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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潘贤妃出征太和殿,渣皇帝夜宿长乐宫——这才应该是潘贤妃请人的正确打开方式吧,可让潘辰想不通的是,潘贤妃出面请人,怎么会把人给请到柔福殿来,这不科学。

祁墨州摆驾柔福殿的时候,潘辰正在自留地里搭架子,打算搭那种现代农村里很常见的三脚架,她的胡瓜苗苗已经发出来,只要不干涝,很快就会往上爬,她要事先做好准备才行,可一边架子还没撘好,就听见身后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

“架子不是这么撘的。”

潘辰猛地回头,祁墨州穿着墨竹长衫,秀颀如松般站在一盏明亮的灯笼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减少了不少戾气,潘辰赶忙小跑着过来,祁墨州这进门不喜欢通传的毛病可真不好,跟那些要妃子侍寝,恨不得从早上就开始洗澡的皇帝真不一样。

“参见皇上。”与一众宫人行礼。

祁墨州抬手叫众人起来,将潘辰上下打量,从她手上接过了一根竹竿,径直走向了潘辰的自留地,弯腰看了一下刚出苗苗的嫩芽,然后就接过已经石化的月落手里的绑绳,自然而然的坐在潘辰先前坐的小凳子上给潘辰做架子,李顺站在门边揉了揉眼睛,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觉,皇上居然屈尊降贵,坐在潘昭仪的凳子上做架子?

祁墨州做的架子和潘辰的有点不同,他做的是那种一面倒,直接把竹子插、入田地中的,潘辰看了几眼后,就觉得不对了,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对祁墨州小声嗫嚅道:

“不是,不是做这种样式的。”

李顺的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这个潘昭仪一定是疯了,用膝盖想也知道皇上是心血来潮想做手工,你在一旁看着就好,偏要较真儿,真是命都要给她吓短几日了。

祁墨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确认没错,抬头对潘辰问道:“你想做什么样式?”

潘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将自己早先画好的一个图纸递给了他,祁墨州放下工具,接过潘辰递来的纸,纸上画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三角支架,比他要做的架子高一半,最关键的是这个形状。

“像是勾股弦的样子,却又长些,高些,农田中并不常见,为何想做这个样式?”

潘辰不确定这个时代三角形这个名词有没有被发明,犹豫着解释:“因为我觉得这个样式,更坚固一些,就好像是……房顶屋脊,不就是这个形状嘛,再大的风也吹不倒啊。”

祁墨州顺着潘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发现她画的这个架子和屋脊有些相似,一时竟无法辩驳,只觉得这架子凭的多了些灵性,不置可否的站起了身,将图纸递还给了潘辰,然后便收拾了兴致,对潘辰说道:

“这种样式的架子,朕没做过,你做好了之后让朕看看。”

潘辰怎么能说不,哦了一声后,祁墨州就负手走入了她的寝殿厅中,潘辰将东西全都交给了月落她们去收拾,自己则识趣的跟进了门,李顺体贴的在门外站岗。

潘辰亲自泡茶,依旧是薄荷橘皮茶,泡完之后去到寝房内,递给了正在看她窗台上水漏的祁墨州,祁墨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舒缓了一口气,对潘辰问道:

“这水漏和院子里的日晷都是你自己做的?”

潘辰一愣,点点头:“是,皇上。”

祁墨州很是意外,坐到潘辰床边的一尊秋千椅子上,第一回来她寝房,灯光昏暗,他只顾着埋头办事,倒是没仔细观察过她的房间,第二回又是匆匆离去,今晚是第三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房间居然让他感觉到了新奇,所有的东西,都和她画的那只架子一样,让人一眼就觉得,有这样精妙心思的人绝不会是个蠢人。

潘辰给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的一阵紧张,总觉得皇帝今晚的兴致不在床上,眉头深锁,两只手指偶尔搓在一起,显然脑子在想事情,看来困扰他一个多月的难事依旧没有解决,晚上之所以到后宫来,估计也就是给潘筱一个面子吧,可是面子给到了她宫里,不是更加打潘筱的脸吗?

他腿长,坐在对她来说偏高的秋千椅子上,就算挺直了背脊坐着,双脚也能踩在地上,整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的像一根标杆,散发着古剑的锋芒,正宗军姿让他看起来坚毅挺拔,要是表情不那么冷的话,就更完美了。

——

“你在潘家行几?”

