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日本领事馆里的这番话,正是赵扬进城想要找寻的原因。
只可惜,赵扬根本不在场,自然也就不知道,福田彦助4月25日带兵开赴吉南城,随后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吉南惨案背后,居然还有他的原因。
当然,虽然日本人对这个原因严格保密,就连福田彦助也是刚刚知道一些大致的真相,但事实上,日本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原因对于赵扬而言,或许已经不再像是下山前那么重要。
之所以想要知道原因,是因为赵扬不希望日本人接二连三的攻打采石岗,但,如果换一种思路呢?
“你们说,如果我们搬到城里来怎么样?”赵扬在这天晚上,这样问栓柱和钢蛋。
这天下午,三个人逛了不少地方,繁华的城区让赵扬一度感觉,滞留在采石岗上,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出生于秦王朝,但他记事起就到了徐福的船上,沉睡两千多年,貌似让他拥有了两千多岁的生命,但他的心理年龄依旧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朝气少年,怎么甘心把一生交付给那座光秃秃的山岗?
“搬进城?”栓柱和钢蛋都有点被赵扬这个念头吓住了,两个胆大妄为的山贼瞠目结舌的看着赵扬,很久都没回话,以至于一块手巾板飞到眼前的时候,栓柱都没能接住。
这是吉南城商埠区曙光大剧院的演艺厅,台上正在上演豫剧《老征东》,观众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剧院伙计穿插其中端茶倒水送瓜子,时不时的给有需要的顾客扔出一块手巾板。
剧院里好不热闹,栓柱和钢蛋的心也好不热闹,都被赵扬这个说法搅得七上八下。
“是啊,搬进城。”赵扬说。
三个人包了桌,位置不算好,所以赵扬的话听来比舞台上戏子的唱腔更清晰更动人心魄:“山上什么样,你们也知道,八辈子看不见个人,横竖就咱们一伙。城里多热闹,还能开开眼界,难不成你们一帮大小伙子,就愿意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山岗上?”
这是赵扬的心里话,也是实话。
钢蛋有点心热,又有点担心:“大哥,咱要搬进城,那住哪儿啊?我可听说城里的房租不便宜。”
“你傻啊?”
赵扬说:“那个松仁给了钱,咱就有钱了,到时候别说房租,咱自己都能置办个宅子。”
一听这话,栓柱也心热了:“大哥,那咱到时候干点啥?劫道肯定是不行了。”
“呃”赵扬有点语塞:“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咱还能一辈子劫道当山贼?”
这个问题,他的确还没想。
“就是这个地方,赵大当家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
曙光大剧院斜对面的路口,田志勇说。
和他一起的,是在保年堂后堂里的长衫青年,他笑了笑:“看来这位赵大当家喜欢看戏。”
“新鲜嘛”
田志勇说:“今天的曲目好像是陆老板的《老征东》,戏不错,扮相也好。”
青年点点头,摆摆手:“走!咱也去凑凑热闹,正好你认识人,咱们见个面。”
“好”
田志勇刚刚答应下,青年忽然抬手拦住了他。
一辆黑色的汽车于此时从大街上驶过,停在了曙光大剧院的门口。
车上走下来两个人,赫然正是两个穿了便装的日本人。
“有点意思”
青年微微皱眉:“看来跟着赵大当家的,不只咱们。”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包国臣”
演艺厅台上,穆桂英迈着台步走出,迎来满堂彩。
这演员一脸彩妆,看着眉目光彩,十分英武俊美。
尽管看不透她妆下的阵容,单单这扮相还是让赵扬心里忍不住的一荡。
耳听她声声吟唱,婉转嘹亮,赵扬看着越发心喜,对栓柱说:“一会儿问问伙计,这戏明天还唱不唱,咱早点过来,占个好位置。”
钢蛋嘻嘻哈哈的问:“大哥,看着好看?”
赵扬也不遮掩:“人好看。”
栓柱就嘿嘿笑了:“大哥,那咱不问戏了,钢蛋你去外面看看有卖花的么,咱去后台给这位老板送个花,大哥也就认识人了。”
“这样也可以?”赵扬有些惊奇。
“这怎么不可以?”
栓柱说:“我听人家说过,城里就这规矩。这些戏子指着观众吃饭,有些大客送花请吃饭,就得接着。你不接,明儿个人家不来捧场了,那不麻烦了。”
“这样啊”栓柱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这个道理落在赵扬的耳朵里,又有点别样的滋味,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时候,台下正中第一桌的客人忽然站起身来,一边鼓掌叫好,一边喊道:“陆老板,唱得好!”
这声好出口,台上的鼓乐一滞,演员停下戏,朝着这人款款一福,这才伴着重新再起的鼓乐继续开演。
栓柱小声说:“大哥看见没,这人肯定是台上这个陆老板的大客,他叫声好,陆老板都得专门道谢。”
赵扬不太理解:“这不影响演戏么?我是不懂,但我觉得唱腔这个东西一以贯之,就是一口气,他这里叫好也不选个时候。”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是大客?”
栓柱说:“你没看人家那位置,真个演艺厅最好的位置!这不是光有钱就能行的。”
“他还有枪。”钢蛋补充一句。
有钱,有枪,不用任何人解释,赵扬也知道,这肯定是吉南城里的大人物。
不过,大人物不大人物的,和赵扬的关系不大,赵扬只是反感他的叫好。
一转眼的功夫,那人接连叫好,台上的陆老板也一再停戏,一再致谢,好好一段唱腔,硬生生的分割成了好几段,听在耳朵里就有点气不顺了。
“能不能等人唱完了再叫好?”
那人又一次准备叫好的时候,赵扬忍不住了,走过去说道:“大家听戏呢,就你一个人捣乱,你烦不烦?”
他话音未落,跟这人同坐一桌的另外两个人齐刷刷的站起身来,两人两只手抓住了腰间挎着的盒子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