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不退不躲,脚后跟踢屁股,擦着门槛向前飞出,半空之中刀鞘往钩爪上一扣,一个鹞子翻身,将钩爪反方向奋力一扯,想要将屋顶之人拽下,“哗啦”,却只将屋顶上几枚瓦片扯落院中。那瓦片落进院子的积雪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隔壁房门几乎与刀客这边同时打开,屋内胭脂剑听到响动,提剑疾行,提气朝院墙一蹦,反身踏墙,在柱子上借力又一使劲,便上了屋顶。
“咦?”
落雪之中的天地,仿佛谁也不曾来过。
“好俊的轻功。”胭脂剑望着茫茫雪雾,不由得赞叹一声,却也失望地将剑上雪水一振,转身从飞檐之上,落回院中。
“人呢?”沈约礼问道。
“连个影子都没有。”胭脂剑望着覆雪的檐尖,愣愣地回道。
“怎么会,那么大一个人,眨眼的功夫,还能钻进地底下不成?”刀客看着天涯,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回答。
“定是那郑元武的徒弟,魏丹,方才屋里光线暗,卢方明身后的人我没瞧清楚,但这铁爪、轻功,魏丹也来了,绝对没错的。”天涯道。
刀客与胭脂剑回到屋内,四人对坐桌旁。
“沈大哥,现在,只怕我们不想与你一同闯阵,也不成了。”天涯一脸不情愿,但知有此人相助,自己的处境,也能添几分安稳。
“既然如此,沈某便将所知一切,告诉三位。”沈约礼道。
刀客点点头。
“姑娘对卢家甚是熟悉,若我有什么遗漏,还请姑娘代为补充。”沈约礼对着天涯,轻作一揖。
“好说好说。”天涯微微一笑,两条腿在桌下,悄悄地来回打着晃。
“从何说起呢……”沈约礼想起今日胭脂剑并未前来,便将刘敬皓三代未悟得剑招,刘家百年鸣泉剑阵之事与胭脂剑细细道来,至于卢方明与天涯的私怨,沈约礼则一笔带过,并未多说。
“天涯妹子,你与那姓卢的,有仇吗?”胭脂剑问道。
“我娘,是被他们逼死的。”天涯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这话,刀客是第二次听到。
“妹子莫怕,有我在,他们动不了你分毫。”胭脂剑如此关心天涯,却让刀客觉得有些惊奇。
刀客本以为,这是位不问世事的仙人,却没料到,对于萍水相逢的天涯,她会如此古道热肠。
“公子还知道什么?”胭脂剑抬头问沈约礼,这是二人第一次对视。
“嗯……”沈约礼一个大男人,却顿时羞涩起来,“先从庄上的人说起吧。今日席上,最西南角里坐着的,是东边昆嵛剑派的马玉涛。”
“江湖上有些名气,我好像记得,是个使剑的高手。”刀客难得记性好了一次,他口中有些名气的,那在常人听来,应是赫赫有名的了。
“那对灰袍剑客,怕是昭若寺的弟子。”沈约礼的手,往东北方向指去。
“昭若寺?”天涯有些太过诧异地惊呼一声,又歪头问沈约礼,“昭若寺是什么?”
“这昭若寺,是河北道深山中的一座天竺寺院,古怪得很,世人只知那昭若寺的住持方丈是个天竺武僧,寺中所收弟子皆为同胞兄弟,且武功甚是阴狠毒辣。”沈约礼解释道。
“都是二胞胎?”天涯眉头一皱。
沈约礼点点头。
“我有一回遇到过昭若寺的弟子,杀人的招数,都干净利落得很。”刀客摸着下巴又长出几毫的胡茬,喃喃道。
“那他们来,都是为了那坛酒吗?”胭脂剑问。
“姑娘,‘国士无双’可并非只是一坛酒那么简单,如今圣上欲重整朝纲,最害怕的,自然是那些奸臣狗官,他们费尽心思,搜罗各地醇酒、美人,只为将圣上困在那酒池肉林,让他似商纣王,做昏君、亡国君!若能得到这坛‘国士无双’,将至送与奸贼党羽,那便是高官厚禄,那便是荣华富贵!”
“无趣。”
“姑娘,莫说你觉得无趣,就连我,也早已厌倦与这些鼠目小人周旋。重整朝纲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势如登天。圣上心中其实一直摇摆不定,此时但凡有一丝松懈,圣上恐怕就再难振作了。”
“窝囊。”
沈约礼听到胭脂剑掷出的这两个字,不怒反笑,往凳上一坐,喃喃自语道:“是啊,窝囊,真窝囊,朝廷窝囊,皇上窝囊,我们更是一群窝囊至极的臣子。”
“朝廷局势,当真如此紧迫?”刀客追问道,眼中满是急切,他久离鬼市,少沾人烟,于朝廷之事,全然不知。
“昔年安史一乱,已将朝廷府库,耗得精光,这么多年了,这群结党营私、枉读圣贤书、全然不顾江山社稷的硕鼠,愣是叫朝廷积贫至今。如今各路节度使拥兵自重,说反便反,社稷飘摇,已是一坛酒,都足以撼动的了,真真可笑,可笑……”沈约礼低着头,一边自嘲地笑着,一边不住地叹气。
“那将酒夺来,沈大哥打算如何处置?”天涯问道。
“就在这庄上启封,喝他个生死不知,喝不完的,直接摔了。”
“那要是皇上怪罪起来呢?”天涯又问。
“我便将这泥块的酒坛碎片献上,忠言逆耳,死谏吾亦不惧,‘国士’碎,总好过山河碎!”沈约礼攥着手中的那把黑铁扇,一脸决绝。
“这方有些男儿气概。”胭脂剑道。
“姑娘……”听到这话,沈约礼抬头又望向胭脂剑,似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复又是那无礼浪子的模样了。”胭脂剑一拍桌,扭过脸去。
一旁的天涯,忍不住捂嘴“咯咯”地笑起来。
“明日,我助你去闯那剑阵。”背对着沈约礼的胭脂剑,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但你总要先与我们说说,这剑阵究竟有何精妙之处。”
听到这话,沈约礼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天涯和刀客,二人也朝他点点头,便是答应相助于他。
“多谢,多谢三位。”沈约礼起身相拜,又道,“这剑阵乃九醴山庄一门百年心血,秘不外露,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我们明日怎么办?”刀客问。
沈约礼傻笑一声,朝三人抱拳算是陪个罪:
“咱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