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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输了。”
这局棋下到最后，尽管天涯一手接不归打乱了徐俊卿的阵脚，但徐俊卿自认吃亏之后，再不敢轻敌。
而后的棋，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徐俊卿在步步引导，引导书生的心。
孤军深入，若无接应，必死无疑。
多点奇兵，劳心劳力，分而被食。
书生在一次次看似生的可能中，迈入绝望，下到最后，汗珠已布满额头，执棋的手，已不住地在颤抖。
这局棋是他自己要下的，也是他一手下成死棋的。
可令书生意想不到的是，下到最后，这局面竟成了和棋。
“前辈……”书生低声叫道，像个犯错的学童。
“后生！”徐俊卿突然高声叫道，吓得书生猛地抬头。
“千古英雄，因何而名？”徐俊卿问道。
“才德？”书生不敢肯定。
徐俊卿摇摇头。
“忠勇？”
徐俊卿摆摆手。
“仁义？”
徐俊卿一拍桌子，两手往袖内一藏，歪过脸去，紧闭双眼，似是对书生的回答越来越不满意。
“那……”书生见徐俊卿如此态度，定是有意点拨自己，低头盯着这局棋，看着二人所走的每一步，看着棋形，看着棋势……
书生恍然大悟，答曰：
“时势！”
“哎！这就对了！”徐俊卿咧嘴一笑，终又回到了一副仙人的慈祥神态，“若要成事，先要学会观时势，小兄弟，那卢杞残害百姓，构陷忠良，堵塞圣听，朝廷内外想杀他们的，又何止你们三人？”
书生接道：“您的意思是……”
“依我所见，你们四人兵分两路，专去寻那江湖英雄聚集之处，兴许能网络到一众高手，与奸相党羽相抗衡。”徐俊卿所言，与三人在地窖之中设想不谋而合。
“可江湖之大，晚辈不知何去何从。”话虽都是这么说，可书生久居塞外，三人该去哪里，着实让他为难。
他将自己关在那酒坊中太久了，他还未迈进江湖，便已在躲它。
徐俊卿淡淡一笑，道：
“燕赵之地，多生仗义死节之士，你们可走水路往东，去那幽州北平府，早些年我见过一位侠客，便是北平府人，你们可去寻他，看看他愿不愿帮你们，就算他不愿意，那也是出死国之士的地方。”
说完，徐俊卿转身，又从柜中取出一个四指宽的小木盒，交到刀客手上：
“往南，你们可先去太原府，太原九醴山庄每隔五年，便会启封一坛百年佳酿，同时搜罗天下美酒，供庄主所邀宾客品尝，取名“天禄宴”，如今天禄宴在即，你们持此拜匣，以我的名义前去，兴许能遇到些江湖上的高手。至少，能与那庄主结交的，定不会是什么庸人。”
刀客接过装着“天禄宴”请帖的拜匣，虽然他对寻到帮手不抱什么希望，可有机会遍尝天下美酒，他倒也是愿意走一趟的。
“多谢前辈指点！”书生起身，与刀客一齐躬身拜谢徐俊卿。
没多久，其余几人也回来了，徐俊卿见天色也不早，吩咐后厨准备酒菜，要为皮九爷和莫怜接风洗尘。
这顿饭，刀客难得吃得如此踏实，断枪和书生在，天涯在，还有两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前辈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家，想念那个他早已忘却的家。
席上，莫怜谈到将她父母重新合葬之事，徐俊卿一拍胸脯，将此事揽下，说他定会重新择一处风水上佳之地，将莫家夫妇重新合葬到胜州。
“几位侠士，天涯姑娘，不知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啊？”饭吃到一半，莫怜问道。
“明日便走。”断枪答道，书生和刀客点点头。
“这么快便要走？何不多留几日？”徐俊卿从皮九爷听到几人在丰州为莫达冲所做的一切，对几人刮目相看，想将几人留在府上，好生款待。
至少，他要替莫三哥款待他们一番。
“多谢前辈好意，但您也知道，我们谋划此事，片刻耽搁不得。”
徐俊卿也知刺相一事实在艰难，若要让三人在府上享乐，与利刃割肉无异，徐俊卿只怪自己不该那么早便为他们指明前路，如今他们有了方向，自然急于上路，一刻也留不住了。一声叹息从徐俊卿喉中叹出：
“唉，也罢。你们先往朔州方向行去，今年的冬天不是很冷，那边的河道怕是早已解冻，你们到渡口看看是否有客船，若是有的话，走水路不出十日便可直抵北平府。至于这位使刀的小兄弟，你们从那里上官道，一路往南，也可直达太原府。”
徐俊卿说完，手端酒杯，起身向众人敬道：
“几位，至少今夜，在府上好生休息吧。”
次日，四人从徐府离开，临行前，徐俊卿偷偷往他们行囊中塞了不少东西。
众人发现，却也未点破，只将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皮九爷与莫怜说要送众人，刀客他们最初也没在意，只是这一老一少越送越远，跟在四人身后行了数日，硬是一路将众人送到了朔州城外的渡头。
到了此处，滚滚江水相拦，二人便再也无法相送了。
“九爷，莫姑娘，你们回去吧，都已经送到这里了。”
临上船时，莫怜突然打马近前，向四人道：
“丰州一事，诸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愿同诸位闯一趟长安的虎穴龙潭，不知三位大哥是否嫌弃？”
皮九爷没说话，绿林道就没有人会管女人的决定。
生死自有定数，路是人自己选的。
“来年小满，再会长安。”书生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登上客船。
“诸位多保重。”莫怜道。
再无人言语。
此时应是分别之时，此处便是分别之处。
客船缓动，断枪与书生立于船尾，随江波渐渐远去天地间。
待客船已无踪影，刀客向皮九爷和莫怜拱手作别，策马，携天涯红尘飒踏。
莫怜与皮九爷口吹呼哨，调转马头，向胜州返程。
“驾！”
“驾！”
“驾！”
踏上此路，任谁也无可回头。
这生死棋局，枪、弓、刀三人，已将首枚棋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