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
天底下最难的事,
好像就是爱上一个人。
可是,
我可以拒绝爱,
却似乎不能拒绝你。
——紫佑汐
花玎是澳洲众多美丽城市里一个以美不胜收的各色花田闻名于世的小城,被很多来这里观光的游客美誉为“花的海洋”。这里的每寸空间几乎都被漫山遍野的薰衣草、郁金香花海占据着,空气里氤氲着阵阵或浓郁或清淡的花香。
穿着一身雪纺长裙的紫佑汐安静地站立在一个种满白色郁金香的贵族式私家花园中,离一棵高大的尤加利树只有半米远。
她的背影看上去非常淡漠安静,但是那头蔷薇色的头发却太打眼了,非常引人注目。
她已经在那棵树附近站了很久。
一种奇怪而不安的感觉正束缚着她……
她的目光扫过花园里那些纯白的郁金香,琥珀色的瞳孔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脑海里明明没有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忆,却能熟练地知道这花园里哪个地方会出现台阶,哪个地方有水池,对这里的一切景物都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当她不经意地靠近这棵尤加利树,心脏那里竟然传来奇异的细微疼痛……
紫佑汐想起刚才在客厅询问母亲的时候,她回答说这里只是一处外祖父家闲置的房产,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语气很含糊。
对于这座别墅的名字,紫佑汐也同样觉得亲切——维多利亚,念起来非常的熟稔。而且刚进别墅时那个前来迎接的老管家注视自己的目光,明显是闪躲的,极不自然的笑容也让人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地方,应该不是自己第一次来吧?
可是紫佑汐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她推测的片段……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背后。
似乎是不想打扰她,他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任凭时间缓缓地流逝。
少年始终静立,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
他的五官看上去出奇地俊秀,柔软蓬松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黑曜石光泽;完美的长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如早晨的天空般澄净,像最昂贵的蓝宝石,隐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力量,慑人心魂。
十几分钟过去了,少年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他望着少女的眼神是那么专注,眼底浓郁的深情似乎可以覆盖住整片海洋。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就像远古时忠诚的骑士守护着他心中最神圣的信仰,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不存在的幻觉。
哗啦——
几缕微风按捺不住地从花园上空跑过。
天空中许多花瓣在飘舞,阳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紫佑汐从思考中回神,终于觉察到了身后的异样。她缓缓地朝后面转过了身体。
天空湛蓝。
几朵白云慵懒地点缀其中。
于是,她看到了一大片白色郁金香背景前的少年。他站在那里,温柔俊美得如同一幅油画。她一时有些怔住,看着少年脸上带着清浅温柔的笑容,眼神专注,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风吹着蔷薇色的头发在她身后飘舞,郁金香花般美丽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最洁净的象牙白,宁静的琥珀色大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惊喜。
她对靠近的少年勾起嘴角,淡漠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千辰?!”
少年在她身前站定,瞬间,柚子的清香、烟草琥珀以及木质沉稳的香气,悄然无声地吸进心肺里。
她分辨出那是Eau d'Issey by Issey Miyake的味道,三宅大师的作品,一生之水。据说灵感是来自拂晓的花园、绽放的花瓣、滚落的露珠。
非常地适合他。所以她买了送给他,之后,他就一直只用这一款香水。
“佑汐,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结业典礼。”被叫做千辰的少年声音非常温柔低沉,暗藏着深沉的思念,但他却努力不让它们显露出来,似乎害怕过多的情绪表露会令她产生困扰。
“呵呵,我正好顺便来澳洲旅游。”紫佑汐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说要下午才到的吗?”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从悉尼到花玎有段不算短的距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接到你的电话后,等不及去跟导师请假,决定先过来这里见你。”千辰回答。
再自然不过的语气,意料中的答案。
紫佑汐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风沙沙地吹拂过庭院。
她专注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他穿着件浅蓝色的卡宾最新款衬衣,背脊挺直,肩膀和腰部的弧线美好而修长。虽然搭配着最简单的牛仔裤,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说不出的贵族气质。那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与生俱来的高贵。
正是这种温和高雅的气质给那些“千迷星辰族”的狂热爱慕者和崇拜者们造成一种假象,觉得他温柔又高贵,是梦里骑着白马的王子和骑士。
“千辰!千辰!你比电影里的保镖还要帅!”
“我喜欢你!你太完美了!”
“千辰,你怎么可以这么温柔?你可不可以不要只看着她?”
