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几人面面相觑,敲门的会是何人?这满地的尸首又作何解释?
说要捉回纥细作,那门外的便是官兵,如今屋内便藏着回纥可汗的妹妹,还有她的两个女仆,几人便是如何也说不清楚;说要解释这一地尸首,却也无从说起。
黑店失手?通敌叛国?强盗入城?
百口莫辩。
刚睡醒下楼的宋震烨看了眼叔父,不知所措。
宋谦笑着摸摸宋震烨的头,向门外高声道:“来了!”
转身又向众人道:“几位姑娘先上楼避避,这里有我们应付。”
天涯拽着阿娜尔几人回了二楼,仍是放心不下,虚掩房门,隔着门缝,望向刀客。
书生将众人让进里面,自己分别撤下两块未连在一起的门板,两条门缝隔着两块门板,刚好遮住刀客。书生眼见门外站着一队官兵,为首的是阎朝的一位副官,姓赵,家在城东。
“回纥细作!快快束手就擒!”赵副官嗓门大得很,躲在枪林盾墙之后,朝屋内喊话。
“哪里有什么回纥细作,军爷,您这是听谁说的?”书生听出门外来人是赵副官,冒头出来,答道。
要说这杨掌柜,如今可是沙州城之中赫赫扬名的人物,赵副官一见是他,稍稍有些放心,上前几步,却闻到一股血腥味,又急忙退了回去。再往昏暗的客店大堂里瞧,却只看到了满地的尸首,死在柜旁的,分明就是这间客店的曲掌柜!
“好、好你个杨业定,竟然勾结胡人,叛国投敌!”赵副官指着书生骂道,但他也知道书生的箭有多快多准,忙又往后退了退。
“赵副官,你莫要怕,这客店的曲掌柜黑吃黑,吃到了回纥细作的头上,两伙人昨晚在大堂里斗得个你死我活,你快喊兄弟进来搜查,说不定有什么金银宝器,被那开黑店的曲掌柜藏在这里。”书生知道这赵副官贪得无厌,又是个贪生怕死的怂人,因此摆手宋谦和身后几人躲进死角,独留自己一人,诱他进来。
赵副官倒也不傻,推了推身前的两个小卒子,让他们先进,两人举着盾,颤颤巍巍朝里走。
“怕什么,这店里除了我,再没有活人了。”书生靠在门框上,掏出最后几粒瓜子嗑起来。
一个书生,站在满地血污的昏暗客店门口嗑瓜子,这幅场面,想想都够诡异了。
“进来呀。”书生往里让着,袖中藏着一支短箭。
虽然这客店阴森森地,但两个小卒子还是在赵副官的催促下,壮着胆子抱盾往里走,刚迈进门槛一步,一个小卒子嗷地大叫一声,惊得赵副官一身冷汗,抖抖索索问道:
“你们看见什么了!”
一个小卒子两腿发颤,回道:“什么、什么也没有……都是、都是死尸。”
“没出息的东西!”赵副官一听,果真什么人也没有,便放心大胆地迈步往里进,他哪里知道,这迈步进来的小卒子胸前颈左,都有利刃伺候。
一听客店之中并无危险,这赵副官立马变了脸色,拨开左右,持刀往里迈步。
可刚迈进客店,脖子上,便横了把明晃晃的长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知道了,你们,你们定是投奔了回纥人,想要与他们里应外合,先一步抢下这城……”赵副官说这句的时候,两股打颤,声音也小得很。
“里应……外合?”宋谦一笑,问道:“那城外的,是吐蕃人,还是回纥人?”
“你们这些……”赵副官嘴里狗杂种三个字还没喊出口,突然想起自己的命还握在他们手中,忙改口道,“几位好汉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城外浩浩荡荡来了足有十万回纥大军,正喊叫着要杀进城来。”
“他们在哪个方向?”短枪问道。
“城、城西,阎老大也在那。”赵副官嘴唇直哆嗦,话都有些支吾不清。
“赵爷,得罪了。”书生抱拳,几人从后院牵来马,托这群亡命徒的福,一人一匹都富裕,书生驼着赵副官,往西城门奔去。
正当所有人都被那山呼海啸而来的呼喊声震慑住之时,一行十一人便来到了城楼下。
“带我们上城头!”宋谦一把将赵副官拽下马,一双铁拳往他后心一锤,直叫他眼冒金星,连忙求饶。
城头上,阎朝望着回纥人的兵马,强作镇定,他与吐蕃交手数年,早已摸清了他们攻城的路数,但这回纥人怎样攻城,阎朝心里没底。
“阎大人!阎大人救我!”阎朝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瞧,是跌跌撞撞往城上爬来。
随后上楼来的,便是书生、断枪和宋谦。
“阎大人。”书生行礼,问道,“阎大人可有退敌良策?”
“大人莫要跟他们讲,他们是回纥细作!你看城下,还有三个回纥娘们!”赵副官自觉已无性命之忧,又大呼小叫起来。
阎朝没去理他,若不是城中士卒死伤无数,姓赵的家底殷实,慷慨解囊,自己绝不会容得下这等蠢货。
“有话请讲,都是自家兄弟,无需避讳。”阎朝道。
“策有一条,只看阎大人敢不敢使。”断枪上前道。
阎朝一拱手,问书生:“这位好汉是?”
“我结义的兄长。”书生道。
“若能退敌,便是妙计良策,没有不敢使的!”阎朝一拍胸脯,为了守下这座城,他确实肯将命都舍出去。
“坠我和那个小女娃娃下城。”断枪道。
“余下的人,便押在大人这里,听凭发落。”书生接道,“若是我们能令回纥大军撤去,还请稍开城门,放我们一行人出城。”
“这……”阎朝糊涂了。
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徐徐下坠之时,断枪安慰阿娜尔道:“一会难为你与我演场戏,就算我强要你报答救命之恩罢!”
断枪领着阿娜尔来到阵前不过二百步处,回纥人善射,此等距离射中断枪,对大多数回纥弓手来说,都不是难事。但断枪仍毫无惧色,将阿娜尔护在身后,步步向前。
阵前百步,纵是回纥初学射术的少年,也未必射不中断枪。
嘶嘶马鸣,清晰入耳,顿莫贺达干并未看向断枪身后的阿娜尔,而是细细打量着此人。
上一个有胆量孤身一人来到回纥阵前的汉人,便是郭子仪。
见马上的顿莫贺达干默不作声,断枪大喊一声:
“顿莫贺可汗!你妹妹在这里!”
顿莫贺达干自幼受汉人文化影响,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便道:
“我患眼疾,瞧不清楚,你等我派人去!”
转头却向身后众将士喊道:“我顿莫贺帐下,可有好手,能击败此人,夺回我的妹妹!我重重有赏!”
他倒想看看,这汉人究竟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