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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几天谢若雪没事儿就在想杂货店老板想要的那种美国洋布。这天下午,谢若雪刚要下班。一队黑衣人拖着几辆平板车来到仓库门口,叫嚷着让人开仓库门。

“你谁啊?你当是你家啊?什么货?存几天?运哪里?货单给我。”谢若雪没好气地说。

“让你开门就开门,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你们副总亲自管理的货物。”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

“韩伟松?见鬼了,他什么时候上心过船行的事情?对不起,没有入货单,哪来回哪儿去。”

那个黑衣人刚要发作,人群里走出一个铁塔一般的男子,看得出他就是这群人里管事的老大。他让刚才那个黑衣人给她入货单。谢若雪一看上面写着“洋布”,顿时眼睛发亮,满脸堆上难以抑制的笑容。此时,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铁塔般的男子是黑佛,更不知道黑佛是何等人物。“早这样大家不都省事了吗?你是货主吧?这十大包洋布明天一早运往天津,实在太可惜了,这种时髦货北方哪有上海价高?还要搭上运费。”谢若雪冲着黑佛妩媚一笑。

黑佛冷冷地看着谢若雪,不搭理。

谢若雪见没有回应,有些尴尬。她走到货物旁,拍了几下:“行,打开我检查一下吧。”

黑佛的脸色微变。

“没这个必要了吧,你们副总都检查过了,连货单都是他亲自填的。”

“县官不如现管,仓库货品由我负责,万一出了事上头是找我不找他的。”

“洋布有什么好查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万一你们夹带政府严禁的危险品呢?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黑佛的语气透着生铁味。

“办事有办事的规矩,有些规矩写在纸上,有些规矩写在面上。”谢若雪一笑。

“你是执意要跟我讲规矩?”

谢若雪一看暗示没起作用,很是懊恼,嘟囔了句:“唉!连变通都不会?还要让我把话说明白吗?真是蠢蛋。”

“你骂谁蠢蛋?”这时,黑衣人甲跳出来,“大哥,跟这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罗嗦的?滚滚滚,让开,不然让你明天就卷铺盖滚蛋。”

“听不懂人话也就算了,态度竟然还这么蛮横?告诉你们,别仗着人多就耍威风,今天这货还就按规矩办了,老李,拿大剪刀来,我要一袋一袋拆开检查。”

“你敢?你动动试试?”

“心虚了?”

“不是货的问题,是面子问题,你动了我的货就是打我黑佛的脸。”

“今天我要是猫着腰放行了,我就是打了我自己的脸。”

“丫头片子,算你有种,我数三下,你要是还不从我面前消失,我就从你身上踩过去。”

“我怕哭的怕闹的怕说好话的,就是不怕耍混的。我知道你们腰里都别着刀,那我就找些带枪的来管管你们。老李,给巡捕房孙金宝打电话,让他多带些人和枪来。”黑佛等人脸色巨变。黑衣人一个闪步跳到老李面前,几下将他按在地上。这时,韩伟松赶来,一看这局面吓得赶紧打圆场。“这是怎么了?都是自己人,怎么就打起来了呢?黑爷,这位小姐是我妹妹,自家人。这位是黑松堂的堂主黑佛大哥,在上海滩可有名气了。”

“哦,就是专干打砸抢的黑帮啊!”

“怎么说话呢?还不赶紧向黑佛大哥赔礼道歉。”

“你脑子坏掉了吧?滚一边去。”谢若雪冲着韩伟松骂。

“你……你……好好,好男不和女斗,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全部由我亲自负责。”韩伟松摆了摆手。

谢若雪斜着眼睛看着韩伟松,还是不退不让。

韩伟松一看这架势只好挺直腰板,提高嗓门:“谢若雪,我现在以船行副总的身份通知你,这件事不用你插手了,听见没有?”