那些疯狂嫉妒的眼神经常让紫佑汐觉得有些冒冷汗。
只有她明白,她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千辰实际上是一只充满危险的豹子,最深沉的一面危险至极!不过激发那危险的唯一条件就是——谁要是敢招惹他当成生命守护的那个人,他才会爆发出他的危险本质,不动声色地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那些他背着她做的,他以为她不知道的事,其实她全部都知道。
只是她不说,也不揭穿他。因为她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为了保护她。
作为紫氏灵感家族的一员,紫佑汐并不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具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但是血液里隐藏的那种力量是不甘被埋没的,当它们一旦显示出来,生活就不可避免地不再平静。
就从那时开始,少年千辰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背上长着翅膀的天使,浑身闪耀着光芒,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守护在她身边。
然后,一个可怕的传言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蔓延。
灵感少女紫佑汐的身边有一个会所有拳术剑术格斗术的噬血保镖,他冷酷凶险,聪明果敢,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肃杀之气。可是他却有像蓝宝石一样明媚的眼睛,身上总散发着“一生之水”木质基调的清香,引诱人对他毫不戒备,然后失去防守之力。
这种人一定是背后隐藏着黑翅膀的恶魔化身!
谣言真是越传越没谱。
但是不管怎样,在紫佑汐面前出现的,却永远是一个温柔深沉、体贴内敛到没有一丝锋芒的他。
“干吗盯着我看?”察觉到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自己身上,千辰澄蓝的眼睛里瞬时有星芒闪耀。
“嗯,你不在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紫佑汐发现他嘴角带着愉快的、深沉的微笑正在望着自己,琥珀色双眸隐约闪过一抹狡黠,“那么大家扯平了啊。”
“是吗?”千辰若有所思地笑了,“你有些不一样了……”
紫佑汐静静地斜睨他一眼,低头,沉默不语。
两个人并肩站在庭院中。
天空几缕洁白的云丝飘过。
夏风带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但是紫佑汐的眉间却渐渐呈现出一个小小的结。
“在想什么?”千辰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紫佑汐抬头,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恳切迷惑:“千辰,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嗯?”千辰定神,专注地看着她。
感受到他眼神中的鼓励,紫佑汐决定告诉他自己心底的疑惑和猜测:“我觉得,我似乎来过这个地方,而且,对这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了一眼千辰的表情,她又继续说:“你是13岁才到我们家的,对吗?我只知道自己是从澳洲将你带回去的,可是对于其他事情,却没有印象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今天妈妈把我带到维多利亚别墅来,我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曾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在这里,可我又不确定。我刚才问过妈妈,她含糊其辞的样子更加深了我的怀疑。我想如果你知道什么,你应该会告诉我,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非常轻,却包含着某种期待。说完之后,她仰头认真观察着千辰的表情。
“哦。”千辰微怔了一下,澄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复杂的光芒,“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相似的问题,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过你了。我是在悉尼机场外面和你遇见的,然后你就一直跟着我在街上走,并且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帮我办理了一切出境手续,强行把我带上了去四叶的飞机。而在那之前,我们根本就互不认识。”
事实上,对于佑汐当年在大街上抓住自己并带离澳洲的疯狂举动,千辰也曾经试图寻找原因,可是最终放弃了。放弃的原因是因为他察觉到那段过往和后来纠缠佑汐的噩梦相关,而不久之后又因为她身上拥有的灵能力,更多的麻烦不断出现。于是,他开始一心一意地想要保护她,其他的一切就都变得不再重要。
“我不相信我的感觉会出错。”紫佑汐的样子变得有些苦恼,望着繁茂高大的尤加利树凝思,“特别是当我刚才靠近它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特别强烈。”
“你一向都对自己很自信。”千辰微笑,宠爱的目光温和深沉地停留在她的肩上,“可是,或许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
如果连千辰都帮不上忙,那就真的不太好办了……
佑汐紧锁着眉头,强迫自己将最底层的记忆都翻找出来,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只是,有那么短暂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似乎闪现出一大片紫色的、细碎却缤纷的花朵,唯美至极……
“那么,你知道这附近有薰衣草花田吗?”紫佑汐沉思了一会,认真地看向千辰,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千辰明显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告诉了她,“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别墅的湖对面有好大一片紫色的花田,似乎就是……”
“那么,我过去看看。”一个决定迅速在紫佑汐心里形成,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陪你一起去吧!”千辰习惯性地跟随在她身后。
“不用了。”紫佑汐拒绝,语气坚决果断,“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早点回来休息,我们明天很早就要出发去悉尼。”千辰顺从地停下脚步,看着她渐渐走远,心却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这两年他在悉尼大学学习摄影,两个人之间聚少离多。她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他形影不离的保护,不过庆幸的是,她依然信赖他,对他敞开心扉,就像从前那样。可是,她刚才在树下沉思恍惚的神情,还有她刚才提出的那些疑问,都让千辰感觉到一种隐藏在平静湖面下波涛汹涌的气息。
他了解她,如果不是让她非常困惑的事情,以她的性格是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她一向非常淡定和镇静。
记忆里某扇门悄悄打开,一些珍藏的片段涌出脑海。千辰想起第一次见到紫佑汐时的情形,他惊讶于她当时的憔悴。
苍白的嘴唇,面容憔悴,脾气古怪。
当时他不过说出自己的名字“夜千辰”,就立即被莫名其妙地狠狠瞪住,还差点被她踹了一脚。
她警告他:“不许姓夜!谁都不准提这个字,听到没有?!不许!不许!我讨厌听到这个字!”
