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仍以攻势步步护着宋震烨后退,身子靠在门板上的瞬间,他脑海中已是万般思虑。
绝不能让震烨折在这破地方!宋谦心中叫道,自己贱命一条,虽有负皇恩,但震烨还小,他不该就这么跟送死,若是让哥哥嫂嫂的孩子死在这,自己有何颜面去见他们!一会自己转身运劲,将这门板砸开一道缝,震烨身子小,定能钻出去,自己守住这道缝隙,以震烨的轻功,定能赶到府衙去搬救兵。
对,对!这样便能保下震烨!
抱着决死之心的宋谦,怒目圆睁,血贯瞳仁,就等着转身一击,将宋震烨送出去。这小子若是平时勤练武功,或许叔侄俩还能一战,可他光去琢磨轻功提纵之术,马上步下、兵器拳脚却是样样荒废,他恨呀,恨自己当初没有严加管教,教他勤练武艺,不该放纵于他。
正当宋谦自责之时,楼上却荡出一豪迈粗犷的喊声: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让我来会会你们!”刀客一把推开房门,从二楼一跃,转身往拐角处的大柱子上使劲一踏,凌空转向,将近两丈的高度,刀客就这样落了下来。
这一下却将屋里人都吓个不轻,阿娜尔赶忙躲到天涯身后。
正当屋中人或惊魂未定,或暗叫不好的时候,窗旁却响起一声轻笑。
本就诧异的书生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天涯在他身后笑道:“恩公他本就是个如此古道热肠,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侠士嘛。”
宋谦见刀客自二楼落下,青光一转,拨开刺来的枪尖,便突入敌阵,先前的拳师遇到麻扎枪刺来都是本能地后退,这一退便正被镰钩钩住,而刀客却径直冲过去,对他而言,从枪头过肩的一瞬,这麻扎枪已变成了一根毫无威胁的烧火棍!
“好俊的身法,好快的刀!”宋谦话音落时,已有两个使枪的强盗血溅当场,断气倒毙。
见身后突然起了变故,曲掌柜也顾不得生擒活捉两人,将二人送到吐蕃邀功的打算,从同伙手中接过一杆短槊,便旋着花地向宋谦刺来。一旁的同伙也挥着刀向二人劈来,宋谦瞅准刀身,一抓一拽,刀直直地砍进门板之中,宋谦运劲,铁肘砸下,这把生铁大刀顿时断作两截!
宋谦忙回头看门板,这刀尖没进去近一寸,门板竟半点都没透!宋谦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他没料到这门板如此之厚,竟然连刀砍都砍不破,自己借刀破门的谋划,便这样泡汤了。
一旁的曲掌柜早就知道他往大门后退的企图,但自家门板厚近三尺,是为了防范官兵来袭,为自己拖延时间的,今日若是捉了两个官兵,严刑拷打之下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哪怕问不出来,只是将两人交与吐蕃,到时候自然也会有人让他们开口。
而自己,便又是功劳一件。
曲掌柜心中大喜,手中齐眉的短槊越舞越快,直刺一记不成,便挥动枪身,将粗重的槊头往宋谦身上砸去。
槊头有刺,且力道甚大,宋谦以拳臂抵挡十分吃亏,同时又要护着身旁疲于闪躲的宋震烨,根本无暇分身去击身后数寸厚的门板——边关贼匪多,门板也较中原地区的厚实数倍,宋谦纵是能一掌拍断铁刀,也无法将这刚中带柔的门板拍碎,那门板一颤,便会将自己发出的劲力悉数返还,届时自己破绽大开,尚难自保,如何再去护一旁的震烨?
门口一直观望的断枪,远远看那宋谦使了一招分金断刃的拳术,心下一凛。
“秀才,你守好二楼,我去助他!”断枪取出兵刃,头也不回地撂下句话,就直奔一楼而去。
他哪里是要去助阵,分明就是手痒难耐,丢我一人照看几位姑娘。书生心中暗道。
但书生瓜子瘾正缠着舌头,二楼也更方便他使弓,便也就罢了,搬个板凳,倚在门框上,边嗑瓜子,边看下面乱作一团的好戏。
瞅了几眼,却觉得不对,后面冲进来的匪首的脸越瞧越熟悉,书生一吐瓜子皮,此人不正是当年秦掌柜的独子,多年未有音讯的秦念乡吗!
见断枪冲下,刀客抡转手中九麟刀,将几名强盗逼退楼梯当口,断枪一退,刀客压低身形一个虎扑,地上便多了条带血的胳膊。而刀客自己也穿过敌阵,为两名忠心护主,一直往大堂另一侧冲杀的持刀拳师开路。
堂里几团强盗各自为战,被刀客杀得阵脚大乱,有个强盗慌乱倒退之间,他一抬头,正看见二楼嗑瓜子的书生,和站在一旁望着刀客的天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是杀人抢货,竟然一转身,往二楼冲去。
书生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道:“地府无门你偏要闯,寻死!”
弓一直靠在门上,书生把瓜子往腿上一丢,搭弓便瞄准那强盗的后脑,一路随着他往上,待到他冲上楼,刚一转身,噗一箭,正中胸口。
那强盗本来是期待着自己一转身,二楼这几个小娘们和这白面嗑瓜子的少爷便吓得屁滚尿流,自己挟持住他,定能让楼下两人束手就擒,可一转身,还没明白过来,胸口便中了一箭。
我这是没命了吧?强盗心中暗想。
想到这里,这倒霉的强盗悲从中来,“啊”地一声,死了。
书生又掏出一把瓜子,干脆将板凳拉到了门外,这样视野更开阔,也能对要冲上楼的敌手早作防范。
而且,趴在外面栏杆上嗑瓜子,比靠在门上更舒坦。
突然身后传来声闷响,似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书生想要转身看一眼,却觉得腰膝不听使唤。低头再看,一根比银针粗不了多少的细箭,正中自己后腰。书生心中大惊:糟了,大意了!
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酥麻,书生想要强行站起,但药力迅猛,片刻间两腿已不停使唤,最后只得勉强扶着栏杆,想往楼下大吼一声,嘴却张不开,书生四肢瘫软,直直地倒下,无论他脑海中如何挣扎,眼皮就像被两架马车拉着一般,硬生生地合上了……
“恩公!二楼有人!”喊话的,却正是一直在外面望着刀客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