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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狂仙三绝诗酒剑(下)

李白再睁眼,却已是黄昏,陈留城上空的鸦声阵阵,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这座汴州城,于天宝初年,改称作陈留,但无论如何更名,这里都是中原要塞,兵家必争之地。

李白左右一看,一边躺着坦胸挠腮,吧唧着大嘴的高适,另一边则是连睡醒都甚是规矩,双手贴股的杜甫。三人此时身处酒坊后院,伙计的铺上。今日酒客食客甚多,小伙计都在外面忙,掌柜的便将三人先安置在了此处。

“酒钱未结,决不可放三人离去!”

这是老掌柜的原话,十余坛好酒,外带一只酒碗,在老掌柜心里,可真真不是个小数目。

李白结了酒钱,在柜上留了张字条,约高适明日未时梁园进行最后斗剑,便径自离去。

回归客店的路上,李白步下仍有些发轻,但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盛世云烟,掩藏的是日渐崩坏的世道人心。奸佞小人结党营私,攀附结交,朝野上下邪气翻涌,无人能止,就连那包藏祸心的安禄山,借一曲胡旋,竟也能官拜节度使。

可洁身自好,一心报国的杜、高之流,却困于这滩死水。

世间又有多少国士,尽落涸辙?

明日比试自己断然不能输,但高达夫这个朋友,李白却想结交。

再豪饮千钟之酒,畅叙鹏霄三万里之志,此二人当世再难寻。

只叹行道不同,难共谋。

是了,自己实现平生抱负的“道”,便唤作“焚诗台”吧,或许高兄能回心转意,明白报效朝廷,凭仕途之路,实难得意。

他二人皆是屡试不中的失意之人,对朝廷还存无尽幻想,自己却已看尽官场争斗,何等污浊,自然不会再去想那条路。

叹,再叹,步步叹。

“焚诗台……焚诗台……利禄功名者,何出焚诗策?”李白一路喃喃着回到了客店。

次日未时,李白如约来在吹台遗迹,却见高适与杜甫坐在铺好的草席上,朝着同一方向,闭目而坐。

走近几步,李白才微微听清空中飘来的曲子。正是前日里,几人喝酒时,突然响起的绝妙琴音。

只是今日,抚琴之人离得甚远,于吹台之上,琴声很细,很微。

半晌,一曲终了,高适睁眼,见李白立在一旁,道:“何时来的?”

“比琴声来的晚了些。”李白回道。

“既然如此,那便来吧!”高适提剑而起,行出二十余步,面向李白,拔剑站定。

“几位且慢动手!”荒草中却突然跑出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一双眼睛透着股机灵劲,叫人甚是喜欢。

她身后草丛的尽头,停着辆颇为精致的马车。

“跟各位老爷打听个事,这墙上的诗句,是何人所作啊?”丫鬟问。

“怎么,你想求师学艺?”李白按剑未发,转身问道。

拿丫鬟连连摆手,道:“奴家有我家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小姐教,怎需去跟旁人学作诗?”

李白轻捻胡须,问道:“前几日可是你家小姐在此抚琴?”

丫鬟一下子便来了气,掐着腰喊道:“是又如何,你这人看着饱读诗书,怎生如此无礼,奴家先问的话,你不知道,不答便是,竟打探起我家小姐来了。哦我明白了,你定是听我小姐如此出众,起了非分之想,色胆包天!”

“哈哈哈哈——”李白听了丫鬟的话,不怒反笑,这丫鬟长得可人,说话也有趣,自己不过是猜测一句,她便能扯到如此之远,有趣,太有趣了。

马车中突然响起一声弦鸣,亦怒亦愠,颇有催促之意,那丫鬟一听便懂,立刻收敛了姿态,嘟着嘴再次问道:“还请几位据实以告,否则实难向我家小姐复命。”

马车中轻灵两声琴音,听起来似是在说“这才对”。

李白却未言明,而是进前几步,向马车作揖下拜,高声道:“车中的小姐,我二人方欲比剑,却为府上丫鬟喝断,可否请小姐,再抚琴一曲?待我二人分出胜负,便将作诗之人相告。”