那是千辰第一次知道,“夜”这个字,是她的禁忌。
从那以后,他就把那个姓氏省略了。
只是这次的澳洲之行,注定会发生一些什么吗?他不知道,他唯一能肯定的是,无论前面会出现什么,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守护在她身边。
微风掠过。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清香。
是薰衣草的味道。
紫佑汐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片花田。
阳光下,紫色的波浪一望无际,风一吹,它们就欢快地跳起优美的舞蹈。
然而,越是靠近花田,紫佑汐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
当她终于在花海中站定之后,居然产生了和在尤加利树下相同的感觉——心脏那里莫名地揪紧,难以忍受的压抑感充塞整个胸腔。
心……突然受伤了。
好难过……好难过……
只有在被那个梦魇纠缠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这种难受的滋味。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个梦了啊,为什么现在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扑——
毫无预兆地,一滴水珠突然从她纤秀的下巴上滚落下去。
扑、扑——
接着又是一滴、又一滴。
紫佑汐怔住了。
下雨了吗?刚才……怎么了?!她伸手摸了摸湿润的脸,不敢相信居然是自己的眼泪!在她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千辰躺在手术台上的那次,她才忍不住流泪。
而现在,怎么会莫名奇妙就掉眼泪了?眼睛胀胀的,难受,全身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忧伤笼罩着。这种感觉,就和在接近尤加利树时一样来势凶猛……到底,怎么了?!
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一样,她无意识地在花田中央蹲下来,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些紫色的花朵愣神……
几乎与此同时,在花海的另一边。
那些紫色的薰衣草似乎嗅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纷纷摇曳着向同一个方向欣喜地点头。原本已经隐进云层的金色阳光在这个瞬间再也压抑不住地跳跃出来,热情而毫无保留地倾泻到花田的每个角落。
空气中带着热带海风的清香,情景美如梦幻。
蓝天、白云、微风、花香。就在这唯美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近190cm、线条优雅的模特身材,修长俊秀的眉,薄却性感的唇,像极美少年纳喀索斯的完美五官。花海中出现的这个少年居然是在“海洋之星”夺冠后神秘失踪的珠宝设计师——森·瑟基!
此刻的他一反平日的森冷逼仄,目光沉静地看着花海,原本寒光潋滟的深蓝色双眸此刻幽黑深沉,透出了男性略带忧郁的魅力。
他定定地向着花海中央走来,看起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随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他身上那种不可阻挡的贵族气息在空气中霸道地扩散开来,那些紫色的薰衣草全部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直直地向着紫佑汐蹲下的地方走过去。
很奇异地,蹲在花田中的紫佑汐突然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朦胧中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息靠近……
她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的时候,森却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突然改变了方向,转向另一边,朝花海中的一间小木屋笔直地走过去。
气息淡了,奇异的感觉也随后消失。紫佑汐怀疑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花田中央的小木屋前。
“尼桑爷爷,真的是您吗?!”
“我来看望您了。”
森走到坐在小木屋门口看守花田的老爷爷身前,亲切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东西递给他。
最初,老爷爷露出迷茫和惊讶的神情打量着他,不过很快,他就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森,热情地将他邀进了小木屋。
“7年没见了,爷爷您还是那么健康哦。其实早就应该来看您的,现在才来,请您原谅。”森接过老爷爷递过来的水杯,朝他露出歉意的神情。
此刻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冷漠的痕迹,温柔亲切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啊呀……”
尼桑爷爷激动地比划着,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爷爷……”
森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喑哑,神情逐渐忧郁。他的目光掠过外面那片紫色的花田,深蓝的瞳孔里涌起云雾般的痛楚:“Cynthia她……后来没有回来过吗?”
……
呼!
紫佑汐定了定神,缓缓地从花丛中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薰衣草在编织着一个紫色的梦幻,并没有任何异样。
不过她发现了花田中央那座小木屋,里面会不会住着看守花田的人呢?如果有人住的话,那么他对于这里的一切一定再熟悉不过了,也许可以打听到一些线索。这样想着,她迈开步子朝木屋走了过去。
“那么,我下次再来看您,请您多保重,爷爷。”
快靠近木屋的时候,她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了交谈声和开心的笑声。
原来真的有人住在这里,不过似乎还有别的客人……本能地,她定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后,躲到了木屋后面那个不足五平米的小小花圃。
吱呀——
小木屋那扇陈旧的小木门打开,尼桑爷爷深情不舍地送森走出屋外。风吹拂着他花白的头发,露出了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
森的眼中隐约有水雾弥漫。7年的时光不算短,时间铁面无私地带走了很多的东西,爷爷更加老了。过去有两个孩子曾央求他帮他们照顾的那些小花圃里面的花草,也许早就枯萎了吧?
