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庄主的喊叫声,剑童起初有些犹豫,毕竟庄主入阵,便已无比试切磋之意,天禄宴,也就毁了。
“三代世仇,终有得报之日!只要击败你,我的剑技便成了!便能成了!”刘敬皓一把夺过长剑,步入剑阵。
“痴人乱语。”胭脂剑摇摇头。
刘敬皓做了半辈子的君子,此时此刻却也没忘身份,不愿以偷袭之态向胭脂剑发起攻势,遂喝令众家仆后退,先堂堂正正地喊道:
“今日便要得罪姑娘了!也让诸位做个见证,我们刘家的鸣泉剑法,如何破你的公孙剑舞!”
刘敬皓中气十足,声由丹田始,响彻晒谷场上空。
可白衣女子却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使的,并非公孙奶奶的西河剑舞。”
“什么?”刘敬皓刚刚燃起的怒火,顿时惊散了三成。
“也不是师父的剑舞。”胭脂剑又自言自语道。
“一派胡言,你使的明明就是公孙大娘的剑招!”刘敬皓不信,方才眼前女子所用剑招,与这阵法最后所记载的,昔日公孙大娘破阵所使的剑招并无二致,这明明就是西河剑舞。
“这是我的剑舞。”胭脂剑一袭白衣,手执赤剑,凝立于新覆了一层白霜的晒谷场中。
众人这才发觉,雪又渐渐散落而下。
“列阵。”刘敬皓面朝胭脂剑,步步后退,隐入阵中。
雷伯棍往地上一杵,抖擞精神,高声喊道:“列阵!云壑穿月!”
【云壑穿月】为鸣泉剑阵第三套阵法第一阵,这第三套阵法,须由刘敬皓以鸣泉剑法引领,诡险难料,第二套阵法对胭脂剑毫无作用,其以一敌十,破鹤儿、鲤儿两个阵眼不费吹灰之力,不需战至水枯泽困,也注定是败了。
“姑娘,请吧。”雷伯在阵中喊道。
话音未落,一阵旋风急急入场,白雾随风而起,兜兜转转,在剑阵中心打着旋,让人觉得似是刻意绕过旁人,环在胭脂剑的周身。
“《蹈柳》。”胭脂剑低声唤出其剑舞之名。
刘敬皓看不清胭脂剑。
那剑快至极。
每一剑都是如此熟悉。
【苍璧伏云】,是刘敬皓的爷爷教自己破的第一招西河剑舞。
【雾縠罩香】,父亲为破此招,闭关三月,终有所悟。
【袖翻紫电】,纵使知晓剑招,却破不了。
【花影游蛇】,破不了。
【游龙自跃】,破不了!
破不了,破不了,破不了!眼前女子的招式如此熟悉,却又与阵法中记载的有所出入!
更快,更美,更无破绽可言!
刘敬皓的眼神,由自信,渐渐地变得惊恐,到最后,已满是绝望。
阵中诸仆人,包括雷伯,纵使知道胭脂剑这招破绽会在何处,但甚至来不及反应,胭脂剑下一招已至。
这已不是见招拆招的较量,而是单纯的武技差距。
其余一切,都只是负隅顽抗。
地上兵刃,又多了十数把长剑,一根铜棍。
李望舒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跟一旁的杜羲和说:
“羲和,我仿佛从胭脂剑的一招一式中,看到了与咱们所习剑法,相似的灵气。”
“唔……我也是。”杜羲和若有所思,但未言语。
“进时狂疏略守,器溢白虹,退时徐林静丘,毫无破绽。倾此入神之技,诚为骇目之观,妙哉,妙哉!”李望舒望着胭脂剑的绝世剑法,抚掌赞叹道。
“什么鸡啊海啊的,听不懂,小兄弟,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好大的本事!”好事的八方达又凑上前来,他的衣衫怕是多日未洗,袖口上,还沾着些昨日酥鸡的香气。
一旁沉默多时的昆嵛派剑客,马玉涛道长突然开口:
“贫道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此女子相貌穿着,特别是那把剑,都与传闻中的描述相同,直到方才使出多年未在江湖中出现的西河剑法,贫道才敢断定,此人便是颍川李十二娘的女儿,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胭脂剑!”
“女魔头”三个字刚一出口,刘敬皓长剑落地,胭脂剑大胜。
可在场众人,除却刀客、天涯与“劲骨扇”沈约礼之外,皆为胭脂剑的剑法所震惊,呆立原地。
风呼呼的吹,吹倒了立在矮石墙上的竹竿。
胭脂剑一回头,正对上马玉涛的眼睛。
那眼神满携杀气,虽说凶狠,但马道长其人却是一派正气,于心中坦荡的胭脂剑,却不惹她厌,昆嵛一派,是出过不少君子的。
“我几时又成女魔头了?”胭脂剑心中一阵不解,一路东行,她已遇到过欲夺宝剑的富户世家、垂涎她美貌的轻薄小人,还有形形色色自诩正义公允、只求在江湖上扬名出头的无名过客,这些人仿佛串通一气,将自己的名声,败坏至如此田地……
此人要么是自己惹过的世家亲友,要么,就也是所谓名门正派,眼里不揉沙子的傻蛋。
胭脂剑倒不生气,她如何活,怎样活,还容不得他人控制。
“可我听说,这位姐姐杀的,是欺压百姓的恶霸豪强,是鱼肉乡里的世家子弟,如今究竟是什么世道,连杀这些人,都算作女魔头了?”天涯与胭脂剑相识不久,但女人看女人,多半是准的。
胭脂剑是个心地纯善,外刚内柔的女子,天涯看得透她。
“哪来的小妖女,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马玉涛鼻中猛出一气,是声冷哼。
刀客往前一挡,将天涯护在身后,一字未说,但手已按在了刀上。
但从气势上,马玉涛便输给魁梧的刀客一截。
“在场的正派人士,今日这女魔头自己送上门来,正是我们铲除这一祸患的好时机!诸位,机不可失!”马玉涛此时已变了脸,眼中尽是险恶狡诈,他心知眼前的刀客不好惹,也知自己的能耐远在胭脂剑之下,便搬出正邪不两立的名头,妄图将在场众人拉下水。
马玉涛一咬牙,心说今日便是今日,自己不动手这群人也不会跟着自己拥上去,转身拔剑,小步朝胭脂剑走去。
可胭脂剑一瞧马玉涛拔剑,便本能地朝他奔去——她的剑,懒得等。
“姑娘!剑下留情!”沈约礼铁扇匆匆出手,却已拦不住邪火侵心的马玉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