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各有天命,各有旺命之所,于云公良而言,京城便是他的旺命之所。
从扬州回京述职,入得户部为侍郎后,便如那虎纵山林,龙游东海,官运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亨通起来,他的授业恩师陈阁老退隐在即,慎重考核过之后,将一套班子交到云公良手中,办成了好几件大事,云公良凭自身能力,很快在京城官场站稳了脚跟,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他从户部侍郎晋升户部尚书,又过两年后,被皇上钦点,破格擢升为左丞相,自此云公良更是长风万里,扶摇直上,成为了大魏朝最年轻的宰相大人。
正如当初云公良初回京城时承诺的那般,云家的宅邸换了又换,丞相府邸的规格自不是一般宅邸可以比拟,家里的孩子们每人都能分得一处小院。
云招福今年十五岁,出落成了大姑娘,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甜笑,两只眼睛弯月一般,叫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今儿她是随范氏来给她大哥云召采相亲的,虽然没有明说出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户人家姓安,出身江南,安大人如今在京任太府卿,安小姐今年十七,生的小家碧玉样,文文静静,柔柔弱弱,一眼看着就不同于北方女子,云招福站在范氏身后打量了她两眼,安小姐就害羞的红了脸,低头不住绞帕子,五官秀气的仿佛像是一泷江南烟雨,很是标志的一个女子。
云招福想起自家哥哥那粗莽的性子,这些年被二娘督促学武,越发没有文人的儒雅之气,安小姐这般柔弱,言谈间颇见才学,若是成亲的话,两人会有共同语言吗?
云公良做了丞相之后,就给范氏请了诰命夫人的身份,这安夫人言语间颇为客气。听得出来,她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这个年代的婚姻,从来都是父母包办,尤其是大户人家,一般儿女婚事很少能自己做主,都是交给父母考量。
两个大人似乎有话要说,安夫人便让安小姐带云招福去园子里看看,吃些点心去。
安家到京城来安家不过一年多,住的院子是普通三品官员规格,园子面积不是很大,但处处花团锦簇,看的出来是经过用心打理的。
“我喜欢养花养草,父亲母亲由着我闹,园子看起来有些窄小,云小姐莫要嫌弃才好。”安小姐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秀气,细细软软,轻声柔语。
云招福虽然发不出这样柔美细腻的声音,但是却很喜欢安小姐的说话语调,笑答:“才不嫌弃,这园子虽小,却处处匠心独到,花草滋养,可见用心。”
安家的园子都是安小姐自己打理的,现今听到人夸赞,自然高兴,请云招福去看她养的那几株稀罕的花,谁知云招福却对她园子一处的菊花圃很感兴趣。
“如今是金秋时节,马上就可以做菊花酒了。”云招福看着这些黄色,白色的菊花这般感叹了一句。
这些年她在京城住着,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这些古代女子的标配技能她一样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唯独在品酒和酿酒一事上还算有点成就,京里每两年都会有评选酒状元的活动,各个酒庄,酒肆都会拿出最得意的酒品去,可是大前年和去年的酒状元却都被一个小姑娘夺了去,自然就是云招福了。
云招福自制的‘醉仙酿’,以三十六种谷物分时节发酵,再以九九八十一道繁琐工序将之柔和,十六道蒸煮提炼,酿造出的酒需藏于窖井之下或是地下三尺七七四十九日,此酒入口绵绵轻薄,流滑醇香,后劲十足,就连最挑剔的品酒师傅,对她所制的‘醉仙酿’都挑不出缺点。
那时候云公良还不是丞相,街坊里就有人知晓云家二小姐是位了不得的酒娘子。两年前 ,云公良做了丞相,云招福的名声就越发大了,好些人还特地慕名来云家求酒,以至于有一阵子,云公良去同僚家做客都会顺手带几坛子去,俨然成了云家的一个标示性产物,只是他带出门的量太大,几乎掏空了云招福一年的成果,那之后,云招福就把自己的酒窖给搬到府外头去了,这才保住了些库存。
云招福觉得,虽然自己的这个技能没有其他姑娘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么高大上,但至少是门手艺,会手艺并不丢人。
安小姐自然也知晓云招福的爱好,又见她看着花圃出神,不禁说道:
“云小姐若是喜欢,我命人拿个小簸箕来,你自剪一些适合的回去酿酒可好?”