还有当年和Cynthia一起埋藏在花圃下面的紫色贝壳,曾经约好以后要一起把它们挖出来的那个约定,一直都没有机会实现……Cynthia,她现在究竟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当年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很多话一下子漫涌到了森的唇边,但说出来的却是断断续续的哽咽:“爷爷……如果您见到Cynthia,请告诉她……”
他顿住了,告诉她什么呢?
Cynthia当年突然离开一直是个谜。
他一直不知道她不辞而别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他能感觉到她是在惩罚他。
那天当他冲到维多利亚别墅去找她时,管家却告诉他她们一家已经搬走,不会再回来了。他不相信,疯狂地不吃不喝在维多利亚别墅门前守了几天几夜,最后甚至跪下,哭着恳求老管家告诉他她们的去向,可是管家什么都不肯说……
她当时走得那么决绝,连一丝信息都没有留下,即使他后来日夜守护在维多利亚别墅周围,依然没有她的消息。一切的迹象都表明,Cynthia不打算再回到这里来了……
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来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森自嘲地摇摇头,随即想起尼桑爷爷根本不能讲话,那么告诉他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努力压抑着体内那股汹涌奔流的情绪,对爷爷挥挥手。转身的瞬间,深蓝色的眼底隐约有雾气弥漫……
地平线的尽头,火红的太阳正在慢慢地下沉。
白色的云彩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火红、桃红等很多颜色。漫天霞光中,森离开了小木屋,走向花田深处。
盛夏的风温柔地从花田上空跑过,风中熟悉的芬芳气息顿时强烈了几分。森任由风任性地把他帅气动感的深蓝色头发吹得凌乱,脚步机械,痴痴地望着面前那些在跳舞的薰衣草出神。
如果说,紫色的薰衣草花田曾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乐园,留下了太多的欢乐和甜蜜回忆,那么,此刻它们却像个巨大的梦魇,让他左侧第二根肋骨下隐隐作痛。而且,只要每想起一些快乐的过往,那种痛苦就会越来越磅礴猛烈……
可是,如果要逃避那些回忆才能感觉不到痛苦,那么还是宁愿微笑着咬牙忍受的吧?
森缓缓地在花田里躺了下来。那段令人怀念的过去,那段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每天都要在心里回忆很多次,只有靠着它,才能偶尔感觉得到幸福和快乐。
……
“就埋在这里吗?”
“这里不好?”
“嗯,你说好就好啦!”
“咦,老爷爷,你听过那个传说吗?只要两个人把一对紫色的贝壳一起埋下去,以后即使分隔得再远,也会重新相遇的!”
“白痴啊你,老爷爷不会说话的啦!”
“哦,我忘记了,呵呵。有了贝壳的守护,我们以后即使分开也不怕啦。”
“你笨死了!我们不会分开的!绝对不会!”
……
那些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一样清晰,森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那是7年来一刻也不曾忘记的声音啊。
沉浸在甜蜜回忆里,他俊美光洁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梦幻般的幸福笑容。那笑容仿佛三月的雪在融化,又仿佛是春天枝头绽放的第一个蓓蕾,让周围的一切瞬间失色,所有的光芒都只为他存在。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耳朵甚至还能准确地捕捉到花田中藏匿着的那些欢声笑语,眼瞳里还浮现着她走路时总是喜欢像只袋鼠似的跳跃着的姿态,那张郁金香般清秀可爱的面容仿佛近在咫尺,森轻易就被蛊惑了,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喜伸出手,结果却只捕捉到一缕风从指尖清凉地滑过……
幸福的时光,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呢?
森痛苦地把头埋进掌心里。
自从Cynthia消失后,他觉得身体里的热度似乎也跟着她一起消失了,心从此变得冰冷冰冷。
不再有人间的热度。
也不再有笑的权利。
她带走了他生活中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温暖,以及,爱和希望。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蔷薇色的忧伤在森的眼底越来越浓郁。他抬头静静地注视着那些缤纷绚烂的晚霞,深幽的目光仿佛穿越花海上的天空,踏过时间的河流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落下,再升起,再落下,周而复始。
可是,人生却不是这样的……
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一定可以再见到面。分开的时候,心中想到的是明天又会重聚的希望,以为以前的日子既然都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那么昨天、今天、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刹那,有的事情就永远完全地改变了。
太阳落下去,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这样永远地告别、离开。
是真的……永远地告别了!
