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大周奉天郡,下了一场及时雨,虽然春雨贵如油,但是道路变的泥泞湿滑,却给行动带来了极大的障碍。
在这种天气里,一行数人行走在官道上,也需要刻意的小心,避免不慎跌倒。柳长安由于娜妲这几个月的训练,虽然依旧算不上技击中人,身体素质依旧有了很大改善,至少在这种环境下不但可以保持自身平衡,还能关照着李兆兴。
这位状元公因为在柳家吃了一顿涮羊肉且坚持不肯脱去外衣,结果告辞离开时,不出意外的染了风寒,让他们的行程足足耽误了十几天。即使现在,他的身体依旧算不上好,只是勉强可以行动而已。
马在这种路面上也很容易摔跟头,索性就牵马步行,马匹的缰绳,则在一个孔武大汉的手里牵着。这大汉人生的高高壮壮,一看就像个武夫模样,话很少,但是给人的感觉比较踏实,可以令人放心。其名义上,是安乐公主府的一名侍卫,名叫彭虎,也就是这一次前往平遥赴任的保镖,到了地方则会成为捕头,继续负责这两个书生的安全工作。
原本按柳长安想,即使夫妻吵架,但只要没彻底决裂,去平遥这种地方,就应该带上点可靠的武力保护。以安乐公主好养士的风格,派出几十个剑客力士,都是寻常手笔。没想到直到出发时,想象中的情景都没出现,一共就只有一名护卫,三匹脚力。比起普通世家子弟上任时前护后拥,车仗成群的样子都大为不如。
出京已经有六天光景,距离河中郡还颇有些路途,大周是个发展并不均衡的国家,京城的繁华与此地的凋敝,形成鲜明对比。走惯了宽敞干净的京城大道,再走上这条年久失修,坑洼遍地的所谓官道,柳长安此时才觉得,这真是落后的古代。
这条官道上并没有行人,四周也看不到村庄,只有一棵棵造型诡异古拙的树木,仿佛精灵一般,注视着走过的凡人。
燕儿、娜妲、杨柳……机械重复地马蹄踏地声中,柳长安的思绪,又飞回了早已经看不见踪迹的京城。毕竟比起此地的春寒料峭,寂寞荒凉,京城那温暖的房间,美丽的佳人,还有自己调制的美食才是人生享受。他是个享乐主义者,且从不想否这一点,比起京城来,这里以及即将要去的平遥,都只能算做地狱,凭什么要让自己在那种地方受罪。临行前,杨柳终究碍不住相思分别苦,红着脸接受了他大家同乐的提议。那晚的回忆,至今让他念念不忘,也全靠那美丽的回忆,来渡过这几个孤独的夜晚。
“哈啾!”一声巨大的喷嚏声,把柳长安从回忆中拖回,李兆兴以手帕擦去鼻涕,不好意思地看看两人。“风寒,再吃些药就会好。”
彭虎照例不肯说话,柳长安道:“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你的身体如果再有反复,我们就都很麻烦。”
“不必了,我撑的住。其实我也没那么娇惯,只是这回好的慢。”李兆兴尴尬地笑了笑,又说道:“因为治病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天,我们不能再误行程,否则官印交接上怕是不容易。”
“有安乐千岁的面子,什么交接不容易?再说,你是状元公,不是普通的进士及第,卢相是你恩师,那什么县令也得考虑清楚后果,还敢用这点小事跟你为难,他还想不想干了?”
柳长安很为这个不开窍的东家头疼,人虽然是好人,但是做事上,还是让他感觉到束手束脚。在出发前,两人一起到户部查阅资料时,他就发现李兆兴和户部高官可以不卑不亢,但是对上下面的小吏,就缺乏很好的手段。如果不是自己在,他反倒是会被小吏的手段留难,凭添无数阻挠。
李兆兴并不是蠢人,更不是迂腐书生,从接触的经历看,他从不缺乏权变,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是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似乎并不想依靠安乐或是卢相的势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多时候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来获取一切。对于这种想法,柳长安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拧吧。
“话不能这么说,官印交接,自有朝廷尺度。我辈既是亲民官,想要教化百姓遵纪守法,自己就先要懂规矩守规矩。如果连我们自己,都视法纪规制如无物,又怎么要求别人遵守法纪?亲民官首要者,必在遵守法纪为万民表率……”
“我感觉你的风寒确实快好了,居然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柳长安无力的吐了个槽。跟这种正人君子合作,最大的麻烦就是太过死板,就像是以状元身份,驸马身份或是相国爱徒身份,任意一个身份都可以从衙门里搞到一乘马车,然后舒服的躺在车里由车夫送自己上任。偏生李兆兴只肯按照朝廷规制,乘马上路,自己又没有随从仆人,就只好三个人带着行囊向目的地进发。
李兆兴的行装并不算多,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藏书,大概占了一个褥套。彭虎的行李也很少,一口大刀外加些日用衣服也就足够。可是柳长安的行李,却非同小可。他经营天然居其实现在还是在回本阶段,尤其是前段时间飞速扩张,一口气开了几家分号,现金本该是枯竭的。
但是有安乐公主以及控鹤监暗中发力,几家银号给他放款,并没有动用私人财富,这次又是去有名的贫苦之地,家里几个女人都担心他受罪,盘缠带的格外多。娜妲的嫁妆,就是一笔数字惊人的财富,再加上之前安乐公主以及阿史那的馈赠,即便留出一大部分来给家里度日,他身上带的金银珠宝合计,也超过一千五百贯。
这么大笔的财富,柳长安必须担心安全问题,尤其一路行来,初时尚可,越走驿站越是废弛,想要找官方的馆驿居住变的很难,他就得考虑这些金银的安全问题。
而麻烦随着离京城渐远,不减反增,次日清晨,几人从宿营地出发时,却发现自己的脚力有一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