云招福回头谢过:“这倒不必了,园子打理不容易,我若是剪掉一些,整个园子不就像秃了一片,委实可惜,我自己去集市中挑一些便可以了。到时候酿成了酒,我给安小姐送来两坛,菊花酒没后劲儿,就着月饼吃滋味最好了。”
安小姐笑着应下,两人便又在园子里说了一会儿话,相约过两天云招福带她去自己的酒窖看看。
安夫人和范氏说完了话,来喊云招福一起回去。
安夫人和安小姐亲自将范氏和云招福送到门口,看着她们的马车缓缓驶去,方才转身,安夫人对安小姐道:“相国夫人是位深明大义的夫人,云公子虽是侧室夫人所生,却是云相长子,从小在相国夫人身边长大,据说为人侠义,虽无功名,但品性自是敦厚的,兄妹间相处也不分彼此,这样的条件,已是很难得了。”
安小姐没有说话,只浅浅点了点头,安夫人见她这样,又问:
“你与云小姐在园子里说话,觉得如何?好相处吗?”
提起云招福,安小姐倒是相当满意,连连点头:“嗯,云小姐很好相处,落落大方的,也很替人着想,跟我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约我过两天去她的酒窖玩耍呢。”
自从入京以后,安小姐也接触过一些官家小姐,像云小姐这般投缘的还真是没有遇见过。
安夫人听她说完,垂下眼睑,停下脚步,看着安小姐,轻声问了句:“那……你看这桩婚事……”
女儿今年十七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云家算是最满意的。
安小姐轻咬唇瓣,不置可否,只轻声说了一句:“若是云公子也如云小姐那般爽直心善,女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嫁人之后,最难的不是跟夫婿相处,而是跟婆母与小姑子,若是婆母很好,小姑子投缘,那就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安夫人欢喜一笑:“都是一家子兄妹,性情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安小姐羞得满面通红,旋身跑入了园子,安夫人看着女儿娇羞的背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一点了。
云招福与范氏下了马车,回到相府,相府宅邸与之前他们住的燕子巷老宅相去不远,但规模却大了许多,门前有牌匾,有门房,云招福扶着范氏进门,武氏和云召采迎上前,武氏看着范氏和云招福欲言又止,范氏笑着牵了她的手,两人便去了主院,等她们离开之后,云召采迫不及待的对云招福问: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
家里有意给他说亲,虽然云召采嘴上说不在乎,但凭父母做主,可是心里怎么会不好奇将来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呢。云招福抿唇一笑,故意让他多急一会儿,在云召采忍不住又要开口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唉,真是可惜呀……”
云招福一句话让云召采的笑脸垮了下来:“可惜?她……不,不好看啊?”
这个年代的男女,除非早就认识,若不认识的男女成婚,那洞房花烛夜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好看与否凭的全是运气。
云招福见他失落,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安小姐生的貌美如花,特别好看,性情也好。”
云召采嘴角再次咧开了笑,埋怨云招福:“啧,有你这么戏耍大哥的吗?说什么可惜呀!欠揍是不是?”
云招福才不怕他扬起的拳头:“我又没说错,本来就很可惜嘛。安小姐那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配给大哥你,多多少少都是可惜的嘛。”
“嘿,怎么说话呢?我也没差到哪儿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爹娘都指着你成亲以后能改一改那霸王的脾气,别再到外面惹是生非了,安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对人家好才行。”
“我脾气怎么了?谁惹是生非,我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才拔刀相助的,被我揍的人,就没什么好人。”兄妹俩并肩而行说话,云召采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又对云招福追问:
“你没骗我吧,安小姐生的果真好看?”
不管事现代还是古代,男女在一起,每个人都说是性情相合比较重要,相貌是其次,可是云招福却觉得,如果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相貌不合眼缘的话,那么又怎么会有机会深入的去发掘相合的内在性情呢。
所以在一段自主开始的感情里面,外表容貌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