即使再努力、再固执,也依然没有办法重新回到那一天,去追寻、去挽留、抓紧那只手不放开。原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忘记表达或者忽略了的言语,当时不想说、没有说,后来便永久地成为压在心脏那里的巨大石块,刻进奔流的血液里,烙在皮肤上的毛孔中,隐匿在唇齿间,时刻提醒着那种疼痛……
数滴水珠从森弧线优美的下巴滚落着跌进花海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对着天空祈祷:Cynthia,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那时候的我,一定会抓紧你的手,死都不会放开……
花田里的小木屋门前。
紫佑汐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木桌子后面正在收拾东西的老爷爷诧异地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探究地盯着她。
“爷爷,您好!”
尼桑爷爷没有回答她,似乎正在仔细地研究着她的来历。
突然,他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陡然明亮,脸上焕发出喜悦的光芒,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跑过来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紫佑汐怔住!
然后,她带着几分期盼和试探询问:“爷爷,您……认识我吗?”
“啊……呀……”尼桑爷爷嘴里含糊不清地发着奇怪的音符,激动地不停对她指手画脚。
“您说什么?”紫佑汐微怔,不明白老爷爷为什么要对她连比带画。
“……”尼桑爷爷指着自己的嘴巴无奈地朝她咧咧嘴。
于是紫佑汐终于明白了,原来老爷爷是个哑巴。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在短暂的寂静中,原本打算向老爷爷询问一些情况的紫佑汐只能把准备好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就在她沮丧低头的瞬间,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她——尼桑爷爷抓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出了小木屋。
“爷爷,您……”不明所以的紫佑汐顺着老爷爷的目光看去,他像是在薰衣草花田里找寻着什么,探长脖子拼命向四处张望,可是花田一望无际,除了他们,似乎再没有其他身影了。
尼桑爷爷最后失望地摇摇头。
然后,他拉着她向小木屋后走去。
“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站在木屋后面的那个小花圃里,紫佑汐被老爷爷一系列的举动弄得有点迷茫了。
“啊、啊……呀……”老爷爷指着一个地方激动地做着手势,随即将一把小铲交到她的手里。
紫佑汐犹豫地接过铲子,在老爷爷的监督下疑惑地在他手指着的地方挖掘起来。看着老爷爷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她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很快就挖到了泥土下面埋藏的东西——两枚精致美丽的紫色贝壳。
紫佑汐惊讶地在花圃里蹲了下来,捡起那两枚在晚霞的映衬下发出耀眼光芒的贝壳。
她轻轻用手触摸着贝壳上细腻真实的纹理,顿时,一股奇异的酸麻和痛楚感逐渐蔓延到全身,心脏那里更像是忽然被尖锐的冰片迅疾地划过,那种难受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紫佑汐把贝壳凑近了仔细地嗅闻,也许是因为多年来花田的熏陶,贝壳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来自大海略带海藻味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静静地站立着,恍若置身梦境。
四周一片静谧,一阵清风温柔地掀起她雪纺连衣裙的裙摆,恣意地飞扬又缓缓落下。耳朵里除了风的清鸣,什么都听不到。这种空旷的宁静让她不安的心似乎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安定,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缓缓形成:老爷爷带自己来这里找到这两枚贝壳,难道是因为它们和……自己有关吗?
……
“爷爷,再见。”
花田里,沉浸在往事里的森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清晰地从小木屋的方向传来,俊美的眉毛不被察觉地微微一跳,喜悦像蓦然跃出黑夜的火星,在他的眼里闪了一下。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来看望尼桑爷爷吗?
会不会——
是她?!
这个念头揪住了森,他立即触电般弹起上身,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紧张地望向小木屋的方向。
天边最后几抹晚霞也在逐渐淡去。
小木屋前,一个少女背对着他,正客气地朝尼桑爷爷挥手,夕阳给她的身影镀上了金色的光边。森看不清楚那逆光的剪影下的面容,但是,即使在那么温暖的晚霞包裹之中,他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淡定疏离的气息……
她不是Cynthia。
Cynthia绝对不会和尼桑爷爷这样客套生疏,而且,她纤细的身形也和自己记忆中天使一样可爱的少女相差太远……
森有些失落地垂下身体,他曾经多么渴望Cynthia有一天也能够回到这里。如果可以重新相遇,无论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他都心甘情愿付出所有来交换。
可是,一切不过是他的奢望。
Cynthia当年既然会不告而别,那么应该是决绝地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不然,她怎么会狠心到让他陷入几乎疯狂的境地呢?
