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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业定！没死透的给我回一声！杨业定！”远处传来的，是断枪的吼声。
“二哥！酸秀才！”刀客也慌了，不知怎么才能呼喊到书生，便将想得到的称呼，全都喊了个遍。
浓雾弥漫的林子里，到处都是回纥人的喊声，打从听到虎啸之声，顿莫贺达干便忧心忡忡，一阵恶寒由腹内直冲天灵，他丝毫不敢耽搁，生怕晚到一刻，便失去了康赤心这员爱将，忙率部入林，寻找几人。
地上装死的侍卫见猛虎已死，忙起身呼喊，众人循着叫喊声，终是寻到重伤的康赤心，和失血昏迷过去的书生。
早在进山林之前，阿娜尔便唤身旁的拜合蒂快马回营，召随军大夫来，此时正派上用场。后来想起，就连顿莫贺达干都暗暗称奇，自己都没想到的事，这小丫头怎得如此沉着冷静。
被猛虎拍折了几根肋骨的康赤心本身并无大碍，只不过身上被抓破处甚多，且年老体弱，被地表的寒气冻得嘴唇发紫，因此看上去伤得重些。
见顿莫贺达干下马来看自己，康赤心拽住顿莫贺达干的手，用尽力气说道：
“是那汉人杀死了猛虎，他赢了。”
“他是阿勒普，他是阿勒普。”康赤心强调着，“顿莫贺可汗需要这样的阿勒普。”
突厥语中，“阿勒普”意为“勇士、英雄”，康赤心念叨的，是在向顿莫贺不停地说“顿莫贺可汗需要这样的英雄，（万万要留住这样的人）。”康赤心使顿莫贺的生死弟兄，二人亲同手足，一人习文，一人练武，于磨延啜一辈之中，更是传为美谈。
二人辅佐磨延啜，协助唐肃宗平复安史之乱，收复东西二京，抗击吐蕃，抵御大食，半生戎马，功勋卓著。
顿莫贺达干最大的担忧是无法遏制吐蕃，失去好不容易换来的唐、大食联盟；而康赤心看得没有那么远，他最担心的，是回纥无将才堪当大任。盛夏时节，汉将郭子仪病逝的消息终于传到回纥，族人中年轻气盛者，多言汉唐气数已尽，回纥大兴之日已到，但在康赤心看来，回纥各部年轻一辈中，尚无可引领族人走向兴盛的人才。
一心轻视大唐，想要与吐蕃这等虎狼争食的牟羽可汗移地健是众部落首领看走了眼，也是磨延啜可汗一生之中犯的最大的错误。若不是移地健耽误回纥的几年，回、唐联手，早已将猖狂的蕃人赶回积石山南边去了。
康赤心仍想再说几句，但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半边脸已经麻木无感，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顿莫贺达干示意他不要乱动，他实在没想到此番比试竟会遇到老虎。这几人留不留得下，其实顿莫贺达干心中并不十分计较，得才也罢，失才也罢，他顿莫贺达干一样要将回纥振兴、壮大。
可让如自己兄长般的康赤心受伤，是他万万不愿的。
断枪和刀客守着书生，顿莫贺达干带来的随军大夫将回纥人惯用的止血草药粉往书生右臂上一敷，再绑好浸过草药汁的棉布，便连忙去同另几位大夫一起诊治康赤心——在他们眼里，死一个异族人事小，若死了回纥的将军，那便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康必烈为了确保顿莫贺达干的安全，带领众侍卫继续往深林众前进，以免再有虎狼跳出来，伤到顿莫贺达干。
猛虎没有寻到半点踪迹，康必烈却找到了一窝两只虎崽子，康必烈命侍卫包裹着这两只幼虎撤回，问顿莫贺达干如何处置。
“可汗，这可如何处置？”康必烈问顿莫贺达干。
顿莫贺达干才知这是只刚产下幼崽不久的母虎，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他想起自己杀牟羽可汗二子时，汉人和亲嫁来的崇徽公主，那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
“唉，我们闯入它的领地，也是对它不起，你带着侍卫，将这母虎就地埋了吧。”顿莫贺达干吩咐道。
康必烈是个粗人，他哪里懂得顿莫贺达干内心的五味杂陈，小声嘀咕道：“这……这么好的虎皮，就这么埋了也太可惜了。”
他说得声音不小，就是为了让可汗听到，顿莫贺一听，忙催促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让你埋你就埋！”
“那小的呢？”康必烈又问。
一旁的阿娜尔却挤过众人，朝顿莫贺达干喊道：
“大哥！这幼虎我想带回去养大！”
康必烈一听，呵斥道：“这老虎带回去，长大了知道你不是同类，定要吃了你！不准养！还是丢在这里，任他们自生自灭稳妥些！”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盯着顿莫贺达干，等他定夺。
顿莫贺达干看着这只拼死护崽的母虎，似是有什么陈年旧事触动了顿莫贺达干的心弦，他看了看阿娜尔，眼神渐渐温和，道：“烈马驯得，猛虎怎就驯不得了？我听说南诏国、天竺国有驱虎驱兽之兵，这虎也是驯得了的，带回去养几日，再放归山林也无妨。”
阿娜尔满心欢喜，抱起两只还未睁眼的小虎崽，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马后的羊皮背囊里，她并非贪新鲜，只是看那母虎死状凄凉，心中闷得慌，想着若能将它的两个孩子养大，再放归山林，也算对母虎的一种补偿，对族人误入其领地伤它性命的赎罪。
回去的路上，书生的气色慢慢好转起来，回帐后，几人围在书生身边，一步也未离开。直到半夜书生忽然喊渴，众人喜出望外，看着他足足地喝了一斤马奶，复又是那个牙尖嘴利，生龙活虎的书生！
“愣着干啥，赶紧睡觉去，明日还有最后一场比试……等等，我今日是不是赢了？”书生脑袋有些发蒙，这才想起自己一箭捅穿虎头的事，恍惚梦中。
“赢了，赢了，二哥你赢了。”刀客坚定地承认道。
书生听到自己赢了，这才躺下，望着刀客道：“刀儿，我四人能否平安离开，全赖你明日神勇了。”
“放心。”刀客答道。
众人各自歇息，为明日最后一场比试养精蓄锐。
一夜风霜，天地裹银装。天明初歇，然雪山以北，黑云迫近，仍欲雪。
顿莫贺达干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他见康赤心为自己如此卖命，彻夜难眠，苦想自己为何要进行这三场比试，若他们三人心真不在此，纵是赢了，自己又能用他们做什么呢。
但事已至此，还是须比完三场。
第三场，铁突骨对阵刀客，比的是马战。
就在顿莫贺达干出帐之时，成粒的雪开始落下。
中原人，管这种雪，叫“燕粒子”。
风雪之中，必有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