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慕言从病房外看进去——许久未见的人此刻躺在床上,睡颜安详,只是他看上去老了不少,锐利也褪去了好些,不像是当初那人了。
他并没有开门而入,只是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身离开。
为了避开众人的眼光,蒲慕言准备从后门离开。从楼梯间步行而下,到了大厅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会心一笑的同时,又压了压帽檐,拿出手机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这幢楼的后门通向一条宽敞的马路,周围树木参天,冬季依旧常青。现在已经过了挂号时间,没有多少人穿行,倒显得寂静非常。
蒋荷露收到短信立马朝这边赶来,只一个背影就足够认清了。他融在门口透着的光亮之中,笔直的身影伫立在那儿,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外头飘起了细细的雪花,从他的背后看去,景色不至于全部洁白,只被轻轻点染着。
树梢上,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积不上厚度。
蒋荷露慢慢走过去,终于屏息站到了他的身旁。
“你来医院做什么?”蒲慕言浅笑着看她,心情有些微妙。
蒋荷露有些不自在地转动着眼珠子,左瞄右瞟,摸了摸耳边的头发,回答得一点也不理直气壮,“我……我只是来看看。”她的头微微低埋,说话的声音很细,也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在蒲慕言眼中,格外可爱。
半响都没听到对方开口,蒋荷露迟疑着抬头,眼里分外清澈。两人对视着,一时沉默。
“你的头发……”她慢吞吞地抬起手的同时,蒲慕言也默契地曲身,微微垂下了头,配合着她的动作。
雪花一落地就融化,像是细碎的粉末,稀稀疏疏,不算密集地下着,温婉又不失活泼。一片又一片,一点又一点地与周围景物融合。
女生沉静着面容,正专心地在他头上拨弄。她轻微踮起脚尖,这才够得上那个高度。只是一片小小的残叶,掉落在上面了。男生任由她轻柔的手触碰着头,两个人构成的画面显出宁静的美来。
“今年的春节要回B市过年吗?”
蒋荷露望着他的容颜,受了蛊惑般点下了头。
蒋荷露赶回家看到烂醉的顾安夏的那一刻,确实是有些冒火。
“她这是做什么?真是疯了!”
嘴上噼里啪啦地念叨,还是得帮着莜檬一起“伺候”这位大小姐。又是端水又是送药的,真是好一阵忙活。
“要不你先出去吧,这个味道确实有些重。”周莜檬顾念着她的感受,偏过头来不放心地提议。
站在床边的蒋荷露伸了伸腰板,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叹着气准备出去。还没转身,又听见了顾安夏的醉话。
“我再也不喜欢蒲慕言了,他算什么,才不值得姑奶奶喜欢呢!”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凑成了整句。顾安夏在睡梦中还噘着个嘴,委屈的呜呜声十分清晰,看得出她的难受。
一旁的两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愣住,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疑惑。
周莜檬首先问话,她扭头看向蒋荷露,“谁惹到她了?”
“不知道!”她也只能摇头,不太明白顾安夏异常的行为举动。
前一天晚上怎么给顾安夏的父母打电话,他们也不接。第二天却接到了辅导员的问责来电。
“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怎么一点也不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孩子万一在外边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到时候又要找到学校来……”
蒋荷露点头哈腰地一个劲答“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挂完电话再也忍不住向还在床上坐着安静喝牛奶的顾安夏投来白眼,那目光能把人生吞活剥。
“你喝醉酒来我家干嘛?不会联系父母吗?”她气愤地指责。
顾安夏这时倒知道服软了,心虚地垂着头,手里还握着留有液体的水杯,细声嗡嗡,“我爸出差,我妈只知道约人打麻将……”
“算了!”蒋荷露真是心力交瘁,叹着气表示无奈,“现在收拾收拾回学校吧,还要去找你们的辅导员认错呢!”
她就纳闷了,以前都没被发现,昨天不过是在外边过了一晚,怎么就露馅了呢!
于是,顾安夏小声地解释,“我们辅导员最近有点抽风!”
蒋荷露陪着顾安夏去了一趟学校,出租车最终停在了西南门。
“你快进去吧,还赶得上下午的课。”蒋荷露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记得给你爸妈联系,免得她们担心。”
两个人站在门口,顾安夏尤其磨磨唧唧。蒋荷露还真怕自己一转身,她就又溜了。
顾安夏踟蹰了一阵,这才有往里走的冲动。然而却只挪动了几步,又立马转回了身,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憋屈表情。她连着几个快步走回了蒋荷露面前,严肃又认真地喊了一声。
“荷露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我并不喜欢小言喜欢你。”
蒋荷露当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呆着,神情都有些僵硬。人家都别别扭扭地跑开了,半响她才回过神来,于是望着那个方向默默地地吐了一句,“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