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流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到达祯乌国。
他将汗血宝马栓绑在祯乌国五里地外的一片树林里,如今他已经乔装打扮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易容,也是万千流的其中一门绝学。
他这次可是下足了功夫,特意将白暂的脸蛋用泥巴狠狠地糊了一层,套上粗布大衣的他正好利用那轴画卷造成驼背的假象,前面挎着那个滴沥啷当的大兜子,逢人便点头哈腰,已经跟一部分人搞好了关系。
不过他却没逃过一个孩子的法眼。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本地人啊!”忽然,背后传来一孩子的质疑。
万千流很快就入戏了,他装作很吃力的样子,缓缓地转过身,微笑着道:“我哪里不像本地人呀?”
“你看!”小男孩指了指街上的人群。
绫罗绸缎的固然是少数,但却没有一个穿的像万千流如今这样衣衫不整,像个乞丐。万千流喃喃道:“看来祯乌与四海的差别还不止是一星半点。”
他憨笑道:“我是本地人,只是常年不居住在家乡,很少回来而已。”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恍然道:“难怪你看起来这么陌生。”
万千流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道:“我叫尧儿。”
尧儿一家是土生土长的祯乌国人,别看这孩子才七八岁大小,但是对祯乌国的历史文明可是了如指掌。
万千流笑了笑,摸了摸尧儿的头顶,道:“尧儿啊,最近几年祯乌国有什么变化吗?跟老爷爷好好讲一讲。”他很聪明,正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祯乌国一番。
尧儿转了转眼珠,道:“国内新来了一个协理大臣,叫扎多吉。”
万千流道:“扎多吉,那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尧儿用手遮住了嘴巴,偷笑着:“他很脏!”
万千流也哈哈大笑道:“那一定是经常不洗澡喽!”他又问道:“那除了协理大臣之外呢?”
尧儿想了会儿,道:“前几天柯乌方王子也回来啦!”
万千流道:“那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尧儿道:“他的手上有一块玛瑙扳指,上面刻着个字。”
万千流道:“哦!”
尧儿的形容很贴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万千流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以防不备之需。
冉城,祯乌国的其中一城,万千流如今正处于冉城的祯乌街上,街的尽头是一个关口,通往外界。
忽然,城内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燃火爆竹声。
清晨的冉城就呈现出万人空巷的盛世景象,俯瞰全城,街间巷口,人群涌动却密而有序,似倾巢而出的蜂,气势逼人。
万千流连忙问道:“尧儿,这是怎么了?”
尧儿差点乐开了花:“看来你还真是好久都没回来了!今天是中秋节,也是咱们祯乌国三十年前打胜仗的日子!”
万千流道:“哦,国庆!”
尧儿道:“不但如此,今天还是国主的寿辰呢!”
万千流道:“这么巧?”
尧儿道:“对呀!你瞧,国主他们来了。”他用小手指了指祯乌街的对面,然后就凑了过去。
一座由十六匹铁骑飞驹而架起的八角形坐席矗立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万千流昨天晚上已经看到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因为上面蒙了一层黑布。
柯思鲁正了正他的青铜鬼面,遥望着连接关口的这条街,后面一个右手大拇指的男子紧随其后。
万千流一瞧,“他是柯乌方。”
这条街叫做祯乌街。当年南蛮入侵,柯思鲁的父亲柯恩图就是在这条街将南蛮赶走的。因此这街以祯乌命名。
柯思鲁一看这条街,仿佛就看到他的父亲当年与义士们齐心讨伐南蛮,誓死拼杀的场面。便仰望天空,心中很是沉重。
身后群臣围绕着这个身披紫色长袍,头戴青铜鬼面,气场十足的国主。
“国主,祯乌一街该如何布置?”
柯思鲁淡淡道:“今年就不摆弄了。”
柯思鲁一向对于这个日子很是重视,只是今天,他失落总比欢喜要多那么一些。
他心里装着的事情,向来不向其他人提起。只是近两年他的身边多了一个聆听者,而他也就成为了说书人。
这个人就是扎多吉。
就在群臣各自揣测之时,柯乌方开口了“一会儿父亲要宣布一件事!”
