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气并不算好,天空阴沉沉的,随时可能落下雨水。老庙祝修改后的药方,似乎比之前的有效,李兆兴的咳嗽好了许多,也不大发烧,就是两眼多了些黑眼圈,似乎昨晚上没睡好。柳长安建议他再多留几天,但是李兆兴的态度很坚决,即使冒着雨也要出发。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慌张的还是本地县令,他认定是自己的招待不够好,让贵人不满。其虽然在理政上缺乏天赋,但是在应酬上级上,却有着惊人的敏锐观感。大贵人这边自己很难走通门路,就只好从随员身上下手,就在李兆兴的起身决定做出不久,柳长安的行囊就又增加了分量。
“贵县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但是我记得我说过,过犹不及。贵县,你现在这样做,让我也很为难啊。”
知县在一天的时间里,已经准备了三匹毛驴,这原本就是柳长安的要求无话可说,但是在三头毛驴之外,又多了一个女孩,就让柳长安觉得这个县官实在是朽木难雕。虽然大周官场上偶尔也会有赠送婢女之类的事,但是终究是建立在彼此交情深厚基础上,初次见面就送婢女丫鬟,就算自己都未必敢收,何况李兆兴?
女孩个子不高,小巧玲珑,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于是五官看不清。头上缠着土布包头,身上穿的也是劳动妇女常穿的短衫,腿上还打着绑腿,一看就像是长干力气活的样子。柳长安只粗略打量了一眼,倒也没过多端详,他可以发誓不管这个女孩姿色如何,李兆兴绝对不会要这么个礼物,也不会因为知县的思虑周全而高兴。
“贵县,你对状元公有些误会,他一路上并不需要丫鬟侍奉。再者,如果他确实有需要,安乐千岁也会派人同行,现在只安排了一个护卫彭虎,自然就是因为一个人就够了。”
“不,柳公子您误会了,这个女人不是丫鬟,是小人给状元公找的挑夫。”
怕柳长安不明白,他又道:“小人为状元公准备了干粮还有些土产,再加上柳公子您自己的行囊,颇有些分量,彭壮士那匹马虽然神骏,但是也不好长期当驮马用。因此下官昨天就在县里雇佣挑夫,随状元公一起到府城。等到了地方换马,她自会离开。”
县令得了柳长安的不用买马吩咐自是舒心,却又想着自己的事总归是办的失败,如果只搞到三头毛驴,即使不算纰漏,这功劳却也谈不到,便又寻思着该怎么立功。这挑夫一事,就是其与手下商议的结果,这种力役衙门又不用出银子,只需要给一些干粮,就可以为状元公提供一个免费劳力,自是惠而不费之事。
“挑夫?她?”柳长安看看那女孩,虽然乡村里有些妇人比男子更为出色,但是怎么也该是那种虎背熊腰的强壮女性,而且自己一行是三个男人,女子从安全角度出发,也很少会应这种差,即使应也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还没嫁人,她来做挑夫,将来于其名声上,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影响。再者看上去她一点也不强壮,到底能挑多少东西,也大成问题。
县令连忙道:“公子有所不知,下官原本是准备派两名挑夫与状元同行,哪知她来了之后一比力气,竟是两个男子不及她。这样的大力士,正是上好的挑夫人选,除了力气以外,她的脚程也很快,别看她现在害羞,走起路来,男人也追不上她,保证不会耽误行程。”
女子这时也怯生生道:“大老爷,小女子很有力气,保证不会误事,我发誓。”
她的身形看上去很单薄,乃至走到那些行李面前时,就好象随时要被压垮一样。可是在她那纤弱的肩膀挑起扁担之后,柳长安就发现,她挑起那些东西并不吃力,稳稳当当的就将包括自己所带盘缠在内的行李挑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丝毫不见疲态。
“好,果然是大力士!既然如此,这个人我们就收下了。至于报酬方面,我会付给姑娘脚钱,不会让她吃亏。县里也要按约定好的,发给钱粮才行。”
李兆兴对这女孩倒不排斥,看她负着那些行李在院子里试步的模样,立刻就点头同意。女子似乎比县令更高兴,欢喜道:“我不要银子,我听说您是状元公,状元公都是天上的星宿,我只要状元公能分一些仙气给我就欢喜了。”
气氛随着她这句话变的融洽,一行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是以这顿饯行饭吃的倒是格外欢畅。县令带了公人,亲自送一行人出了县城,在十里长亭分别,远远的,一些穿着短衫的苦力汉子,在看着两下分别,对于这等偏僻所在的百姓来说,任何事都有可能成为热闹,何况是状元。
离开县城走上官道,李兆兴从身上拿了一块碎银交给女子道:“姑娘,你拿了银子就可以回家了。此去府城道路甚远,你没有必要受苦。我在衙门里同意你与我们同行,是怕你受到牵连,现在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女子不接银两,反倒是抬头端详着李兆兴。柳长安从旁也得以正式观察这个女子。她的年纪不大,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生一张瓜子脸,皮肤呈小麦色,略微有些嫌黑,但是眉目清秀,算是个黑里俏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她不像普通农家女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模样,皮肤并不缺乏光泽,看上去并不像一个长期挨饿的可怜姑娘。
她端详着李兆兴,两只乌黑的眼珠不离李兆兴的脸,如果是在京城里,这就有些无理,但是对于一个农家女,李兆兴显然也不会要求太多。过了片刻,却见这姑娘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仿佛刚刚才感觉到害羞,低下头去问道:
“状元公,您为什么不要我跟着您到府城?难道是我长的太难看了,不配和您同行?”
“姑娘说的哪里话,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三个大男人,你一个女孩家,同行不大方便。再说,我们既有脚力,也有力气,不能让你抬东西。本地县令做事糊涂,我将来会给他点教训,你回家吧,我保证没人为难你。”
哪知女子听了这话,并不接银子,反倒是再次挑起扁担,走在了队伍前面。
“这个知县确实是个糊涂虫,不过呢,来给状元公做挑夫,却不是他安排的,而是我自愿的,你就算赶也赶不走我。你看看天色,用不了多久就会下雨,没有我这个本地人带路,你们连去哪躲雨都不知道。来,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