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了?”书生见断枪一直趴在地上不动,不禁问道。
“别作声。”断枪侧着脑袋,将整个耳朵又往前挪了半寸,旋即大吼一声,“抄家伙!”
就在断枪口中刚蹦出第一个字的同时,两支箭从窗户上射进来,一支擦着炕沿射到地上,一支劲道有些过足,直接没入后面的墙上。
但很明显,都是瞎射的。
书生忙吹灭了桌上的灯,弓着身子去拿墙上的弓和箭囊;刀客抓了刀鞘,忙去看天涯那屋的状况;而断枪还伏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着什么:
“三……六……七……十一……”
“天涯!天涯你没事吧!”刀客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闯进了屋,生怕来者暗箭伤到天涯,却见天涯缩在墙角,却逼他还冷静得多。
“恩公,外面是何人?奸相的人?还是朝廷的人?”
刀客不知道天涯为何会想到朝廷,只道那官家与皇家俱是一窝,混为一谈也不稀奇,眼睛盯着窗,一点点往天涯那边挪去,低声回她:
“不要担心,那些当差的追不到这里来,只怕是我二哥教训过的马贼沙匪,前来寻仇罢了。”
“你……二哥?”天涯不解,他说过双亲早已亡故,家中再无亲人,何来突然有了个二哥。
刀客将天涯从床上抱下,护在身后,才解释说:“就是那酸秀才,他刚成我二哥,就刚才的事。”
再说那外屋,书生灭了灯,取下墙上的弓,背上箭囊便要爬梯子上房,突然听到断枪问他:
“屋后呢?”
书生一笑:“屋后早已布下陷阱,就是十几个人冲杀进来,也无妨,我们只须固守前门院中便可。”
“可知屋外来袭的是什么人?”
书生踢了踢脚边那支箭,回断枪:“这种又曲又钝的箭矢,也就是附近的几伙马贼罢了,来的人多吗?”
“马上的有十九个,赤脚摸过来的尚未可知,只多不少。”断枪起身,却依旧蹲在门前。
“原来是请到帮手,找我寻仇来了,怎么样,大哥,赌不赌?”
“赌什么?”
“最底下那坛西风烈。”
“好!”
话音未落,大门突然被踢开,一把尖刀摸黑朝着断枪声音的方向刺去,断枪暴起,左手铁棍一扫,将那明晃晃的兵刃拨开,右手枪头对准心窝便是一刺,“噗”的一声,陌生人倒在门口,门外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再无声响。
“这一个,算我让你的。”
书生站在上楼梯子的最后一条横木上,撂下这句话,飞身上了二楼。
断枪将闯进屋来的那人刺死后,将他的尸身往门外一踹,正横在门槛上,门外虽有人影,却再没人敢上前。借着月光,断枪看到院里朦朦胧胧,约摸有十个黑影,另一半估计是在屋后,骑马的怕是在屋子左右,瞧不见的地方。
老木门朝南,屋里铺开这四方蟾光,着实帮了断枪大忙。又有三人想要闯门,皆被断枪挡在门口,以一敌一,对付这种小贼,断枪没有不胜的道理。
断枪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他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根本不配称之为对手的人身上,更打紧的是,他们留在门外,只会变成书生的猎物,便朝门外激将:“门外的听着!有多少人一齐冲进来就是,莫要做那胆小鼠辈,爷爷我还要睡觉!”
院外的都是被书生伏击,射杀殆尽的马贼余党,他们与书生打过交道,知道此人举止言谈都透着股子酸劲,听到断枪喊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伙马贼是从秦州逃来的唐军,一路上烧杀抢掠,收纳无家可归的降卒逃兵,竟也有七八十人之众,来到这大漠,本以为找到一片可以称王称霸的宝地,却料不到这片宝地之所以没有马贼为祸,只是因为这里有个善弓的酒坊掌柜。
书生本不知道这伙马贼流窜至此,直到有一日,这伙马贼在集市采买,买到几坛兑了水的西风烈,一尝便知是好酒,派来探查的几个小贼喝到店里卖的西风烈,更是赞不绝口,这伙马贼头脑一热,竟趁夜摸到这书生店里来,抢了柜上的四十多坛酒,还趁夜杀了看店的伙计。
那时恰是书生回乡祭拜父母的日子,途径城里,本想买两只羊回去,却被守城的兵卒带去认尸。偏远小城,守城兵将尚不足以自保,又如何去剿那甲厚马肥,数倍于己方的贼众,只能好言相劝,盼他搬来城里。
可书生怎会罢休,他循着踪迹,追踪十余日,终于摸到了这伙贼人的老巢。一日天晴,书生来在贼人洞外,逆光的沙丘之上,任由守门的岗哨呼喊同伙,书生打马下坡,噌噌两箭射死岗哨,又回那山坡之上,以逸待劳。待见众人让路出来,定是贼首,破口大骂:
“尔等贼寇,虺蜴为心,豺狼成性,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速速马前受死!”
书生骂的他们一句都没听懂,但听清楚了“受死”二字,再看地上横陈两具尸体,便也明白那人断绝不是来投奔的。
贼首身旁的亲信问贼首:“那人叨叨么呢?”
“管那么多,杀了咱的弟兄,先砍了他再说。”贼首已经喊人将马牵来,众贼翻身上马,只等贼首一声号令。
“弟兄们,上啊!剁了那杂种!”
以众敌寡,无人胆怵,马背上众贼皆是嗷嗷叫喊着冲上前去的。
但也皆是惨叫一声,坠于马下的。
君子六艺,便含骑、射之术,书生射法之快之准,不过一百多步的距离,便已将先锋八名马贼射落。而书生的弓,可射三百步。
居高临下,于书生本就是优势,这群马贼又多是没甚么功夫,全靠蛮力的笨家伙,既没有盾牌挡箭,又没有本事用手中的兵刃格开飞来的箭矢。
约莫马贼死伤有半,书生也不恋战,一勒缰绳,转身便走,下了土丘。
身后跟着徒步的马贼本想围堵书生,但人的脚力实在比不过壮马,眼见着身边人越来越少,都有退意,翻过土丘,却瞅不见那瘟神的踪影,心中大喜,以为瘟神被他们的阵势吓退了,可一回头,只见瘟神绕开他们,径直往山门——他们的老巢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