是什么不好的事。”
爱,就是给予对方最大的仁慈。既然我舍不得与你分开,那么就把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予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林之校,给你一年的时间,你用心看,把你想看的,都看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三个小时前,面对旁敲侧击的家人,医生对大家长说:“爷爷奶奶,我有对象了,人很好,过了年,我带她来给你们看。”
随后,一颗满溢的心被我浇得透凉。
寒假结束返校,我刚收拾好行李,接到医生电话:“我在你楼下。”
我外套都没穿就跑了下去,却顿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医生看着我不做声,慢慢地张开手,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埋在他怀里,被他这个温情的动作弄得眼泪差点出来。
“林之校,你的手往哪里钻。”
“冷……”
“……晚饭吃了没有?”
“没。”
“跟我回家。”
“啊?”
就这样,我第一次去到医生——的公寓。
路上,我看着身旁开车的人。
“你什么时候有车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没车了?”
“以前没见过。”
红灯刹车,医生转过脸来:“很多事,你没看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弱弱地说了声:“你专心开车……”
到了地方,我被裹挟着进电梯,上楼,带进门,然后,扔在了门口。
顾魏这个人,生气的时候也不发火也不恼,脸上始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云淡风轻,这种冷暴力其实最折磨——我……
我简直就是硬着头皮挑话:“毛主席告诉我们,不要为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所打倒,你家就在X市你还租房子住!”
“家太远。”
“你不是有车么。”
“堵车。”
“地铁。”
顾魏转过来,露出森森白牙:“附近没有地铁站。”
这个人,不会是气疯了吧……
我决定卖身求荣,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胳膊:“医生我好想你!”说得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医生递过一杯水,很自然地转换话题:“今天晚上别回去了。”
我浑身跟被雷劈过一样,死盯着他。看着他泰然自若地削水果,恍悟:顾魏是个好同志,是我太邪恶了。
医生笔迹:我不介意你邪恶一点。
顾魏的公寓,只有一张床,所以,我已经紧张到感觉不到紧张了。
我僵僵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出除了内衣是自己的,其他全是顾魏的,这是一种怎样的扭曲和羞涩啊……
正在我闭着眼睛思考“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的时候,顾魏从卫生间洗好澡出来。
我决定,继续闭着眼睛。
听着他擦头发,喝水,关电脑,给手机充电,然后,关灯。
我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汗毛,在被子掀开的那一刹那,通通竖了起来。
“林之校,我们谈谈。”
我呼出一口气,睁开眼:“谈什么?”
“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看法?”
“救死扶伤。”
“……婚姻方面。”
“普遍晚婚。”
“……恋爱方面。”
“没有时间。”
顾魏彻底放弃了与我的沟通,躺下来把我捞进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睡吧。”
我沉入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酝酿睡意,酝酿了五分钟,睡着了。用医生的话说,“一点适应障碍都没有。”
其实,这次过年期间虽说发生了一些不算愉快的事情,但是也不无好处。两个人少了一点相敬如宾的味道,情感似乎都——外放了一些。尤其是顾魏,虽然依旧是万年笑脸,但是眼角眉梢的小情绪,是越来越明显了。
接下来顾魏调休的两天假里,我都被扣在了公寓——打扫卫生。事实证明,在用来增进感情的时候,四十平的公寓,也是可以打扫两天之久的。
顾魏很好地解释了“美男子戴上胶皮手套,依旧是美男子”这个道理。
我深深地怀疑他是在用洗衣做饭无所不能的完美家庭妇男形象诱惑我。
被诱惑的我在第三个晚上,已经能无障碍地在他低声的絮絮叨叨里迅速入眠了。
(三三:道行!两天三夜就搞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