当年,得知她离开花玎的消息后,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在丛林里失去方向的发狂的豹子,中了邪着了魔般地在维多利亚别墅里和流花湖边横冲直撞。在她消失之后的很多个夜晚,他不吃不喝,躺在薰衣草花田里,幻想着Cynthia会和梦境一起从天而降。
可是等待一天一天地过去,绝望却一天比一天深厚。
直到他终于身心俱疲、心碎神伤地病倒,发着高烧、口里呼唤Cynthia的名字千万遍她也不曾出现一次,他终于知道,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月亮女神”般的女孩已经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地消失了。
如同风带给湖面的一阵涟漪,她在他心里种下了动人的影子,却终于有一天要离开。
不久之后,唯一的亲人——妈妈也病逝了,森成了孤儿。
灰暗的日子周而复始。
麻木而简单,没有任何欲望,也就不会绝望。
然后,他遇见了另一个改变他命运的女孩——从意大利到澳洲来旅游的富家千金盛雪。她把他带到了意大利,让他进入了著名的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珠宝设计,如果没有遇见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然而,她可以给予他良好的物质和其他,却唯独拯救不了他日渐枯萎消瘦的灵魂。
两天后。
悉尼国际机场。
千辰的结业典礼进行得很顺利。他是唯一一个提前一年完成学业的学生,因此得到了悉尼大学校长亲自给他颁发证书的荣耀。如果不是因为佑汐的妈妈身体突然出了点小状况,他们是打算过几天才回国的,现在却不得不提前买了回四叶的机票。
候机室里,紫佑汐心事重重地把目光转向某处……
那天,在离开薰衣草花田的最后一刹那,她隐约察觉到有道目光在背后注视着她。她非常确定那目光不是源自看守花田的老爷爷,那么,会是谁呢?
她怀疑那也许不过是她的幻觉。
就像在花田里的时候,她也曾经感觉到一丝异样,可是她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次来澳洲参加千辰的结业典礼,事先和妈妈商量的时候,妈妈似乎不太希望她来,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在到达花玎之后,这里的很多景物却引发了自己一系列奇怪而不安的感想。
昨天,在千辰的结业典礼结束之后,她本打算再回花玎的薰衣草花田去拜访那位老爷爷,可是妈妈却突然生病了,并要求她立即返回四叶。这一切,似乎隐约透露着某种信息,但是具体是什么,紫佑汐却抓不住……
恍惚中,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幻觉,透过迷雾看见了一张陌生少年的脸。
一张俊美到极点的少年的脸!
每个角度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特别是那不羁的狂傲眼神、似乎要封存所有秘密的紧闭的双唇……这个人,只看一眼,就引起了她心底巨大的震动,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涌现,她的身体随即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佑汐?你冷吗?”千辰立即柔声问,赶紧把刚刚放在她面前的报纸拿开。
“没、没有。”
紫佑汐怔怔地摇头,原来不是脑海里的幻觉,只是千辰放到自己面前的一张报纸上的照片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隐隐有一刹那的失落。
定了定神,她指着报纸上那张照片,疑惑地看向千辰:“他是谁?”
“呵呵,我正准备跟你介绍呢。他是珠宝界最新诞生的传奇,年仅21岁就在意大利皇家贵族艺术学院进修博士,而且刚获得了今年珠宝界最高规格的比赛‘海洋之星’大赛冠军,已经轰动了整个时尚界。”千辰微笑着回答。
“哦。”紫佑汐若有所思地再次注视了照片上的少年一眼。
“呵,佑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正在筹备的主题摄影展吗?”千辰看着报纸上的少年,脸上闪现出如获至宝的喜悦。
紫佑汐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
她一直对希腊的神话和史诗非常感兴趣,现在在大学里主修的就是希腊文化。千辰来澳洲之后,他们经常会在网上联系。
某天,她又在网上和他聊天的时候,他突然给她传过来许多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是按照希腊神话的描述打扮的绝美少年。千辰告诉她,他正在策划一个以“神的孩子”为主题的摄影展。而且大部分的模特已经顺利找到了,唯独缺乏最重要的一个模特——纳喀索斯,因为没有人能够诠释出那个爱上自己倒影、最后化成水仙的少年那种到达极限的美。
当时,紫佑汐似乎有过一刹那的怦然心动。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享受千辰的付出和照顾,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使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他依然能够准确地捕捉到她心底的那些愿望,并且提前把它们做好!
以前,她随口不经意的一句话,千辰也会当做圣旨一样努力去帮她办到。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种习惯,两个人都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的习惯。
但是,当“神的孩子”的主题摄影策划闪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开始接受和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的是受了上帝的派遣,为了某一个人而存在的……
比如他,是为她而存在……
“佑汐,我觉得报纸上的少年给我的感觉非常像纳喀索斯,这可是我找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合适模特哦。”千辰喜悦的声音拉回了紫佑汐跑远的思绪。
“他像纳喀索斯?”紫佑汐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那个神话般的人,真的能在现实中找到吗……
她忍不住好奇地将视线再次转向那张报纸上的巨幅照片,仔细地观察之下,她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在那个少年高傲冷漠的外表下,深蓝色的双眸中却隐约透露出某种深沉浓郁的忧伤……
她的心微微一颤:像他这样容貌绝美、少年成名的人物,还有什么能让他伤心呢?又有谁舍得伤害他呢?