柯乌方匆匆小步跑到坐席旁,将黑布掀起。
坐席台以八阵图形状为居,坐席正正好好设立在八卦阵的正中间。且八个角上都安置了一只黄铜而作的雄鹰,这是柯思鲁最崇尚的动物,寓意着回归自由,解放天性。
铁骑飞驹是祯乌特有的千里马,其一身乌黑鬃毛,矫健的蹄子上踩着祯乌特有的陨铁而制成的马掌,健步如飞,因此而得名飞驹。
柯乌方牵起飞驹,将坐席向前拉去。
群臣立即分开两侧,为他敞开了一条路。
柯思鲁微微一望,方才还哀声叹气的他,转眼就变得斗志昂扬,迎着席台大步而去。
走到席台之上,柯乌方将一支青铜而作的鹰头拐杖交在了柯思鲁的手上。柯思鲁大步一迈,便上了席台。
这八卦阵而架成的席台出自两年前扎多吉之手,这是当时二人初次见面,扎多吉送给柯思鲁国主的一份礼物。
有了它的存在,柯思鲁才将玉道冠得以雪藏。
可没成想玉道冠竟然还被一个不知名的小贼给偷去了。
青铜面的他,紧握着青铜的鹰头拐杖,步伐沉稳有力,迈上了席台之上设立的三尺高的座子上。
众臣民单膝跪拜。他俯视着这群臣子,君临天下之感油然而生。
柯乌方也随着父亲上了坐席,站在了他父亲的身旁。
他扫了一眼四周,群臣都已就位,唯独缺了协理大臣和虎贲将军。
柯乌方小声对柯思鲁道:“父亲。”
“嗯?”
“今天怎么不见扎多吉大臣和安将军呢?”
柯思鲁淡淡道;“都抱病了。”
柯乌方道:“原来是这样!”
但柯思鲁知道,安将军一定是在廖无一的墓前长跪不起,应该已经有一天一夜了。
他忽然站起,大呼一声:“爱民们,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在街上走动了,大家就各自待在家中。将士们,今天但凡遇到一个身穿青衣的不速之客,就将他生擒!”
万千流一听,青衣?那不就是司空渐离么?难不成这个鬼面领袖要将司空渐离以身试法?
紧接着柯思鲁又补充道:“今天谁先捉到他,就赏谁黄金万两!”
将士们高声欢呼“国主万岁!国主万岁!”
听到这万千流按耐不住了,柯乌方也是。
柯乌方忙道:“父亲,仵作不是说杀人者并非司空渐离他们么?为何您还要这么做?”
柯思鲁只是淡淡道:“你也知道杀人的不是司空渐离,安将军也这么做了。”
柯乌方冷冷一笑,道:“我一直以为众大臣口中所说的是真的,没想到父亲还是更在意安将军一筹。”
这话算是说道柯思鲁的心坎里了,他不论是再怎么信任扎多吉,心中还是有大半数都尽可能的贴近安乎烈,谁让安乎烈是开国功臣呢?
就在这时,忽然人堆里传来一声“那青衣之人出现了!”
众人把目光射向远方。
祯乌街另一端的城墙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人。
万千流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司空渐离,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木偶,是个披着青衣的木偶。
一阵秋风挂起,‘司空渐离’在风中来回颤抖。
柯思鲁大笑道:“这堂堂风邪是怎么了?连一阵徐风都驾驭不了了?”随即他又道:“乌方,听说你在扬州学得一手好弓?”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为了国家,他分得清利弊。柯乌方毫不思索,大喊一声:“拿我弯弓来!”
祯乌国的玄铁弯弓,重达一百四十斤,两个士兵一起扛着都不是太好分担。可在柯乌方的手里,就如同夹菜吃饭一样简单。
大弓撑起,指向城墙,一枚银头简直‘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嘣’的一声正中‘司空渐离’的胸口。只听城墙上那蓝衣之人‘哇!’的一声,摔落在城墙外。
万千流注意到了,操控人偶的人也就隐藏在人偶的背后。柯乌方这一箭居然能在四五十丈开外还能有着如此力劲,万千流惊叹一声。
柯思鲁拍手道:“好箭法!”
