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桐回到傅家, 在门口正巧遇见了三夫人宁氏身边的管事张勇, 见他正张罗着叫人把寿礼抬进府里去。有一块两人高的寿山石, 七八个人在抬, 还有些吃力, 因为太大, 侧门进不了, 张勇只能秉了宁氏, 挑了个没什么客人来的上午, 从正门把寿山石运进去。
这寿山石定是宁氏替段氏张罗的太后寿礼,别看只是一块石头,可是从南运到北, 走运河,吃水十吨的船得走三四个月, 寿山石本身的价格不谈,单单花费的人力物力, 就不容小觑了。
张勇看见傅新桐下轿, 第一时间就来到傅新桐面前请安, 客气笑言:
“三姑娘且稍待会儿, 这是给太后的贺礼。”
傅新桐微微一笑:“无妨, 既是太后的贺礼,且小心着些。”
张勇点头称是, 便去继续指挥了,门房给傅新桐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傅新桐看着那庞然大物入府, 想起来昨日宁氏给萧氏送的礼单,目光落在石阶下方的家丁队伍上,每个家丁身边都有各自负责运送的东西,盖着大红绒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周围还有京兆的两队镇守官兵持枪守着,可见傅家极其重视礼品运送之事。
门口的搬动还在继续,傅新桐站起来,踱步走到了家丁队伍前方,回事处的管家孙福迎上前来:“三姑娘,现在靠近不得,都是要入府清点的东西,可不能在府外露了光鲜。”
傅新桐看了一眼张福,不置可否,走入了家丁队伍,孙福紧张的跟在傅新桐身后,生怕傅新桐不守规矩,当众揭露礼品。
“昨儿我看了三婶给母亲的礼单,好些东西呢,可都在这儿?”
傅新桐在队伍里左看右看,她身量不高,也看不太真切,便出声对孙福问道。
孙福想了想,没敢怠慢,回道:“是,都在这儿呢。三夫人交代过,二夫人的寿礼要尤其小心。”
“都是哪些呀,揭开我看看吧。回头入了府库,我想看就看不着了。”傅新桐转身,对孙福如是说道。
孙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姑娘难为小的了,东西都还未经盘点,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揭开露了光鲜总是不好的。回头若是三夫人怪罪下来,小的也没法交差不是,这……”
“什么这啊那的,东西是我娘的,我还看不得了?”不等孙福喋喋不休的说完,傅新桐回头厉眼一扫,沉着的气势让孙福一愣,傅新桐转过身来,目不斜视的紧盯孙福:“左右是我二房的事,与三婶有何干系,若三婶真的怪罪我,便去我母亲那儿告发我,与你也无干系。揭开,我就看看,绝不碰一下总行了吧。”
孙福被傅新桐连消带打一番话,弄的满头是汗,从前也没听说三姑娘这样刁蛮,并且说的话头头是道,看似胡搅蛮缠,可又偏偏有些道理,三夫人管家是不错,可是任谁都知道,如今府里最受重视的是二房,二夫人又是公主出身,轻易得罪不起啊。
还在犹豫的时候,傅新桐走到一个手捧托盘的家丁身旁,指着说道:“孙总管若是不动,就别怪我自己动手了?”
话音刚落,孙福便窜了过来:“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小的来吧,三姑娘可千万被动手,看看就得了。”
想着今后傅家,定是二老爷最出挑,今日既然三姑娘开口了,那便算讨个好,反正只是揭开一角看看罢了,这么多人在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傅新桐跟在孙福后头,孙福没到一处,便小心翼翼的将红绒布揭开一角,让傅新桐快速看一眼,然后又迅速盖上,傅新桐每一样都看在了眼中,从头到尾,如她所言那般,真的‘只是看看’。
“东西都看完了,三姑娘就别为难小人了。”
孙福跟傅新桐打着招呼,还把她当个小姑娘似的哄着。傅新桐敛下眸子,没说什么,便离开了那礼品队伍,正好寿山石已经成功被抬进了府,张勇跑过来请傅新桐入内,傅新桐领着画屏便一声不响回了青雀居。
一段小插曲,孙福也没忘记去秀雅院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宁氏知道,宁氏正在听管事们回月话,孙福在她耳旁说了之后,宁氏才将手里的账册放在一边,冷眉道:
“你给她看了?”
孙福见宁氏面色有异,赶忙就跪了下来,率先请罪:“夫人息怒,那三姑娘当场就要发落小人似的,小人实在没法儿。”
宁氏睨着孙福,没好气的喷了口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还怕她?”
“夫人有所不知,三姑娘如今厉害着呢,前儿不就刚把蔡嬷嬷给赶出府去嘛,小人不是怕……怕……”孙福接下来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啪’的一声,就给宁氏给扇了个大嘴巴子,捂着脸躲到了一边去。
宁氏压低声音,怒道:“你怕她,就不怕我?没用的东西!”
也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都是自己人,宁氏才敢这样嚣张的说话,看孙福一张老脸上满是委屈,宁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忍着又问了几句:
“她只是看看?没做别的?没着重看哪样东西?”
孙福赶忙摇头:“是,只是看看,小人再怎么不懂事儿,也不会让她上手的。真的就那么过了一遍,没见她着重看哪样。小姑娘嘛,就是爱看个鲜亮,该是不会注意到那个……”
孙福的话被第二个巴掌给打下去了,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捂着脸又捂住了嘴,然后在宁氏怒气汹汹的目光中,灰溜溜的滚了下去。
宁氏一拍桌子,兀自生气,倒不是其他的,就是气手底下的人没用,至于傅新桐,宁氏还没放在眼里,那些东西,她都已经提前让傅庆昭特意过目了一遍,傅庆昭都没看出问题,量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看出什么门道。
她替萧氏准备的礼品之中,有一套和田软玉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像,众所周知,太后是属羊的,其他十一个玉雕用的皆是青玉,凝脂温润,成色一等,价值万金,唯独那羊雕用的是颜色类似于软青玉的青白玉,二者的区别非行家拿在手中辨别而不得见。
就这么细小的地方,宁氏小心谨慎,特地事前请了傅庆昭看过,眼力过人,学富五车的傅庆昭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地方有问题,宁氏就更加胆大了,这种东西如果是送去寻常人家,倒不至于会怎样,可若是送去宫里,情况就不一样了,首先以次充好的罪名是肯定的,其次,太后属羊,偏就羊雕有问题,太后知道后,定会追究萧氏的责任,就算不追究,也定然会在心里对萧氏厌恶至极,这便是宁氏想要达到的目的了。
前年她便动手过一回,故意敬献给太后的一尊腰侧有伤痕的玉佛,为的就是想给萧氏一点颜色看看,可偏偏她命太好,宫里有个安美人替她到皇上面前求了情,这才免了她的罪责不追究,但是今年,宁氏就不相信,萧氏还会这样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