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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莫贺达干大笑不止，待刀客等后续几人赶到，才抬头望着楼上，向其余人解释道：“英雄，你还未想明白吗，那阎朝怕放你进去，大军弃我不顾，转头攻城，所以将人从侧门放出，赶你走呢！我们回纥人与你们汉人不同，失掉我顿莫贺，各部落依旧是群驰骋草原的烈马，当即就会有新的头马，继续带领马群前行，城上的，我说的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顿莫贺达干内心狂笑不止，笑自己曾以为阎朝是位豪情万丈的英豪，此时再看，不过是个龟缩城内，尚不敢一搏的怂人！
断枪却并不怨阎朝，若自己是城墙上的阎朝，恐怕做出的决定未必比他好，甚至于，为了城中的百姓，断枪不会在乎这几人的性命。
能冒险放一行人出城，已算仁至义尽。
“楼下的回纥细作听着！速速离去，再不要出现在这沙州城了！”城上传来的，是阎朝的声音。
弓手听令，已弯弓要射。
此时此刻怕是客店之内的情况，阎朝已经听那不中用的副官说了，偏偏又遇回纥大军来犯，无论回纥退兵与否，他必须给城中军民一个交代。
而这个交代，便是断枪等人。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一步，断枪等人既然要走，用来安抚民心，再合适不过。
“我们走。”断枪道，从顿莫贺达干手里拽过缰绳，调转马头，离开城下。
刀客与书生都未言语，打马跟在断枪之后。
若是舍去浮名能救大唐江山，那便让他们骂吧，怨吧。
“驾。”断枪的声音并未如先前般高昂。
这马是顿莫贺达干的爱马，马是认主人的，断枪的马识得书生，因而此刻书生由代骑，但顿莫贺达干的马，可就不听断枪号令了。
“驾，驾！”任断枪如何喊，这马仍是不听他的话。
顿莫贺达干心中暗叹一声，捋了捋马鬃，轻拍几下，两腿突然一蹬，喊道：“喝！”
那马便朝着回纥军中飞奔而去。
身后城上箭如雨下，阎朝等到几人行出了箭矢的范围，才下令放箭。这箭趁着夜晚还能收回来，但必须做出样子，城内的百姓才相信。
回纥退了，沙州城还能守过这个寒冬吗？阎朝问自己，却给不出个答案。
再过几天，便是漠南的雪季，到时任谁都会问阎朝这个问题，阎朝却不能再答不出来。
沙州不能陷，此时此刻，阎朝眼中仿佛望见长安城外，皇上正亲自犒赏三军，兴师西征，金铠岿然，兵强马壮，俨然一副开元重现景象。
在这军伍最前面，有久经沙场的老将，有正值壮年的栋梁，有意气风发的天才年少……大唐后继有人，天下归心。
王师将至，沙州要守！王师将至，沙州寸砖无让！
自己就是死，也要让他们将自己的骨头塞进城门闩里，将吐蕃的军队挡在城外。
不知为何，看着远去的一行人，阎朝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他们天地任往，自由来去，了无牵挂！
“走吧，别再回这大漠了……”阎朝喃喃道。
断枪领着几人狂奔而去，距回纥大军仍有二里，断枪狠命一勒缰绳，停在这大漠黄沙中间。
汉城紧闭城门在后，胡人大军在前，众人渺渺于天地间，又怎是来去自如的？
江湖本就是套枷锁，行在其中，便再无可退之法。
断枪此刻，便觉得自己仿佛被这枷锁套住，动弹不得。
“这位好汉，你可终是见到汉人将士如今的样子了？”说话的是顿莫贺达干，他见阎朝闭城，心中顿觉天赐良机，城中出来的一行人，个个气度不凡，非为凡人。若能一一延揽至自己帐下，药罗葛可兴，回纥可兴矣！
“什么意思？”断枪问道。
顿莫贺达干翻身下马，走到马前，朝众人深施一礼，道：
“我顿莫贺虽为回纥可汗，但自认无德无才，相比势头正盛的吐蕃国，回纥实在势单力薄，实在难成大业，几位若是不弃，还请到我帐中一叙，回纥定将几位奉为上宾。当然，诸位来去自如，我顿莫贺不是浑人，只知拜请卧龙，不会做那囚凤雏的曹操。”
断枪几人还未说话，身后的宋谦却先上前，拱手笑道：
“我一把年纪，没什么可为可汗做的，还是少吃可汗两条羊腿，少喝可汗几坛酒吧，某仍有要事在身，向可汗请辞了。”
顿莫贺达干抬手一请，宋谦与宋震烨向马上几人辞行，转身便一路向西南行去。
二人一走，杜恪往前几步，向书生作别。书生将剩下的半坛陈年西风烈，赠予杜恪。
杜恪抱着坛子，笑道：“若有机会，长安得见，再饮千杯醉！”
“一言为定。”书生道。
“只要到颜太师府，便能寻得我杜恪，诸位，莫要送了！”杜恪说罢，启封酒坛，倒卧在马上，抱着西风烈喝起来。
那马行得极稳，定是习惯了这杜恪高卧畅饮的毛病。
顿莫贺达干一摆手，潘孜来蒂载着拜合蒂先行离去，向着沙丘之上伫立凝望的阿娜尔和康必烈打马行去
“几位，如何？且与我先往玉门关行一段？”顿莫贺达干又问道。
断枪刚要拒绝，却听到书生喊道：“承蒙可汗厚爱，我们几人便不推辞了！”
书生上前，下马，将断枪也拽下来，请顿莫贺达干上马。自己则与断枪骑一匹。
“你疯了？”断枪低声问书生。
书生答道：“没疯，没疯，我看回纥行军所向，应是玉门关，与我们要走的路并无区别，此行若有回纥可汗相随，至少我们一路到玉门关北畅通无阻，也省去许多麻烦。”
顿莫贺达干看他们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也没去管，入得自己军中，看到回纥如今强盛，再许以高官，怎愁他们不动心？
这使枪的汉子确实有本事，只是不知道，他的两个弟兄，是不是也如他这般武勇过人。
直到此时顿莫贺达干才注意到，这队人马的最后，是一男一女，骑在匹瘦弱的马上。
正是刀客与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