紫佑汐的恍惚被千辰捕捉到,并深情地打量着。
他了解她,甚至比了解自己还多。因为他认识她以来的处事准则里,就是一切以她为中心的。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包括她的喜怒哀乐,每一个细微情绪的变化,他都当成最重要的一切密切关注,从不忤逆她的任何意志。只要是她想到的,他都会全部做到。
或许从他留在她身边的那刻起,“紫佑汐”这三个字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他一直很满足于这样的幸福,只要能永远这样安静地守护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两年前他来到悉尼大学进修学业,而为了能早点回到她身边,他才会努力地将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学完的学业,在两年内全部顺利拿下,修满所有学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某天失去她的话,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他的意念里,他就是因为她而有了存在的理由。
紫佑汐终于发现了千辰目光的注视,她勉强地朝他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知道自己刚才的异样已被他察觉,所以,她用低哑的声音解释说:“呵呵,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呢,既危险,又面善。”
既危险,又面善。
既危险,又面善?!
听到这句话,千辰的心瞬间奇异地抽紧了,然后,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反映,他掉转头多看了报纸上的森·瑟基几眼。
即使是一张静态的照片,高傲冷漠的少年却依然拥有着一种危险而致命的诱惑。
这个少年,也许应该永远也不要让他和佑汐有任何接触,更不要有相见的机会!
这个莫名奇妙的念头一冒出来,连千辰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怎么?这是在干吗?在吃醋吗?而且还是吃一个陌生男人的醋?!
天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千辰一直很清楚自己对佑汐的感情,她就是自己唯一重视和在乎的人,甚至将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可是对于其他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太多。
那么,刚刚那个念头是怎么回事呢?
嫉妒?吃醋?
这两种情绪是爱情最本能最直接的表现,难道他……竟然已经在某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瞬间,早就深深地爱上佑汐了吗?
心跳陡然间快了半拍。
紫佑汐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千辰的异样,她慎重地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的东西放到他面前。
“你猜我那天找到了什么?”她缓缓摊开手掌。
于是,千辰看到了两枚小巧精致的紫色贝壳躺在她的手心。
“在花田里找到的吗?”他接过贝壳,发现背面隐约刻着两个字,或许曾经是某段爱情的信物。
“嗯。”紫佑汐点头,“那个看守花田的老爷爷似乎认识我呢!就是他带我找到这个的。”她若有所思地说。
千辰的心突然没来由地一紧。
“是吗?那么,你有向他打听出……什么吗?”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喉咙闪过一丝沙哑。
“没有。”紫佑汐摇头,轻轻地叹口气,“他是个哑巴。不然,或许我真的可以探听一些情况。”
“哦。”
一颗心缓缓地落下,千辰暗自轻吁一口气,身体里面绷紧的那根弦也缓缓松懈了。
“其实,很多人都有过那样的经历哦!有时候明明是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却觉得似曾相识,这是科学上现在还没有解开的十大谜题之一。”他的目光温柔地停留在那张郁金香一样的面容上,见她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就继续说下去,“一些人在经历过一段场景之后,会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在某个地方、某个时段经历过相同的场景,而且印象深刻;有时做某件事会觉得它曾经发生过,其实却未曾做过;有时在街上见到某人会觉得很面熟,其实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是一种很多人都曾遇到过的心理现象。”
“哦。”紫佑汐顿时感兴趣地静静望着他,“造成它的原因又是什么?”
“科学家对此给出了不同的解释,有人说是梦境的再现,也有人说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还有一种解释是人脑中负责控制情感的部分同控制逻辑的部分的速度出现了暂时的不一致,控制情感的部分比控制逻辑的部分速度快,就会造成这种情况。尽管解释很多,但此现象的原因与本性至今还是一个谜。”
等他说完,一直保持安静的紫佑汐抬头对他勾起唇角,轻轻地说:“谢谢你。”
千辰微微一怔,胸间一阵奇异感滚烫地翻涌。
她在对他笑。
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的神情,笑容明显比平时明亮,右边脸颊上的酒窝浅浅地陷成一个旋涡,象牙白的肌肤在蔷薇色发色的映衬下,像流动的月光,令人很想用手去轻触。
他拼命才忍住这样做的冲动。
“还有一个可能,是别人的记忆在影响我。”像是突然又想到什么,紫佑汐摸了摸手里的贝壳,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
千辰听了她的话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灵感家族紫家的一员,紫佑汐身上具有可以修改或催眠某段记忆的灵能力。当一个人不再需要某段记忆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帮助他们取出想要舍弃的那段记忆。因为觉得那些记忆毕竟曾经属于某个生命,于是,她就将那些取出的记忆全部封存进一个个单独的特殊玻璃瓶子里。不同的记忆会让那些原本一样的玻璃瓶子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她将那些玻璃瓶子编上号,然后集中收藏起来。
“或许就是某段‘收藏记忆’中的故事在我脑中留下痕迹,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脑海里恍惚而奇怪的错觉。”她接着说。
“嗯。”千辰认同地点头,这个解释似乎更加圆满。
这时,广播里开始重复播放请“AC0097”国际航班旅客登机的消息。
他们进入机舱找到位置坐下之后,很快,飞机就起飞了,越飞越高,在湛蓝的天幕划下一道淡白的痕迹……
薰衣草花田里。
两天来因为尼桑爷爷的突然去世而忧伤憔悴的森第一次走进了小木屋后的花圃。进去后,地上某处突出的新土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立即确认出那个位置——似乎是他和Cynthia一起埋贝壳的地方。
心脏那里一阵剧烈的紧缩!
