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凉,仍然很平静。
再大的风浪她都经历过,这不算什么,只是有些事气郁在心难以排解罢了。禾锦依着栏杆,往下看去,整个皎月宫都尽在眼底,可是却空空荡荡的,她徒守着这么大的地方,也无人可以与她说说话。
权倾天下又有何用?能让所有人都真心真意对自己吗?
她仰头灌了一壶酒,辛辣得可怕。凡间的酒喝下去就和刀子一样烈,刮得喉咙疼,可越疼越是痛快,越能疏解心中抑郁。
就和祈梦之的血一样,烈得让人神智清明,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柳无言难得放下了卦,跟在她身后,见她这样喝酒,终是出声劝了劝:“你也别想太多,你已经尽力了,也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禾锦笑着摇头,靠着薄窗,在窗口上摇摇欲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年大战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神魔大战?”柳无言想了想,“我只知道那年余子书大败兀叽,靳褚一剑灭了余子书神格,神星陨落,你到凡间找了他一百年都找不到,转而求助于我。”
“不是……”禾锦闭着眼睛摇头,仿佛入了魔怔,“不是这样的,不是……”
可事情究竟怎样,她却闭口不言。
“不管如何,你也做的够多了。”柳无言上前想拿走她的酒壶,“别喝了,凡间的酒喝多了对你不好。”
禾锦不肯松手,她用力抓住,险些从窗台上摔了下去。柳无言赶紧拽住她,她坐稳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喝酒,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过,简直是颓废到了极点。
柳无言是在忍不住,质问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
她笑着靠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我没有想到,我最落魄的时候竟然是你陪在身边,你竟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
柳无言蹙眉,“喝凡酒也能醉?”
“你是不是很恨我?”她想站起来,又没站稳摔在他身上,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带着醉意问他:“我将你关了三千年,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不恨你,我只希望你不要一意孤行。”柳无言扶住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我都一样,离了这皎月宫没有地方可去,没什么恨不恨,你我都是自己把自己关在皎月宫,要恨也只能恨自己。”
她哈哈大笑起来,跌跌撞撞,“谁说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可是兀叽第十七子,最受宠的王女,我怎么会没有地方可去?”
“可你为了余子书弑父杀兄,早就已经众叛亲离。”
禾锦手一松,就如柳絮一般无所依托地跌坐下去,柳无言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对不起。”
“弑父杀兄……”她茫然地惦念着,“是我吗?”
“你冷眼旁观,于魔界而言就是弑父杀兄。”柳无言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身上,“你喜欢上余子书,就该料到会有今天,不后悔吗?”
禾锦从来没有后悔过,从第一次见到余子书起,她就知道会万劫不复,可从来都是无怨无悔,一次都没有。
柳无言摇摇头,脱口而出:“你啊,已经栽在他身上一次了,怎么还傻乎乎地栽第二次。”
“第二次?”禾锦茫然地看着他。
“没什么。”柳无言很快就转了话题,将酒壶从她手中拿走,“凡酒污秽,易坏你修为,还是少喝些吧。这三千年你强行维持皎月宫已是强弩之末,多爱惜下身体。”
禾锦累了,抱住他脖子,“背我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柳无言依言蹲下,扶着她手臂将她背到背上,有些埋怨道:“你还和以前一样霸道不讲理,想怎样就要怎样,可你毕竟大不如以前了,又还能霸道多久?”
她呵呵笑着,趴在他背上醉得神志不清。
“当年你有多强大,六界有目共睹,你怎么就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禾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心头刺痛,就抱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用力吸他的血。
柳无言吃痛,几乎将她摔了下去,“禾锦你松口,你再吸我翻脸了。”
她不听,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柳无言将她从背上拽下来,用力按在阁墙上,目光暗沉地看着她,“你真是醉昏头了。”
禾锦依旧笑着,拽着他的衣襟笑得没心没肺,眼神迷离。
柳无言低下头,终是什么也没有做,揽着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抱起,“我送你回去。”
禾锦趁机缠着他的脖子,獠牙刺进他的皮肤,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永远不知魇足。柳无言也随她了,两个孤独相依的人,也只有彼此懂彼此的痛苦。
他抱着禾锦刚到门口,就有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谁?”那人目光不善,落在他身上,有些吃惊,“柳无言?”
柳无言笑了笑,“原来是江公子。”
江瑜盯着他怀里的禾锦,蹙起了眉,“你要带她去哪?”
他暧昧不明道:“这么晚我能带她去哪?当然是带她回房间。”
“哼。”江瑜冷哼一声,“我怎不知你和她关系这么亲密?”
“江公子不知道就多了。”柳无言意有所指,“还请让个路。”
江瑜神色冷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分毫不让,那气势谁也办法撼动他半分。
“吵什么吵?”禾锦抬起头,醉意染上脸颊一抹绯红,她舔了舔嘴角,摇摇晃晃着下来,“吸个血也不让人安宁。”
江瑜见她晃来晃去,连忙扶住她,一身酒味,“怎么喝这么多酒?”
“那不是因为你闹心。”禾锦推开门,不肯让他扶着,醉醺醺地问他:“你怎么总是挡在我和子书之间?就不能让我和他好好说句话吗?”
“我……”江瑜下意识地松了手,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禾锦也不想听他解释,转身将门关上,把他们二人都关在了外面。
柳无言意味不明地看着江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在里面的始终会在里面,在外面的无论如何也在外面。”
江瑜转身离去,走得太急差点摔下了台阶,谁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