柯乌方可是个弓箭的行家,箭头射在人的肉体上怎么可能会发出‘嘣’的一声?这明显击中的则是木头一类的东西。
不过就当柯乌方要禀明的时候,柯思鲁却贴在了他的耳旁小声呢喃着。
谁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连离的最近一排的人也听不到。
万千流一看,这两个人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已然发现自己身负险地了。
就看柯乌方正在带领精兵开始封锁客栈与旅店。
万千流恍然大悟,那个青铜鬼面人一定是把操纵人偶之人当做司空渐离的同党了,所以才会封锁客栈与旅店。因为祯乌国内的居民一会儿都要回家了,只有司空渐离的同党才无家可回!
只听柯思鲁大喊道:“大家各自回家吧!散了!”
万千流暗惊“且不说城墙上之人与我是敌是友,可你这么一弄岂不是把我给坑苦了?你让我藏到哪好?”
忽然,背后传来一孩子般声音“我们又见面啦!”
万千流缓缓地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尧儿。
他憨笑道:“是啊,又见面了!”
“尧儿,该走了!”几丈外转来一阵呐喊,是尧儿的爹。
万千流摸了摸尧儿的头“尧儿,快回去吧!”
尧儿的爹看见一个陌生人跟自己的孩子走的那么近,便连忙赶了过去。他看着眼前这个弓腰驼背灰头土脸的老大爷,又瞅了瞅自己的孩子,问道:“你认识他?”
尧儿微笑道:“认识,我和他是朋友。”
尧儿的爹道:“既然是朋友,那就一块走吧!”
万千流一瞧,机会来了,如果能在这户人家里做客的话就不愁没有地方住了。
三人同伴而行,万千流一路上都在问尧儿关于祯乌国的事情。
“尧儿,咱们国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尧儿的爹道:“这位老者,你不是本地人吗?”
尧儿抢过了话,为万千流解释道:“他是本地的,只是不常在本地居住而已。”
尧儿的爹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然后又继续说道:“咱们国主是一个仁义之君,他非常贤明,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只有一个完美的领袖才能经得起百姓的夸赞。说到这,尧儿和尧儿的爹的脸上多了一份骄傲,他们骄傲在于他们有着一个繁荣的国家。
万千流也陪笑,道:“那可真是我们的福分啊!”
三人穿过了这条街,来到了一间精致的小屋前。
虽然屋子不大,但是足够尧儿一家生活了,而且还很滋润。
“我们到家了,这位朋友也早点回家吧!”尧儿的爹抱起尧儿,准备跟万千流辞行。
万千流也只好装作微笑:“好,告辞了!”
尧儿一家回了屋子,万千流变得更为机警。
他本想躲在尧儿家的篱笆里,可是由柯乌方带领这群精兵已经布满了整条街,就连家家户户的篱笆处也开始埋伏精兵。
他已经无处可躲。
祯乌军队开始缓缓接近,他心中焦急似火。
就在这时,尧儿家屋后的一个狗洞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一个年久失修的狗洞,地上都是已经风干的狗粪,是野狗拉的。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一只手掐着鼻子,一副厌恶的表情硬是往里钻。他生怕狗粪占到了自己心爱的兜子,只好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支撑着地面往里爬。
他是四海镇最逍遥的人,何时受过如此待遇?
一个人躲在这漆黑的狗洞里,静静的等待着司空渐离的到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远在九秀山庄的离初禾,也正在离庄的大门口外焦急的等待着司空渐离。
“司空渐离不是说晚上就能回来么?难不成路上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离初禾正念叨着,从远处便看见一身穿青衣之人驾着驷牡,也就是四匹公马所拉着的马车,迟迟归来。
“驾!”
司空渐离赶着马车,迎面向离初禾大喊道:“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离初禾连忙走上前去,焦急地问道:“司空兄,怎么在路途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那匹三河马我给换掉了,这驷车有些慢,所以在路上耽搁了。正好今天也是咱们三个人去,座驷车也比较方便。”司空渐离气喘吁吁地下了马,显然是已经很疲惫了。
离初禾是个识马的行家,只见他瞧了瞧这几匹马道:“这马虽然不及我给你的那匹三河马,但如果我们此刻启程的话,相信天黑之前肯定是能够到达祯乌国了。”
司空渐离回道:“好,那就即刻启程吧!”
说罢,二人便纷纷回屋准备。
司空渐离第一个就收拾完了,可等了许久离初禾跟曼陀罗也不出来,便催道:“快点啊各位少爷小姐们,别磨磨蹭蹭的了!”