“好,这是你说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你通通自己扛着。”说完,谢若雪扭头就走。伟松松了口气。

黑佛却望着谢若雪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欣赏。

晚上,谢若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下床穿衣,决定自己偷偷去库房看看这里边究竟有什么猫腻。谢若雪举着手电来到一堆货物前,拿出一把剪刀将麻袋口剪开,从中连着抽出两块洋布,心想:没收了,谁让这孙子惹姑奶奶不痛快的,想了想一块两块也是拿,再来一块吧。没想到伸进去一掏,却掏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一闻,顿时脸色巨变……

这时韩伟松和黑佛在酒馆里喝得正酣。韩伟松端起一杯酒,“敬大哥一杯,以后小弟就跟着大哥混了。”

“我有货,你有船,以后我们联手合作,还愁没有发财的机会。”黑佛微醉,“咱上海滩一共有三种大烟膏子,最好的是川土,其次是云土,最差的就是北方热河产的红土,所以说咱们这批川土一到天津,不用出码头,就已经被抢得光光的了。”

“大哥许我的三七开还算数吗?”韩伟松殷勤地倒酒。

“算,我黑佛一言九鼎,人在江湖凭的就是一个‘信’字。”

“谢大哥,大哥豪爽。来,小弟敬大哥一杯。”

“对了,那个丫头……真是你妹妹?”

“是我表妹,在山里长大的,性格的确虎得很。”

“小母老虎,有点意思。”

“大哥喜欢?要不要我安排安排?”

“再说吧,今儿都吵成仇人了,以后再找机会缓解缓解。先做生意,赚钱才是王道。”

“对对,生意要紧。”韩伟松偷偷看着黑佛,脸上露出一丝阴笑。

酒足饭饱,韩伟松坐着黄包车回来,刚要进院门。谢若雪突然从树后闪出。

“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韩伟松定了定神。

“真是小瞧你了,平时看着像个窝囊废,没想到骨子里却胆大包天。”

“什么意思?”

“少跟我装。”谢若雪丢过去一小包烟土。

“你拆了?不要命了。”韩伟松脸色大变,赶紧将谢若雪拉到一个隐蔽处。

“我的姑奶奶啊,这事你还让谁知道了?”韩伟松追问。

“你想让谁知道我就去告诉谁,要不先跟你爹说一声?再不就跟孙金宝打个招呼?”

“你想让我掉脑袋啊?”

“政府的违禁令里第一条是枪支弹药,第二条就是鸦片烟土,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害人吗?”

“可它来钱快啊,再说我们不做照样有人做,市面上该抽的人照样抽,结果钱都进了人家的腰包,何苦呢?”

谢若雪没说话。

“明天我带你去先施百货,买,随便你买,吃的穿的用的,想买什么买什么。”韩伟松讨好地说。

“以为我真没见过世面啊?这些东西的市值我还是有数的。说,黑佛给你多少?”

“我们……一九开。”

“放屁,运费那么不值钱?还有风险成本呢?少说也得三七。”

“姑奶奶,你是孙猴子转世吧。”

“我要一成。”

“狮子大开口,你怎么不要三成?”

“我不傻,要一成是封口费,全要了,你就该灭口了。”

“好好,一成就一成,算你狠。”韩伟松这么说着,心里可已经打好了算盘,她谢若雪又不知道一成有多少,到时候还不是他给多少就是多少。

“我要不是等着用钱,才不会跟你同流合污呢。”

“用钱?你要干吗?”

“搬出你家,省的天天看你妈妈的那张臭脸。”

韩伟松讪讪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批货还没出手,就出了事。黑松堂内,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韩伟松,抱着黑佛的大腿,苦苦哀求。

“滚,老子辛辛苦苦那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全让你给败了。”黑佛一抬脚将他踹到一边。

“大哥,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啊,这是天灾,怪不得我啊,如果我不把货丢进海里,不但货要没收,人也要坐牢的。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大哥的货,我统统免费替您运,一分钱不要。”

“老子心头这火下不去,砍了你的爪子去喂狗。”这时,几个人冲过来,将韩伟松按倒在地,韩伟松吓得杀猪般嚎叫。

“大哥,大哥,再给小弟一个机会,我这只臭手实在没用啊,要不,要不我拿我表妹换这手行吗?我表妹,那个小母老虎,你见过的……”

黑佛一听,挥挥手,众人放开韩伟松。

“我那个……远房表妹,人长得漂亮,全上海滩都找不出几个,脾气火爆,符合大哥您的胃口,只要好好调教一下,就能成您的左膀右臂。”

“便宜你小子了,把那个丫头片子送我床上去,老子不能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下。”黑佛制止住手下。

韩伟松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原来,韩伟松的货船被缉私警察盯上了,这小子为了保命,把黑佛的一大批货都扔到了海里。这下黑佛赔大发了,恨不得把韩伟松大卸八块。

为了诱骗谢若雪去黑佛那里,韩伟松必须编造个理由,他把谢若雪约到咖啡馆。

“被人打成猪头了?又偷人去了吧?”谢若雪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你怎么就不想我点好的?这次我太辛苦,亲自押船,一连几天没合眼,困得我一头从甲板上栽到船舱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跟我表什么功?”