他随即发现那处新土旁边有个小小的洞穴,里面空无一物!
呼吸顿时静止——
紫贝壳不见了!有人将它们挖走了!
是谁?是谁来过这里了?
一个念头闪电般跳过脑海:知道这秘密的人,只有三个!尼桑爷爷不会挖走它,而自己之前并没来过这里,那么,就只有她了!
Cynthia——她来过这里了吗?
铺天盖地的狂喜席卷而来。
大脑有短暂的空白,森立即朝着维多利亚别墅的方向飞奔……
事实上第一天到澳洲的时候,森就在第一时间去了别墅那里守候。别墅花园里的郁金香依然开得像当年一样美丽,Cynthia当年荡秋千的尤加利树更加高大了,可是别墅里却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影。周围有位邻居好心地劝告他,别墅已经很多年都没人居住了,只有管家偶尔会回来这里负责打扫。
森不死心地在那里守了一整天,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事实似乎正像邻居们所说的那样。于是,他放弃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去了观光小岛——那个他和Cynthia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企图找寻一些线索……
然而当他再次来到花田的小木屋,却无比震惊地发现尼桑爷爷手里紧紧抱着他送给他的礼物,已经紧闭双眼永远地睡着了。
尼桑爷爷没有亲人,森悲伤地亲自将他送进墓地,向他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做告别,却在走进屋后的小花圃的时候发现紫贝壳不见了。
这只能说明Cynthia回来过!
森突然想起那天晚霞之中的那个剪影,会是她吗?那天在花田里出现的女孩?她会不会就是Cynthia……
森疯狂地冲进维多利亚别墅,不久后就又激动地冲了出来。这一次,命运似乎眷顾了他,他一进门就恰好听到老管家正在通电话,森从通话中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Cynthia真的回来过这里!而且,她现在就在悉尼机场,即将坐AC0097航班离开!
时间,如果可以静止的话,请立即停止转动吧!
Cynthia,我会找到你!
我终于可以找到你……
悉尼国际机场。
嘭——
大厅的玻璃旋转门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面孔俊美如天人的少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浑身上下散发着疯狂的气息,如一阵狂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我需要一张AC0097的机票!请马上、立即给我!”狂傲冷漠的语气让售票小姐心情极度不爽,但当她抬头接触到那张美得惊艳的面孔时,态度顿时大逆转:“对不起哦,先生,这趟航班已经在一小时前起飞了。”
“已经起飞了?!”少年的身影狠狠地趔趄了一下,还是……迟来一步吗?
“那么,请问这趟航班是飞往哪里?”就算只剩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也绝对不能放弃!森死死地盯着售票小姐的脸,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从悉尼起飞,在新加坡停留一小时,最后……抵达四叶。”
四叶?
耳熟的字眼……
脑海里立即有东西跳了出来。
就在昨天,森打开多天来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立即有无数的短信息弹出来,其中好像就有这样一条——
森,我猜测你一定去了澳洲。自从我带你来到意大利之后,你曾经好几次要求回去,却始终不肯告诉我要回去的原因。因为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我一直想尽各种办法阻止着你。那天,当你亲口说出那样的获奖感言,我立即什么都明白了。我的直觉是对的,澳洲一定有一段你不能忘记的过去。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在将来有机会重新遇见那个喜欢的人,你不会希望自己是以一种一文不名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吧?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在等着你,我已经代替你接受了以宫氏集团为代表的几家企业向你发出的邀请函。若你同意,请在7月26日乘飞机到四叶相见。
我等你。
——盛雪
7月26日不正是今天吗?
事情竟然是这么惊人地巧合!
森悔恨得只想打爆自己的头。
如果自己当时不是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如果自己能足够地重视,那么,不是就极有可能和Cynthia坐上同一趟航班吗?
可是他却白白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
真是该死!
森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思考,现在说后悔之类的也晚了,还好,至少掌握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新加坡和四叶,这两个城市都有可能是Cynthia会去的地方,选错就有可能再次错过……
赌一把吧!
“给我一张最快去四叶的机票!”森的声音冷静中有着孤注一掷的狂热。
“好的。今天晚上还有一趟航班,请拿好您的机票。”
森牢牢地捏紧了机票!
就相信一次命运吧,看看它到底对自己有多残酷!
或者,它终于决定仁慈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