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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落到这副田地，真不如死了好。”
顿莫贺达干转身离去时，留下这么一句感慨。
断枪一怔，望着远处哀声无休无止的河仓城，叹道：“我们这些活下来的，都是懦夫。”
顶天立地的好汉，大多葬在战场上了。
控制陇右粮仓河仓城的吐蕃军仅有几千，不知吐蕃是真的不甚重视此城，还是自觉无人能敌，放松了警惕。城上的守城士兵见到顿莫贺达干的军队，不敢贸然出城，只能在城上点燃烽火，希望玉门关的守军能够赶在这群不知名的大军攻城之前赶到。
顿莫贺达干并未打算攻城，不是攻不下，而是攻下了，也守不住。
回纥人习惯了游牧的生活，真要让他们困在一座城池中作战，反而是自断一臂，优势尽失。
大军徐徐前行，绕开河仓城，朝着回纥牙帐黑虎城行去，刚至官道，却见远处一骑蹄下生风，尘烟滚滚，自远处冲撞而来。
顿莫贺达干的侍卫打马出阵，去截那人。
见众侍卫迎面奔来，来人并未停驻，他的马呼哧呼哧急促地喘着气，向顿莫贺达干没命地狂奔。跑出去的卫兵认出马上的人，纷纷扭转马头，将路让出。
“都让开！让开！”马上的人喊道。
那人瞅见顿莫贺达干所在，双腿连蹬战马，催它再跑几步。谁知马长啸一声，前腿一软，扑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喘个不停。
战马跌倒时，马上的回纥汉子一提身，踏着马鞍向前跳出，落地连滚几下，终是在顿莫贺达干面前停下，那人跪在地上一行礼，喊道：
“参见可汗！”
顿莫贺此时才看清，此人便是回纥散支将军康赤心。
“什么事如此着急？”顿莫贺达干再一望他身后的战马，已作濒死之状，救不回了，“朝中出了什么大事，速速说来。”
康赤心领命，强忍爱马累毙的心痛，起身答道：“可汗离开黑虎城后四天，边关驿站快马来报，唐皇李适遣使者源休，带董突首领等四人的尸体正往黑虎城行来！”
顿莫贺达干盼了那么久，终于将李适的使者盼来了！
“李适的使者还有几日到黑虎城？”顿莫贺达干忙问道。
“约摸着还有二十日，马车载着棺椁，他们一行人不会太快。”康赤心答道。
大军从玉门关急行军，日夜兼程，十余日便能回到黑虎城，顿莫贺达干一扭头，却看到一旁的断枪、书生、刀客等人正望着自己。
康赤心说的是回纥语，众人听不懂，但知是严肃事态，便在一旁细心听着。
顿莫贺达干本想多留四人几日，许以高官厚禄、美女宝物，将几人留下，但深交之后，顿莫贺达干发现延揽几人的差事，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四个汉人似是铁了心，要回中原去。
顿莫贺一瞧左右康必烈、铁突骨，再一看立于马前的康赤心，心生一计，于众人面前问道：
“我大军即刻便要往北行了，我顿莫贺求贤之心，想必几位早已知晓，今日我们便将话都说明白了，究竟愿不愿效忠于我，随我回黑虎城？”
按照书生最初的计划，几人也该向顿莫贺达干辞别，往东北唐回边境处行去，此刻恰是个好机会。
书生上前，拱手恭敬行礼，若不是为了杀卢杞，书生倒还真的想与这位回纥可汗畅谈数月，顿莫贺精通汉学，远见卓识，对天下情势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此刻听到顿莫贺达干终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便也直言回答：
“感谢可汗这几日盛情款待，我们兄弟三人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有入朝为官的愿望，还请可汗体谅，我们四人这便告辞。”
“请留步！”顿莫贺达干大喊道，“几位想走，也不是说走便走的！”
“怎么，可汗还要将我们捆了，强留不成？”刀客正要打马离开队伍，听到顿莫贺达干的话，回头问道。
顿莫贺达干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我顿莫贺非是此种卑鄙小人，只是诸位要走，总也要给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断枪进前，请教顿莫贺达干：“何谓‘让人信服的理由’？”
此刻众侍卫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护卫在顿莫贺达干两旁，这位四十多岁的可汗心知几人不会伤害于他，便也毫不避讳，直说：“诸位来，是我请来的，诸位要走，得凭自己的本事走。”
顿莫贺达干看了眼身旁的三员大将，道“我回纥人尚武敬强，几位若是能击败我手下三位将军中任何两人，我便放诸位安然离开。”
“若是我们输了两场呢？”书生问。
“那便随我回去，为我药罗葛一族效忠余生！”顿莫贺达干笑道，成竹在胸。
顿莫贺达干本以为这句话能让这三个汉人稍加犹豫一番，谁知话音刚落，三人便齐声答应道：“好！”
“那……那便一言为定，今夜诸位好生休息，明日午时，我将派我手下大将，”顿莫贺达干抬手一指，“康必烈将军在帐外等候挑战。”
一路无书，行至傍晚，大军扎营，顿莫贺达干依旧派人送来酒肉，却没有来见四人。
乌尼尔没来。
康必烈没来。
此前笼络人心的种种手段，这一夜却再没使得上。
顿莫贺达干自认有康必烈、铁突骨，再加上散支将军康赤心在，自己定能将三人收入帐下，为自己出生入死，效犬马之劳，觉得高枕无忧，早早便睡下，只待明日观战。
但康必烈却未能有此般轻松心境，他与断枪交手，虽占尽上峰，但觉得断枪仍有掩藏实力，自己不敢掉以轻心，况且明日比试，未必便由那黑面汉子出战，自己若是败下阵来，恼羞成怒的顿莫贺达干虽不至于杀了自己，但自己若败，于众将士面前威信全失，此后再要带领各部出征，便难以服众。
此战关乎自己仕途，只能胜，不能负。
康必烈琢磨到深夜，突然笑自己：
名震回纥各部的康必烈，怎的如此惧怕敌人？大丈夫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如何上阵杀敌？
明日，便要与那使断枪的汉子，将此前未分高下的那场比试决出胜负。
回纥第一勇士康必烈，要与那汉人比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