"你这人!"丫鬟正要发作,却忽听身后传来铮铮试琴之音,知道自家小姐同意了这人的请求,便跑回马车窗格边,侍立一旁,不再言语。

既是知道比剑,车中人便奏起铿锵、苍劲的曲子,数百年前,师旷于吹台之上所奏琴曲,似是又在这片梁园中复活了。

高适于剑术上的造诣,也是颇高,但他的性子急躁,一心所想便是上阵杀敌,故剑势凌厉,奋勇当先,却大开大合,破绽百出。

可他死咬着对手,令其疲于招架,却也没有功夫,去捉他的破绽。

李白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囊,咕咚几口,整个人便飘飘然,似是有些站不稳了。

高、杜二人都知道,李白此时醉的不是人,是杀气。

以醉态掩杀气,行不知所至,剑不知所指……

此曰“醉袍”。

高适抡剑且战且进,李白若是接了第一剑,便再没有机会从这群狼般涌向自己的剑招中脱身了。

“逸马择此道,残云千里遥。”

李白虚挡一剑,却借着高适的剑势连退数步,虽然衣袖被割破几许,却也正如他所吟诗句一般,此袖,变作了“残云”一片。

无惊无惧,尚有心境吟诗而战,其人亦如其剑,深不可测……

此曰“行歌”。

高适追上,猛地刺来,李白却不躲不闪,剑锋一抖,高适心中却是一惊,李白单手使剑,劲力却与自己猛冲之下所蕴蓄劲力不相上下。

高适甚至没来得及将自己被弹偏的剑收回,却见李白的白袍由远及近,那剑从左右袍袖中穿行而出,点点寒芒刺入眼帘,剑落惊又起,恍有九龙旋冲天!

我才出了一剑,我才出了一剑啊!高适的内心狂吼道。

剑招之快,且左右二手皆可使剑,千变万化,十步之间,便有百剑游身,更有一剑封喉。

此曰“十步一剑”。

太白之酒、诗、剑三绝,融会贯通,便是世人所称的“醉袍行歌,十步一剑”!

高适心中一慌,步法气似便全乱了,其余几下全无章法,犹如猛兽垂死挣扎。

见对手已无斗志,李白的剑便入鞘,躲闪几下,便快步退开高适剑之所及。

高适跪倒在地,呼呼喘着粗气。

“你败的不是剑法,而是人品。似你这般率直如一之人,还是练刀舞枪去罢,莫要使剑了。”李白淡淡道。

至此,高适于诗、酒、剑皆负于李白。

琴声骤止。

车中一女子声音,轻声吩咐了丫鬟几句。那丫鬟先是一惊,便一路小跑着,到李白面前,整理衣衫,恭敬行礼,问道:

“奴家代小姐传话,且问侠士,可是谪仙李太白?” 4SpD0FLE6470e4mcSV+TN+KUAvyQCsPfzT+L4M6WJCHmclv38CWbJ1ujYl/UaCw6



第四十三章 犀焰照京安太平

杜恪讲完这段“三绝试”,口渴难耐,一坛酒却见了底,转身又到柜上寻酒喝。

宋谦“嗯——”地一声,他当年听过的故事,便到高适离去为止。

“前辈过去所听的,可是这段?余下的部分,是众弟子这几年,才慢慢凑出来的。哦?这坛闻着不错。”杜恪借着院中照入大堂的微弱月光,瞅了眼曲掌柜地上的尸体,心说掌柜的见阎王去了,这酒钱,也就不必给了!

抱酒转身,杜恪又道:

“要说这马车中抚琴之人,非是旁人,正是前朝宰相的孙女,我们后来的师娘。吹台相遇,佳偶天成,当时传为一段佳话。”

宋谦长“哦”一声,想来那马车中女子,便是名动一时的才女宗煜,二人相遇,在当时传为美谈,只是没听过,还有这抚琴助兴的一段。

“然后呢?”宋谦追问道。

“前辈且慢问后续,要说这焚诗台的事我对前辈全无隐瞒,不知您是否也能‘坦诚相待’呢?”

“你想知道些什么?”宋谦闻听此言,倒也不担心,对方想知道什么,自己说便是。

能入得了李太白眼的,绝不会是通敌卖国之辈,兴许,还能于江山社稷,有所裨益。

似是觉得对方答应的太过爽快,杜恪反倒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思索一番,才道出简短有力的四个字:“御刀冗从。”

“哦?焚诗台连这都知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宋谦不住感慨,就连朝中许多老臣都未必知道御刀冗从的名字,眼前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剑客,却能知晓。

转念一想,宋谦更是于心中哀叹,不是我朝无人,而是当时英才,都没机会为朝廷效力啊。

“焚诗台多方打探,也只知道冗从的首领之中,除了前辈,还有‘巾帼待诏’神医邱辛夷,‘劲骨扇’沈约礼,‘无影镖’申子康,这么一群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怎会藏在深宫禁院?”

