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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顿莫贺达干的话，康必烈终是恢复了理智，拽着阿娜尔退到一旁。
顿莫贺达干这话其实是说给身后将士们听的，康必烈若是当着众将士输给此人，他今后有何颜面统率回纥各部，各部又如何能服他？这句话意在指明，你康必烈是受了我的命令，替我试这汉人身手的，因此未使全力，这回纥第一勇士，还是那个攻无不克的战神。
“你过来。”顿莫贺达干指着断枪，喊他上前。
断枪昂首阔步，全无惧色，行至顿莫贺达干马前。
“你便是阎朝吗？”顿莫贺达干问道。
断枪摇摇头，答道：“在下一介草民，并非戍守沙州的阎大人。”
顿莫贺达干心中一惊，他以为此等身手胆识，定是在吐蕃大军下苦苦坚守数年的阎朝，又问断枪：
“可有家室？”
断枪有些不明就里，回纥可汗理应先将妹子迎回，后再关心自己，但还是坦言道：
“尚未娶妻。”
阿娜尔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甚是不放心，催着康必烈赶紧牵马回到军中，还未来得及下马，却看到大自己二十多岁的哥哥，指着自己问断枪：
“我若许她给你作妻，你觉得如何？”
阿娜尔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地一声响，天地震颤，浑身燥热，羞得要往马鞍缝里钻。
“这……”断枪不知回纥可汗这样问自己的用意，但不方便拒绝，只能支吾以对。若是顿莫贺达干再这样绕来绕去，问些乱七八糟的事，城中一行人可未必撑得下去，索性直言：
“可汗，我尚有异姓兄弟在沙州城中，如今令妹已还，能否退军，还沙州百姓个安宁？”
顿莫贺达干捻着缰绳，见阿娜尔正伏在马背上，耳根通红，料想也是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唐突，但自古女人爱英雄，更何况是救过自己性命的英雄，阿娜尔应当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天道要乱，如此将才，若不能收为己用，真真可惜。
断枪见回纥可汗坐在马上，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沙州城，生恐他一声令下，大军攻城。
这是一场豪赌，赌不惜杀侄以亲唐的顿莫贺达干，在这短短的一年中，变未变。
正当断枪算着步距，估量着如何才能冲上前擒住顿莫贺达干，要挟回纥大军后退的当口，阿娜尔从马背上坐起，冲顿莫贺达干，她的哥哥喊道：
“拜合蒂和潘孜来蒂还在城里！哥哥，只要你退兵，沙州城便放她们出来！”
“可汗，此等良机一旦错过，再不会有下次了！”说话的是九姓胡出身的一员大将铁突骨，他是回纥众将领中，主战派的主要人物。
“你住嘴！”阿娜尔喊道，“顿莫贺可汗，您能救您的子民，为什么不救呢！董突将军的死时您教育我们的话，您都忘了吗！”
此话一出，顿莫贺达干浑身一颤！
“是啊，董突……董突将军啊……”顿莫贺达干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董突便是几月前，与回纥商队、一众回纥首领以及部分九姓胡人从中原返回途中，被振武军使张光晟残忍杀害的回纥首领。董突虽是回纥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但是少年时随商队居于长安洛阳二京，深受汉文化影响，是顿莫贺达干的启蒙老师。
董突等人被杀害的消息传到回纥，各部落大惊，愤怒的部下每日都在顿莫贺帐外聚集，请求顿莫贺达干继任回纥可汗，向中原发兵，雪耻复仇。
但顿莫贺达干一心想要联唐进攻吐蕃，唐与吐蕃唯有实力难分伯仲，回纥才有利用二者，彼此牵制，保全自身的可能。
那时顿莫贺达干四处奔走，到每个部落中去陈述利弊，终于说通了回纥大小数十部落首领，以大局为重，以回纥百年兴旺为重，联唐御吐蕃，绝不能改变。
“我可以退兵。”顿莫贺达干望着断枪，笑道。
“可汗！”铁突骨大喊，却被顿莫贺达干一眼瞪了回去。
“但有条件。”顿莫贺达干道。
断枪抱拳道：“可汗请讲，只要能为沙州城百姓换条生路，万死不辞。”
“死倒不必，只是你，”顿莫贺达干一指断枪，又指向沙州城，“还有你的兄弟，要随我大军行上几日。我顿莫贺不强人所难，娶不娶我妹子，你在我军中随行的几日，好生想想也不迟。”
既是不强人所难，那答应便是，只要回纥大军撤去，断枪自觉就是豁上性命，倒也值得。
“好！那便请可汗下令退兵吧！”断枪快人快语，一口应承下来。
阿娜尔的脸，此刻真的似群山中的秋叶般，红成一整片。
“传我号令！”顿莫贺达干用回纥语喊道，“众将士往东北玉门关方向行去，绕开沙州城！”
一声令下，大军北边侧翼变前锋，缓慢地向东北行去。
“多谢可汗。”断枪走到顿莫贺马前，拜谢。
顿莫贺达干心中赞叹此人胆识，但可惜谋略不足，此时手无寸铁地来到自己马前，若是自己反悔，他也无可奈何，不由得生起一丝莫名的失望。
断枪离顿莫贺达干仍有七八步距离，自己的棍和枪头都在打扫战场的回纥兵手中，他也不知顿莫贺达干会不会信守承诺。
大军往东北行去，确是撤军的路。
但也是围城的路。
“铁突骨。”顿莫贺达干喊道。
“在！”铁突骨答道，声音中明显带着极大的不满和愤怒。
“攻城。”顿莫贺达干调转马头，只撂下这么一句。
他药罗葛的兵退了，可铁突骨的兵退不退，却是铁突骨的事。
铁突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略微愣了一下，喜出望外，拔刀大喊：
“吹角！攻城！”
断枪听不懂回纥人的话，但他看到了铁突骨那双嗜杀的眼。
一双无情，冷酷，满是血光的眼。
断枪大喝一声，夺路急奔，向着顿莫贺达干冲去。
左右侍卫长矛交叉着朝他刺来，断枪瞅准空档往马下一滑，从另一侧翻身上马，一拳击晕侍卫，夺了他的刀，又跳下马，俯身缩地，又朝着顿莫贺达干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