“今天约你就是为了分钱的事。”韩伟松一脸神秘。

谢若雪一听钱,兴奋地两眼放光。

“钱他已经备好了,不过……他有个小小的要求,小小的。”

“什么?”

“让你跟他赔个礼,喊他一声大哥。”

“哼,太不是男人了吧?心胸这么狭隘,真是小肚鸡肠。”

“当大哥的就是要面子嘛,喝杯茶道个歉,也不会损失什么。”

“不去,这些人太偏门,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姑奶奶,你不去咱们的钱就拿不到啊,看在钱的面上,就低一次头,就一次,求你了。”

韩伟松看到谢若雪犹豫了,便拉起她往一家高级酒店走去,说黑佛就在那里,他们过去道个歉就行。

韩伟松带着谢若雪来到一间装饰豪华的套房。看黑佛不在,谢若雪有些不耐烦。“还来不来了?谱摆的也太大了吧?再等十分钟,不来我就走。”

韩伟松连忙安抚道:“当大哥的事多,忙。来,喝一瓶美国汽水,它的洋名叫Coca—Cola。”

韩伟松打开一瓶可乐,偷偷将一粒药丸放入其中。

谢若雪也没有怀疑他,接过就喝,韩伟松紧张地看着她。不一会儿,谢若雪便觉得头晕晕的,韩伟松把她扶到床上。此时谢若雪已经失去了意识,韩伟松便跑到酒店门口张望。

这时,黑佛带着小弟过来了。

韩伟松赶紧向前一步,低声说:“大哥,您来了。我表妹在等您呢。”

“你把她锁里面了?”

“我把她用药迷倒了。”

黑佛紧皱眉头。

“再厉害的女人,只要把她给办了,她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特别是我表妹这样的,就得用强硬手段征服她,呵呵,大哥,剩下的就看您的了。”

黑佛想了想,接过韩伟松递过来的房间钥匙,走进大楼。

韩伟松盯着黑佛的身影,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若雪若雪,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得先求自保啊。说不定你跟了黑佛还是你的福气……”

黑佛进入卧室,只见谢若雪躺在床上,青春而妩媚的气息从这个年轻女孩的脸庞和旗袍中传来。黑佛左右端详片刻,忍不住随即脱去上衣。可是若雪旗袍的盘扣,却怎么也解不开,情急之下,黑佛一把将其撕开,若雪酥胸半露,黑佛把持不住,一下子扑了上去……

在重压下,谢若雪从迷糊中醒来,惊尖声叫着,挣扎着,黑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听着,丫头片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黑佛的女人,也是我们黑松堂的女主人……哎呀——”黑佛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原来,若雪狠狠咬了黑佛一口,乘机爬了起来。慌乱中,若雪左右环顾抄起台灯就向黑佛头顶砸去……一声巨响之后,黑佛应声倒下。谢若雪吓坏了,赶紧摸摸黑佛的鼻息,还有呼吸,她松了口气。

看着镜中衣冠不整的自己,谢若雪顺手将桌上的台布当披巾裹在身上。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谢若雪急得不知所措,推开窗户,看到楼下搭着凉棚,一狠心,就跳下楼去……谢若雪重重地从凉棚上滚落下来,痛得站不起来。她忍痛爬起,眼里充满了愤怒……

怒气冲天的谢若雪走在街上,身上裹着桌布,对行人的指指点点浑然无顾,她已经完全被愤怒吞噬了。路过一个卖刀具的摊位时,顺手拿了把锋利的刀,藏在身上……

“伟松啊,下来吃莲子羹。”韩家大厅里苏娇妹宠溺地喊着。

“叫叫叫,叫魂啊。”韩伟松不耐烦,下楼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吃着甜羹,眼睛不时地瞄着挂钟。

“伟松,有事啊?怎么老看钟?”韩疏影在一旁喂着谢家栋,看堂弟有点魂不守舍,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这时,只见大门“咣当”一声被踹开,谢若雪像一只愤怒的狮子般出现在门口。