原来是离诗翩这个小丫头见曼陀罗要跟离初禾出门,便拽着离初禾跟曼陀罗的手拉拉扯扯道:“你们要去哪?说啊!你们要去哪?”
司空渐离看这帮人在这撕个没完,便走上前去说和。
“司空渐离,你过来干嘛?” 离诗翩鼓着腮帮子,双眼瞪得溜圆看着司空渐离。
司空渐离就像哥哥对妹妹那样,弯下身子解释道:“阿九乖!我要带着你哥哥跟曼姐姐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但这次不能带你了,你自己跟下人们在家要听话哦!”
可离诗翩可不吃这套,顺势就给了司空渐离一拳,气呼呼的说道:“上次就说是下次,这次还说是下次,你除了框我你还会什么呀?”
司空渐离无奈的拉着离诗翩的手走到了马车边上,道:“阿九你自己看啊,这马车就这么大。不算上前面赶马的那个,后面也就只能做两个人啊!”
“这可怎么办呀?”离诗翩一副古灵精怪样子抓着自己的脸颊思考着,不一会儿便想出了个好法子!只见离诗翩开心地拍手道:“诶!对!那就别让我哥去了呗,咱们三个人去!”
“如果你哥没意见的话,我就没意见。” 司空渐离挖着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可没成想离初禾却折扇一摊,笑着说道:“那就让阿九代替我去吧!”
“哈哈,看!我哥都同意了!”离诗翩摆出一副鬼脸,特意气了气司空渐离。
这可把离诗翩给开心的,连忙拉起曼陀罗的手,道:“曼姐姐!我们可以一起去玩了啊!好开心!”
离初禾这一副不按套路出牌,倒是把司空渐离给弄的无言以对。司空渐离眉头紧锁,向离初禾挥手道:“来,你过来!”
“怎么了?” 离初禾向司空渐离走了过去。
司空渐离一把就搂住了离初禾的脖子,对其小声喝道:“你怎么变卦了你?”
而离初禾只是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阿九去要比我去更好。”
司空渐离纳闷道:“怎么说?”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阿九跟曼姑娘挺合得来的。虽然曼姑娘自从来到九秀山庄以后就很少跟我们见面,但是却跟阿九相处的胜似亲姐妹一样,或许是因为阿九太过于疯闹,正好跟曼姑娘进行互补了吧!所以我觉得由阿九代替我去会使得曼姑娘不会那么拘谨。况且我还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离初禾回道
司空渐离连忙道:“快讲!”
离初禾趴在了司空渐离耳边小声说道:“曼姑娘生性孤僻,容易被刺激到,所以到了祯乌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别出什么岔子!”
说罢,离初禾把那祯乌的地图又还给了司空渐离。
离诗翩看着这俩人说个没完,便不耐烦道:“嘀咕什么呢你们?快点啊!”
司空渐离看离诗翩那边紧催着,便最后对离初禾说了一句:“我知道。况且祯乌国那边也有人接应我们,总之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带着曼姑娘和阿九平安无事的回来的!”
说罢,司空渐离连忙回应道;“走!阿九,曼陀罗。咱们出发!”
一听说要出发了!离诗翩热情高涨道:“呦!出去玩咯!”又拉起曼陀罗的手道:“曼姐姐,咱们俩先进去!”
曼陀罗点了点头道:“嗯”
两个人便先进了马车。
进马车之前,司空渐离对离初禾点头示意道:“放心吧离初禾,等着我们的凯旋归来好消息吧!”
离初禾纵使有再多不舍与顾虑,脸上仍旧流露出坚定的信念,不过他没有多留,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让大家看到他绷不住表情的那一面。
架在了马车上的司空渐离,打了一个重重的哈欠并敲了一下离诗翩的脑袋道:“阿九啊,我这一路下来真的特别累。”
说着,司空渐离将去往祯乌的地图交到了离诗翩的手中,又道:“一会儿这驷车就由你驾驭了,我真得睡上一觉,阿九你就安心架你的马车,可不要吵到我哦!不然晚上我可就没有精力陪你玩了!”
“知道啦!死司空!” 离诗翩小嘴一撅,走到了前边赶车的座位上。
在离诗翩哼着小曲,挥着马鞭之下,驷车就这样开始狂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