祁墨州看着眼前这乖巧的女孩儿,灯光下,她那双黑亮的眼睛点漆一般,嘴唇丰润似樱桃,据说唇丰之人重感情,眼睛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这世上太多以身份取人的迂腐,在潘辰的身上,祁墨州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淳朴,难得与她起了谈兴。

潘辰没想到自己一个炮灰陪跑,居然也有和老板交流的机会,看来印证了那句话,再坚强的钢铁也有熔点稍低的一段,说的通俗一点,可能,也许,其实就是……大姨夫吧。

老板心情不好,她可得乖乖的:“回皇上,行七。”

潘七一生最出名的两个特点,第一个,就是没有特点;第二个,就是入宫做了昭仪。

“潘相对你和你娘好吗?”祁墨州又问。

潘辰想了想,分析了一大堆祁墨州的心理,也不确定他到底是要听好,还是不好,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发现,其实祁墨州没有传闻中那样严苛,他只是不喜欢阿谀奉承,眼神锐利,脑子聪明,在他面前做作,那不就等于找死嘛,所以,潘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父亲对我和娘都挺好的,不愁吃穿。”

祁墨州看着潘辰,觉得这女孩儿说的话很中肯,的确在之前的乱世中,能够保证妻儿不愁吃穿,就是好的,但祁墨州想问的却不是这方面的好与坏。

“其他呢?潘相对你和你姐姐,可有分别?”

潘辰眉心一跳,觉得皇帝的问题已经稍稍有点变味了,他话里的‘姐姐’指的肯定就是潘筱了,而她和潘筱之间的差距,十个潘瑜也追不上啊,并且问题已经上升到士族嫡庶有别的层面,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是在问她社会体制,可这体制如何,怎么轮也不该轮到问她呀!除非这就是皇帝最近苦恼的问题,新帝登基,改朝换代,皇帝已经发觉了士族体制有问题,这是想抑士族,举贤良吧。

祁墨州见潘辰愣着不说话,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说清楚,这孩子不回答,是因为她也想到了问题背后的含义,祁墨州微微勾唇,觉得这个潘七比那个所谓的潘家嫡女要通透多了。

“怎么不说话?很难回答吗?”

潘辰喉头上下动了动,把心一横,说道:

“回皇上,不难回答。父亲待我和姐姐自然是不同的,姐姐是嫡出,我是庶出,前朝体制归列,嫡庶有别,父亲读圣贤书,最重礼,照本宣科,治家入道,原不止父亲一家如此,古来士族皆如此,出身即定终身,这原是循礼而为,但于庶族而言,却总少了些人情,我与姐姐的分别,并不是父亲个人的私心偏袒,而是父亲顺应时事之果。”

祁墨州原本有些兴致恹恹,与她说话也就是寻常解闷,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长篇大论说出这么多道理来,并且这些道理说的有条有理,思维敏捷,大胆精辟,顿时就提了些精神,觉得最近困扰他的问题,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换个人来说说,从她的秋千椅上站起来,负手踱步,祁墨州又问:

“照你这么说,一切只需循礼而为?庶族有能之士,因为出身问题,就该给士族让步?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潘辰抿唇,不公平……皇上你是天秤座的吗?但很明显皇帝现在就是觉得士族体制有问题了,明知道他的意思,潘辰当然不可能和他对着干,顺着他说话总没问题的。

“确实不太公平。”

祁墨州不想让她混过去,既然能够说明白这些,那么至少也该说出点别的意见才行吧,又问:

“不公平的话,那该怎么办?”

潘辰眨巴两下眼睛,到底是有那么点怕了,这种妄论国事的行为,简直是作死。可皇帝一双凌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潘辰不自觉的捏了捏后颈,支吾说道:

“不公平,就想法子公平起来啊。”

祁墨州似乎有所感慨,捏着眉心疲惫轻言:“想什么法子?士族的势力相当庞大,从地方到建康,每个地方都有士族,把持权利,无孔不入。”

潘辰看着皇帝头疼的样子,似乎有点能理解他,因为从前祁氏雄踞北方,世代为臣,做的都是臣子的事情,可突然有一天,翻身农奴把歌唱,祁氏篡位了,祁家没有底蕴,有的就是兵力,夺天下嘛,靠的就是兵力,可治天下却绝不是只有兵力就可以的,可不用兵力该怎么治天下,从前也没人教过皇帝,他要是想把这江山坐稳了,头疼是肯定的啊。 PkOhV3h2IoQRV6JbODC0AerPdwIHUG0yT9aroAspgrsR4DpWuZIj6ItO/LyNR0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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