韩伟松一见,扭头就要跑。

“韩伟松,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谢若雪举起刀就追。韩伟松吓得满屋乱跑。苏娇妹完全惊呆了。

韩疏影拦住谢若雪,“怎么回事?若雪,你先把刀放下。”

“他出卖我,我差点没死在他手里。今天我非要砍死他。”

愣了片刻的苏娇妹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呼救。

韩伟松逃到楼上,谢若雪一路狂追,将他逼到墙角。

“姑奶奶,我也是被逼的,他们把我打成这样,你饶了我,我为你做牛做马。”韩伟松连连求饶。

韩疏影追来,横在两人中间。

“若雪,冷静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先把刀放下,来,把刀给我,听话。”

谢若雪举着刀满脸通红。

“姐,救我。”韩伟松躲在韩疏影身后。

韩疏影一步一步试着靠近她,刚要伸手拿刀时,谢若雪突然大叫一声,推开韩疏影,狠狠将刀捅过去,正中韩伟松肚子,顿时鲜血喷涌……

赶来的苏娇妹一声惨叫,昏厥过去。

韩疏影抱着韩伟松,想要捂住他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

“张妈,快叫救护车——”韩疏影大叫。

谢若雪将刀丢在地上,整个人傻了。

好在,救得及时,韩伟松捡回来一条命。医院走廊上,苏娇妹一把拽住韩疏影,狠狠地说:“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丫头,我一定要亲手送她进监狱,我要让她的大好年华都在监狱里消耗掉。韩连生,现在就给我去找律师,找全上海最有名的律师。”

韩疏影闭上眼,用左手狠狠地抓了抓头皮,她不明白这个家里怎么就不能清净几天呢?

谢若雪被关押了起来,她把和韩伟松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疏影,韩疏影听得目瞪口呆。

“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句瞎话都没有。”

“你不缺吃喝,要钱干吗?”

“我们有钱了,就可以搬出老巫婆的家,就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你和我不一样,我受不得委屈,时不时就跟老巫婆吵一架,发发火心里也就顺畅了。可你不同,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凡事都忍辱负重,有好几次我都看你偷偷在哭……我再不懂事,我也有眼睛也有一颗心。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韩疏影被谢若雪的话深深感动了,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我没你说得那么苦,他们怎么说也是我的叔叔婶婶,不会太为难我。”

“他们要是真对你好,又怎么会把你卖给我爹?其实……你也是个好强的人,从我们第一次动手打架,我就断定你也是个不认输的主儿,可面对你叔叔婶婶,你却不敢反抗,因为家栋治病需要钱,你不得不向他们低头,我不想你这样,我就想赚钱,赚很多钱,不再让你和家栋受委屈……”

“我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但我答应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想办法救你。”

说完,两人相拥而泣。

韩疏影为了谢若雪的事去找孙金宝,但孙金宝告诉韩疏影,谢若雪的材料已经被取走了,他完全插不上手。韩疏影也去了很多律师事务所,律师们不是看了文件说接不了,就是干脆连文件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这些日子厉文轩也四处找人,天天游走于各个大学的法律系,可也实在没有律师肯接这件棘手的案子。回到家,韩疏影才知道全上海之所以没有一个律师肯替谢若雪辩护,是因为韩家请的律师名气太大了,律师界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谁敢跟老师对着干?不要饭碗了?

韩疏影难过地搂住谢家栋,一夜无眠。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疏影是那么讨厌谢若雪,可现在却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就像一把刀扎进心脏里,很痛很痛。

第二天一大早,韩疏影就去找了厉文轩,厉文轩看到韩疏影憔悴的样子,一阵心疼,便安慰她:“你已经尽力了,这半个多月你眼见着瘦了一圈。”

“我好累啊,有时真想好好睡一觉,永远都不要醒来。”

厉文轩揽住韩疏影,让韩疏影靠在自己的肩头。

“睡吧,哪怕一会儿也行。”

韩疏影慢慢闭上眼睛,韩文轩怜爱地看着她……

韩疏影伏在厉文轩的肩上,竟真的睡着了。

突然,韩疏影一下子惊醒了,捂住胸口重重喘气。

“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厉文轩从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里面有几个烧饼。