“哦?这么说,你早已认出我来?”宋谦的眼睛,在黑夜中死死地盯着桌对面的身影。

“最初也仅是起疑,但在角落里多看了些时候,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万万没料到,前辈竟以真名行走江湖,确实坦荡。”

“大丈夫行走江湖,何须遮遮掩掩,”宋谦却突然涌起一阵伤感,“这么大的江湖,几年未走动,便已无人识得了,也真是薄情得很。”

听到宋谦一声叹息,杜恪忙道:“怎么会呢,前辈当年诸多义举,时至今日仍为江湖中人称道。”

话没讲完,却被宋谦打断“后生,你这便说错了!他们所称道的并非是我,而是那段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好时候。”

宋谦夺过酒坛,猛灌了几口。

此时喝酒,倒也不忌讳什么误不误事了。

“后生,你且听着,御刀冗从不过是群受过皇恩的江湖过客,厌倦了不休的武斗,躲到这皇上的园林中,过过安生日子罢了。我等以命报陛下隆恩,也算在这等年纪,突然悟道,做些为了‘天下’二字的事。”

那么御刀冗从当真不是那些奸佞小人安插在皇上身边,要挟皇上的歹人了?杜恪这句话,却已不用再问,得见宋谦,他已明白,御刀冗从,是皇上以备万一的利刃,而不是焚诗台原本想象的狰狞巨兽、鬼面獠牙。

“再与你多说几句,我知道焚诗台在担忧什么,御刀冗从除了你们已经知道的四位,还有两人,一位是个墨家的老头。”宋谦顿了顿。

“另一位呢?”杜恪强忍着对墨家一派仍有传人的好奇心,继续问道。

“给我满上。”宋谦一指酒碗。

杜恪赶紧倒酒。

“另一位便是‘白虎青刀’——关犀焰。”宋谦不用想,也知道杜恪脸上的惊讶,心满意足地品完这碗酒,将酒碗往桌上一放,再不言语。

杜恪听到此人名号,确实一惊,但转而一颗心也稳稳地落定,御刀冗从若是有此人,便决计不会受奸党指使,更不会做任何有损社稷的事。

因为那是关犀焰。

手执一把青刃环首刀,连杀三十一城贪官恶霸,教朝廷上下闻风丧胆的江湖豪侠。

他本是衙门里的站堂官,新官上任,本以为能像前一任老爷,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谁知却派来个打点关系、欺压良善的恶霸。

前任赵老爷于关犀焰有恩,因此他侍奉左右,为其养老送终,那恶霸来了,在灵堂见到披麻戴孝的赵氏遗孤,竟起了色心,于赵老爷的棺椁之前调戏他的小女儿,大闹一番之后,在灵堂前啐了一口,带着众家仆离去。

是夜,关犀焰闯入那恶霸家中,杀尽恶仆,拽着那恶霸一路哭喊着在灵堂前磕了九百九十九个响头,磕得满地是血,关犀焰有心饶他一命,谁知那恶霸见天光大亮,自己身为朝廷命官,这严守律法的关犀焰绝不敢再动自己分毫,于门外破口大骂,污言秽语,要上报朝廷,将赵氏一家灭门。

关犀焰追上恶霸,手起刀落,当街将其枭首示众。

事后,朝廷派人追查,那城的百姓却说谁也未见关犀焰的踪影,守城的兵丁人人称见,却东西南北地四面指路,谁也说不清关犀焰去了何方。

这关犀焰在恶霸家中找到了一本账本,便是他贿赂过的各路官员,关犀焰循着账本的名字,一路杀至京师,震惊朝野。

江湖上都以为他负刀进京,向朝廷自首的那个秋天,便死在了刑部大牢。

没成想,皇上将此人留在了身边。

话说到这份上,宋谦也算仁至义尽,杜恪不便再问,整整衣衫,却听得城楼之上,鼓声又起。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四更已至。

“我也知道话不便多说,我只想知道,焚诗台如今落入何人之手,究竟对朝廷,是敌是友。”宋谦道。

“如今?”

“如今。”

“这……”杜恪略显为难。

“可是颜鲁公?”话虽是猜测,但宋谦说的无比坚定。

杜恪不答,只倒了碗酒,一饮而尽,赞道:

“皇上身边能有前辈们相助,社稷之福,万民之福啊。”

宋谦此时心中已明,杜恪不答,便是默认,如今执掌焚诗台的,正是历经玄宗、肃宗、代宗,如今侍奉当朝皇帝李适的四朝老臣,鲁郡公颜真卿。 IPCJcdPce8rHJjMrETGvjd2qwL06hTm+7J9yB2cslgvp3oNSKaHP9pCBf2iyHd1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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