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白驹的寿宴,可说是这一年大周官场,最大的一件逸闻。本来是一件极寻常的事,谁想到竟然引起京城里酒楼间的大争斗,后又引出白衣案。大理寺、刑部、控鹤监全都参与进来,接着竟是又闹出女子打登闻鼓告状,上达天听的变化。
从上层下来的压力,要求必须一查到底,醉仙楼的翻船,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一如大周朝曾经倒下的许多人一样,武承训被拿之后,一系列耸人听闻的案件成为街头巷尾人们最热衷的话题。 从打击排挤同行,到谋人妻子,夺人产业,再到几起最为可怕的灭门纵火案,也由曾经的走水论变成了杀人论。
这么多案子砸下来,明眼的官员心里有数,武承训一个商人,肯定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收拾他也不会动用这么大的力量。恐怕这次,又将是对一个派系之人的打击。
这一系列变故,导火索就在于卢白驹的寿宴。即使大家都相信这位帝国宰相跟这次的大风波无关,但是目光也不由自主,落在这场宴会上。
原本以为,天然居放倒了醉仙楼,寿宴必然由其承办,可没想到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大的受益人,却是原本京城里另一家大酒楼知味轩。
其规模和场面,始终比醉仙楼来的小,但是背后也有几位朝廷大员支撑,不是武承训轻易能吃的下。加上知味轩东家向来内敛,不去挑衅醉仙楼的地位,其生意也就一直可以维持。原本寿宴这么大的场面,轮不到知味轩,却因为醉仙楼破产,天然居并未跟进,而让他拣了便宜。
作为老臣,皇帝对于卢白驹给予了最高规格的礼遇,这次风波中虽然牵扯了管家卢忠,但是皇帝几次朝会上都或多或少的提示大臣,主人和仆人,必须要分开,不能让主人为仆人承担责任。乃至为了庆贺老宰相的寿宴,特意罢朝一日,专为百官给相爷贺寿。就连皇帝自己,也手书寿联寿字。
皇帝表了这个态度,下面的大臣自然也懂得看风色,因此寿宴的场面上极是热闹,看上去卢府依旧如日中天,不可撼动。但是看着迎接宾客的管家都换成了年轻人,虽然行动利落,但是处理问题的手法,总归不能和老人相比。每到这时,人们依旧会忍不住想到,那些不见踪迹的管家,究竟去哪了。
“状元公……您身边这位是?”
李兆兴作为相爷门生,这个门槛是常来常往,即使是新任的小总管,与他也颇为熟悉。但是看到柳长安,这些人大多表示眼生的很,直到李兆兴做了介绍,他们依旧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个酒楼东家,来参加这样的寿宴。
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柳长安让出寿宴承办权,但是以宾客的身份,参加这次的宴会。倒不是说,来到这种场合,他就一定结识某位大臣获得赏识,但是做酒楼的,人脉十分重要,在这里多结交一个人,未来的生意总是好做几分。再者,能够以宾客身份出席这种场合,本就是身份的象征,有了这种身份,日后寻常的官吏,也不会拿柳长安只当成一个科举不第的生意人看待。
“看看这情景就知道,天然居如果真的被推上寿宴,反倒会很麻烦。”
寿宴还没开始,宾客们还在一起聊天,只看院子里一张张八仙桌,以及那人山人害的宾客,柳长安就知道,自己的那点人手,应付这种场面根本不够。如果真的要做,就只能找人联合,或是从控鹤监借人,不管用哪个方案,都是把自己累个半死,反不如现在这样来的清闲。
李兆兴一笑,“如果不是我的主意,柳兄也不会对寿宴热心,所以说到底,还是我害了柳兄。将来……柳兄还要多多原谅。”
“状元公,你这话就说的见外了,我只是个商人,能跟你交上朋友,怎么看也是我占了大便宜,怎么反倒说我受了你的牵连。”
“这话……却是一时难下定数,柳兄能拿我当朋友,我很高兴,将来若是有朋友需要你帮忙之处,还望柳兄不吝援手。”
柳长安一愣,这几天里,他和娜妲办了个简易的喜事,接着自然是天天腻在一起。娜妲倒是会应酬,把自己的嫁妆分了一份送给燕儿,一份送给杨柳,只可惜又都被退了回来。两个女人都打定主意不要她的钱,但是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总算顾及着她的身份,没人敢真的闹起什么,但也不会和她亲厚,一些小的矛盾也总是再所难免。
一方面要经营酒楼,一方面要安抚后院,这些日子过的很是忙碌,直到来赴宴会柳长安才发觉,好象这几天李兆兴没怎么来找过自己,即使今天来赴宴的路上,对方的神情也是有些古怪,与过去不大一样。两下身份悬殊,按说不来往也是对的,可是从以往的情形看,李兆兴明明说过拿自己当朋友看,其人也不是那种藐视商贾的,否则两人就不会结交了,那么这举动,就确实有些古怪。
莫名其妙的客气,就像不知来由的馈赠,让柳长安感到不安,他看看李兆兴,“状元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越是这种态度,我这心里反倒越是没底。我胆子很小的,最好别吓唬我。好不容易来赴一次宰相寿宴,若是吃不过瘾,不是亏惨了。”
“柳兄不必开玩笑,等到寿宴结束,自会知道分晓。有些话,还是要与恩师谈过之后,才能与柳兄分说。”
见到李兆兴这个态度,柳长安就明白不能再问,只好跟着他,向里面走。官员们,未必会买他这个天然居东家的面子,但是对上状元公,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客套也是少不了的。作为状元公的从者,柳长安自然也享受到了光环效应,不少低品小官,也向他施礼问好,打着招呼。
直到落座时,柳长安自是不能和李兆兴同桌,甚至他和谁同桌,都是个大问题。好在卢家知客颇有些才干,把他领到一张小官的桌上,算是彼此都有个交代。
这张桌上的客人,都是品级较低的京官,连和李兆兴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于柳长安算是点头见过,但是并不熟识。坐下之后,也没有什么话,直到开席之前,才有人小声道:“几位年兄可曾听说,吏部那边出了大事,听说驸马爷,和千岁那边,闹了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