韩疏影接过烧饼吃着,一边想着。突然,她的眼睛盯着报纸不动了,那上面有一则“吉屋出售”的启示。

韩疏影猛地起身,朝家里跑去。

客厅里,韩连生与苏娇妹坐在沙发上,韩疏影站在他们面前。

韩疏影掏出房本:“这个房子的价值不用我说,婶婶,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套房子吗?只要你们答应撤诉,我立刻就将房子过户给你们。”

苏娇妹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不行,伟松那一刀白挨了吗?那个丫头不坐牢,我死不甘心。”

“好,今天我们就将话挑明了,如果你们一定要送若雪进监狱,那我们也就没有情分好讲了,你们从这所房子里搬走,我就不信用卖房子的钱,就不能把若雪从监狱里捞出来。”

苏娇妹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都何苦呢?家里人火拼便宜了外人,不是两败俱伤吗?老婆,疏影的建议可以考虑一下。”韩连生看着苏娇妹劝道。

苏娇妹想了想,一把抢过房本,对韩疏影说:“吃里扒外的东西,算你狠。”

韩家撤诉,谢若雪被放出来了。她兴奋地嚷嚷着要回家大吃一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完全没有看到韩疏影黯然的神色。果然,回到韩家等待她的不是好吃好喝,而是几个被扔到院子里的大包袱。苏娇妹指着房子尖声说:“这所房子已经在我儿子的名下了,谢若雪你带着你的傻弟弟从这里滚出去。”

面前的场景让谢若雪惊愕了,她站在那里,忽然有些明白了。

“疏影,原本我是要连你一同赶走的,谁让你公然跟我作对,但你叔叔心肠软,舍不得你,所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么拎着你的箱子跟他们走,要么将箱子拎进来,从此不与谢家人来往。”

韩疏影没有说话,上前拎起自己的箱子,牵着谢家栋,向院外走去。“疏影,你又不欠他们的,何苦受这份罪呢?回来吧,回来吧。”韩连生急了,想去追,却被苏娇妹一把拉住。

三人刚出小院大门,就听身后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小楼的大门瞬间关上了。

谢若雪和韩疏影并肩走着,突然若雪主动挽住了疏影的胳膊。

“姐……谢谢你。”

“你叫我……‘姐’?”韩疏影没想到谢若雪这样称呼自己。“刚见面时你叫我‘狐狸精’,逃难时叫我‘扫把星’,到了上海算是对我客气点,一直叫‘喂’,发起火来就指着我鼻子大叫‘韩疏影’,现在你叫我‘姐’还真有点不习惯。”

“姐,姐,姐,我要叫到你习惯为止。以前总想不好该叫你什么,毕竟辈分在那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姐,我们三个是一家人。”

两人相视一笑,路灯下,相拥着的三人显得亲密而温暖。可是三个人刚没走多远,路边就开过来一辆汽车,下来三个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就把谢若雪塞进车里跑了。

真是跳出了一个坑前面还有一口井。韩疏影慌乱之后,定了定神,冷静地想了想,认定这事跟堂弟脱不了干系。她把家栋送到一家她熟悉的教堂让人帮忙看着,自己回去要找堂弟问个清楚,可是苏娇妹不允许她进门,打发张妈把她轰走。张妈是看着疏影从小长大的,便告诉她韩伟松不在家,好像是到一家叫作“神仙屋”的酒馆喝酒去了。韩疏影谢过张妈后,便匆匆走了。

果然韩伟松和几个日本人在一家日本人开的叫作“神仙屋”的酒馆喝酒。其中一人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佐田。

佐田端起酒杯说:“今天一定要一醉到底,一则庆贺韩少爷身体痊愈,二则庆贺我们的伟大计划圆满成功。”

韩伟松也拿起酒杯:“对对,伟大的计划,说得太对了,我要敬佐田大哥一杯,您真是一等一的天才,这样的妙计只有神仙才能想得出。让我先和黑佛合作,暗中换掉他的货,然后匿名报警,引来缉私船,再趁乱将假货通通丢进海里,这一系列安排让黑佛哑口无言,只能感叹命不好认栽。高,太高了,佐田大哥,小弟我敬您。”

屋外。韩疏影偷偷藏在角落里,听见二人的谈话,倍感意外,韩伟松竟然和日本人有勾搭。

佐田又道:“捅你一刀的那个丫头,要不要我派人收拾她,给你解解气?”

