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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开得不太平稳，所以那山里人走得极慢，左摇右晃的，倒是使得他抖手的动作越发地不会引人注意了。
好不容易，山里人晃到了司机的身后，问道：“师傅，到汉东乡还得多长时间啊？”
司机最烦这种乘客，连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待会儿在大皮镇倒屁驴子，到了地方我会叫你。”
“得咧，辛苦你。”山里人就说了这么两句没营养的话，又开始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这次仍是每过一排座位，右手抖上那么两下，遇到不睡觉的小孩子时，他还嘻皮笑脸地逗两句，大概是为了分散孩子的注意力吧。
直到山里人走回到座位上，沈城注意到他的布袋子里，还剩了不少的钞票。山里人嘿嘿笑道：“看来那帮货的生意不错啊，一个人的腰包里就塞了这么多。”
沈城愣愣地望着这个看似憨厚的山里人，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大哥，请问你怎么称呼？”
“俺姓张，叫张二嘎。大兄弟，你叫啥啊？”
“我叫沈城。对了，张大哥，你也是要去汉东乡？”沈城耳力极好，离得老远，倒是也听见了张二嘎跟司机的对话。
“是啊，咋地？大兄弟你也去汉东乡？”张二嘎一听这个，三两下把布袋子塞起来，问道：“汉东乡穷山恶水地，大兄弟你到那儿干啥去啊？”
沈城见张二嘎真是汉东乡的人，心里大喜，忙问道：“其实我是要去一个叫大碾子沟的地方，听说就在汉东乡，张大哥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不？”
“大碾子沟……”张二嘎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但还是摇头道：“汉东乡一带山沟沟不少，老鼻子连俺们当地人都不知道叫啥名。要不等到了乡里，我带你去问问俺们乡里的老寿星，要是真有这么个地方，他一准儿知道。”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张大哥。”
“嗨，客气啥。歌里不都唱了么，俺们这嘎都是活雷锋！哈哈哈哈……”
张二嘎性情爽朗，爱说爱笑，有他吹牛打屁，这坐车的时间过得倒快。不知不觉，客车再次停下，司机朝着乘客喊道：“大皮镇到了啊，下车的利索点儿。要去汉东乡的人哪？跟我走，带你们找屁驴子去。”
“诶，这儿呢！”张二嘎答应一声，一手拎起行李，一手拽着沈城，跟着司机去倒屁驴子。
屁驴子，就是机动三轮车。乡下地方，道路狭窄，汽车开不过去，就常有人坐屁驴子赶路。只不过这屁驴子开起来，颠簸得厉害，尤其走起山路来，当地人都管这叫“免费的全身按摩”。
几里远的山路，屁驴子跑了大半个小时，等到了汉东乡，沈城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了。尤其他那个还没好利索的屁股，伤口都差点儿被蹾开。
“哟，嘎子哥，回来啦？”
“二嘎，这次出去的日子不短啊，又发大财了吧？”
一进汉东乡，田间地头就不断有人跟张二嘎打着招呼。张二嘎倒也热情，一个个地回应着。
沈城在一旁看着，心道：这张二嘎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妙手空空的本事，大概是隔三岔五就出去搞些钱财回来，而这些乡下的百姓心思单纯，只当他是在外赚了钱。
一路之上闲聊，沈城已经知道了张二嘎家里已经没了亲人，只是在这汉东乡里还有一间祖屋。平常张二嘎不是在外游荡赚钱，就是到山沟里打猎，很少在家里住。
“要不是舍不得这爹娘留下来的破房子，俺早不在这穷地方待着了。”张二嘎把行李扔到家里的凉炕上，转身就走了出来，道：“走，俺先带你去找老寿星。回来再把屋里收拾收拾，如果你不嫌弃，今晚先在俺家将就一宿吧。”
沈城正愁在这里无处安身，能有个过夜的地方已经喜出望外，哪里还会挑剔？
从张二嘎家出来，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张二嘎道：“这家老爷子也姓张，今年好像是……九十四、五了吧？反正是俺们乡里岁数最大的，待会儿你跟他叫老寿星就行，他爱听。”
说着，他伸手在敞着的大门上使劲拍了两下，喊道：“老寿星，在家没？”
“在呢，屋里。”
张二嘎招手示意沈城跟着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这家伙，老寿星的嗓子还是这么亮堂，一看这身子骨就没毛病。”
一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便已经走到了里屋。火炕上，一个精瘦的老人正盘腿坐在炕梢摆着纸牌。
看到走进来的是张二嘎，老人放下手里的纸牌，说道：“是二嘎子啊，今天到俺这儿来，干啥啊？”
“俺这不才从外边儿回乡么，过来看看您老人家。”
“别来这套，你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吧，有啥事儿？”
张二嘎“嘿嘿”干笑了两声，偏腿儿倚在炕沿上，说道：“俺有个城里过来的朋友，说要找一个叫大碾子沟的地方。老寿星，你知道这地方在哪儿不？”
“大碾子沟……”老人念叨了一句这个名字，似乎在脑海中寻找着相关的记忆，久久不语，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片刻后，老人的嗓子眼儿里突然“呼噜”一声，他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哎，老寿星，你别睡啊！”张二嘎伸手晃醒了老人，叫道：“大碾子沟，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儿啊？”
“啊……大碾子沟……”老人叭嗒叭嗒嘴，说道：“好像以前也有人来问过这个地方，这大碾子沟到底是啥地方啊，咋这么多人要去呢？”
张二嘎大手一摊，丧气地道：“得，看这意思，老爷子也不知道大碾子沟在哪儿。”
“切，小兔崽子，谁说俺不知道？”老人一瞪眼睛，说道：“俺记着当初告诉人家，三道沟往南有条沟沟，好像是叫什么碾子沟的。上次问的那个人，按着俺说的道儿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肯定是找着地方了。”
张二嘎站起来就走，边走边嘀咕：“扯蛋，俺看那人八成是死山沟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