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适应承下来,李白又道:
“今日我已力尽,汝已豪饮,酒、剑是比不成了,你我二人不如先比比诗赋。”
高适瞥了眼墙上墨迹刚干的那首诗,自认不如,道:
“不必了,高某并非自不量力之辈,自知单论诗才,如何也胜不过谪仙,我、我输了!”
自幼习武,一心从军的高适也是个军伍脾气,快言快语,毫无掩饰。
话既已说到这份上,三人也没什么可谈的了,各自上马,疾驰而归。
第二日,无名酒庄,二楼雅座。
酒庄的桌子有些小,一张桌子,只能摆下七坛酒。
杜甫能喝两坛,他今日却只摆了一坛。
高适与李白面前,却摆满了七坛。
“你若此时认输,尚还来得及。”李白捋着胡须,笑道。
相识一日,他已明白高适是个性烈如火,易受激怒的直肠子。
“原话奉还!”高适说话间,便已倒满一碗。
李白嘴角一挑,也斟满一碗。
高适举起酒碗,一口气连干三碗,将碗往桌上一摔,怒气冲冲地看着李白。
一旁落座的杜甫负责计数,心中不禁为李白捏一把汗。昨日梁园之中,高适豪饮,足有李杜二人之和,仍能策马返程,可见海量,而李白的酒量,没人知道,却终归是醉了的。
却见李白慢悠悠抬手,不时地停下,叹几句“好酒”,缓缓地将酒送入腹中。
高适虽能豪饮,但不明白,拼酒未必拼的是量,只是看谁,先倒下。
尤其是遇到李白这种酒中逸仙,他虽也能豪饮,但毕竟酒量有天生的高下,可若论酣醉之中保持头脑清醒,当世却未见得有人能敌得过这位李太白。
张旭是个中高手,曾设宴邀李白斗酒,张旭以字作证,李白以诗作证,直喝到张旭握笔难落,行笔不畅,李白却依旧与众宾客相谈甚欢,提笔便写,本能留下墨宝无数,然张旭借机发了酒疯,将李白的诗稿吞下肚去,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如此出丑,也硬是不愿认输。
喝至五坛零二碗时,高适已有些眼花,他看不清隔壁桌旁坐着的,究竟是一个李白,还是两个李白。硬撑着桌角问杜甫:
“李太白喝完了吗?”
“还没呢,还没呢。”杜甫回道。
他怕自己又输,忙催道:“快喝!快喝!”
其时李白双腿已然失去知觉,但身姿挺拔,仍是一派清醒模样,与醉眼朦胧,口齿有些不清的高适相比,酒量确实胜出一筹。
“子美,我可曾与你说过,这‘项王归帐’,是何人所取的雅称吗?”李白并未搭理高适,而是跟杜甫,讲起了这间酒坊的往事。
一旁少掌柜的听了,心中连连称奇,好家伙,比我知道的都多,这就算是我爹来了,也未必说的能有他精彩、详细。
喝至六坛第三碗,高适整个人已经埋在酒坛子堆中,直不起腰来,每喝一碗,都是在强忍着尿意,逼自己灌下去,如此醉态,若非几人已包下二楼,实在是万分丢脸。
杜甫再一看旁边的李白,双目微睁,稳若铜鼎,不时吟咏前人之诗句,聊以助兴。
哪怕是叫在一旁侍酒的小伙计来定夺二人此番斗酒孰胜孰负,也高下立判。
“达夫,达夫还比吗?”杜甫上前,低声问道。
“比!比比比比比!”高适连说了六个“比”字,将酒碗往地上一摔,抱着坛子要站起身来,将这第六坛喝干。
他不信,李白酒量如此骇人。
模模糊糊看到高适抱着坛子站起的李白心中也是惊叹万分:此人莫非真有惊天海量,喝到如此地步,仍能站起身来,抱坛豪饮?
要知道李白此时,莫说站起身来,就连斟酒,都要唤一旁伙计替自己动手,否则自己当真不知提不提得动这酒坛。
高适抱坛而起,腹中原本沉静下来的酒气受了惊动,一股脑地往上顶来,直顶得高适两眼一黑,搂着坛子摔倒在地,呼呼睡去。
这第二场较量,高适败了。
听到一声巨响,李白嘴角染上一抹笑意,道:“子美,那高达夫可是败下阵来?”
“正是,他正在桌下,抱着空坛子呼呼大睡呢。”杜甫见李白又赢一局,喜形于色,连忙回道。
“快……块扶我起来。”李白抬手,在半空中等着杜甫来搀扶。
一旁的小伙计赶忙来搭手,和杜甫一同将动弹不得的李白搀起。
“太白兄可是灵感突涌,要去楼下大堂题字赋诗?”杜甫问道。
李白连连摇头,叹气道:“非也,非也。”
“客官定是斗酒赢了,要去柜上付铜板儿了!”那小伙计却也插嘴,提醒这醉人莫要忘了付酒钱。
李白又是连连摇头,手一个劲地指向下楼的楼梯,支支吾吾地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么一来,杜甫却也犯了难,只能扶着他往楼梯口去:“太白兄你究竟是何意呀?恕我愚钝,实在是捉摸不透……”
“带我去……带我去……”李白一步三晃,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杜甫肩上。
杜甫心里甚是焦急,不知李白究竟要做什么,但知此人
那李白体内气息一乱,酒意便难控制,两颊发红,四肢瘫软,整个人不管怎么扶,都要向一处倒去。
等了许久,三人终于晃晃悠悠行至楼梯处,李白突然足下猛地一踏,站稳了脚步,朝楼下大吼一声:
“茅房!”
此声震耳欲聋,连店外街上的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吓得不轻。而堂内三两来得早的食客,见楼上蹒跚而下一个如泥的醉鬼,也是放声大笑。
听到笑声,李白心知这是在嘲笑自己的窘态,抓着杜甫的衣襟便问:
“我的剑呢?我的剑呢!此等凡夫俗子,竟也敢嘲笑于我,他们可知我是何人!”
杜甫心说他将佩剑解下,留在楼上,此刻却问自己佩剑在哪,只怕也是十分醉了九分,自己也不去和他争吵,只是安慰道:
“他们没在笑你,门外有头驴子,在拱他主人的腚呢。”
“以下犯……上,乱臣贼子!我斩了你!”李白说罢,便往腰间去摸剑,可剑不在身上,他竟掏向了身旁杜甫的裆下。
“这‘剑’拔不得!拔不得!太白兄,别管什么驴子了,”杜甫忙唤另一边的小伙计,“速速引我们去茅房,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