韩伟松答:“报仇还用我动手?那丫头今天出狱,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黑佛,这叫借刀杀人。”

佐田点点头,道:“聪明,我就爱跟聪明人合作,来,喝酒。”

藏在屋外的韩疏影听了这番话,顿时脸色巨变。她赶紧起身,想要离开,不料碰落了台阶上的木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屋里瞬间警觉:“什么人?谁在外面?”

韩疏影吓得赶紧跑,她一路径直跑往巡捕房。巡捕房内孙金宝正双脚跷在桌上,一张报纸盖脸,呼呼大睡。韩疏影急匆匆推门而入,吓得孙金宝差点摔倒在地。

“金宝,告诉我,黑佛住哪儿?”

“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我没时间跟你细说,快带我去找黑佛,若雪在他手上。”

“等一下,我叫几个弟兄。”孙金宝赶紧戴上帽子。

孙金宝要打电话,却被韩疏影一把按掉。

“这事不能惊动官方,我怕黑佛对若雪报复,还有……还有就是,怎么说呢,这件事里绕着很多其他事情,里面牵扯着我堂弟,所以不能报警。”

孙金宝不明白韩疏影到底要干什么,只好带着她去找黑佛。

谢若雪被绑在椅子上,左右挣扎。黑佛坐在她对面,笑着看着她。

“别费力气了,那绳子是杀猪前捆猪的,那扣叫死猪扣,越挣越紧。”

“有种你找韩伟松去,是他弄丢了你的货,拿姑奶奶我开刀,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的没错,的确是委屈了你,可如果我放了你,我就是最大的输家,人财尽失。”

黑佛靠近谢若雪的脸,正准备往下说,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被坏了好事,黑佛刚准备开骂,一听来人是谢若雪的姐姐,便来了兴致。黑松堂的人只让韩疏影进了门,便衣的孙金宝只好在门外等着。

黑佛哪里听得进韩疏影的辩解,没说几句就要轰她出门,说什么也不放若雪。

“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我妹妹?”

“我要的条件你给不起。送客。”

说完,黑佛起身要走。

韩疏影望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黑佛,你的货,我用你的货交换……”

“你说什么?我的货?”黑佛一惊,又坐下了。

“你的货没有沉海,在日本人手里。”韩疏影把她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黑佛。

“老子最他妈的讨厌日本人。”黑佛愤愤地说。

黑佛脸色像凝滞一样,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他就招呼着兄弟们集合,这座铁搭打算带着乔装打扮的兄弟去神仙屋走一趟。

不到两个小时,黑佛一行人就回来了。黑佛将一大块烟土膏重重地拍在桌上愤愤地道:“妈的,韩伟松居然伙同日本人黑我的货,给我挖了这么大的坑,兔崽子,我让你们吃多少拉多少,都给老子还回来。”黑佛很快摸清楚这批货就藏在神仙屋的仓库里。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可以放人了吧?”韩疏影急切地问。

“放,马上放。来人,去把谢小姐请出来。”

黑佛被韩伟松摆了一道,气得来回踱步,他打算在神仙屋人最少的上午九点动手,抢回这批货。这个时间段,过夜的客人都走了,新客人还没来,这个时候一般伙计们也休息了。

一个小弟站在他旁边:“大哥,你想怎样干?”

黑佛道:“招呼弟兄们,备好家伙,明天九点我要直捣神仙屋,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韩疏影救出了谢若雪,看出黑佛是有血性的汉子,临走前,疏影痛心地对黑佛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烟馆,看见那么多醉生梦死的人,真的很痛心,中国本来就内忧外患,偌大的国家被人欺负,好好的上海被洋人瓜分,可我们国民却躺在床榻上吞云吐雾,他们不是在抽鸦片,是在抽自己的生命,在抽这个国家的精髓,可递给他们鸦片的……居然是他们的同胞。”

沉默良久,黑佛开口道:“看到那些非人非鬼的烟民,的确觉得自己干的事丧尽天良。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是黑松堂大当家啊,战乱年代生存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我放弃,可我手下的兄弟们还要吃饭养家,还有那些日本人依然拿着我的货在卖啊。这样吧,我黑佛今天发誓,这批货之后,永世不再沾染大烟鸦片。”

黑佛的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韩疏影,她没想到一个强盗头子也有爱国情怀,也有良知。 DpHVld9WDcoioKaZh1c3MCaet3bMzunPgs+OF+wH1Qz+zvpab7IMtW4AA5FSSE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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