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嬷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傅家。
主院之中, 老妇人段氏还特意因为这件事情, 将管家的三夫人宁氏喊来询问:
“那个蔡嬷嬷不是老二家那位从宫里带来的人吗?说打发就打发了?”
蔡嬷嬷平日里在傅家的作为, 段氏也有所耳闻的, 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房的运气太好, 有那么个东西在多少能拉扯些。
宁氏是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 长眉窄脸, 眼睛里透着股子精明, 能够让老夫人指派着管家,一来是因为确实有点管家的才干,二来则是因为出身, 她虽不是公主,但却是詹事府宁家的嫡长女, 从小在宁家老夫人身边长大,宁家老夫人是一品的诰命, 德高望重, 傅家大夫人余氏出身小门, 身份上比不过三夫人宁氏, 而二夫人萧氏, 尽管出身高贵,但本人却是绵软性子, 管不得家,左看右看, 也就是三夫人这样的出身和德行, 才堪当重任。
“可不就是打发了。我初听说时也吓了一跳,这件事二房是自己处置的,半点都没要府里的人出手,传到我耳中时,我就赶忙派人去二房问过,说是蔡嬷嬷偷盗,被人赃并获,打了板子之后,也没个回声儿,就给赶出府去了。”宁氏这般回答。
段氏仍有不解:“那是她们二房的人,自己赶出去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那蔡嬷嬷不是老二家的心头好嘛,平日里捧得像个什么似的,怎么这回子这样坚决了?”
“并不是二嫂坚决,听说是三姑娘露了一手,不知道这蔡嬷嬷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小祖宗,今儿抓贼拿脏,居然全都是这位小祖宗亲自带人去的。”
说到这里,宁氏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二房人的性子,府中上下谁不知道,二爷是个风雅的不沾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二夫人是个耳根子软,性子懦弱的,但架不住二房运道好,二老爷读书是个绝顶人才,深得老太爷的喜欢,可若真论起治人的手段,二房可就搬不上台面了,所以,这回二房一出手,就解决了她们房里可以说是最大的老贼雀,又怎会让人不感到意外呢。
“你是说……桐姐儿?这怎么可能。”
段氏一百个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宁氏也知道段氏不相信的理由,说实话,如果不是她的几个心腹打探回来的消息完全一致,就连宁氏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个听起来就很荒谬的答案。
“正是桐姐儿。这是二房中人众口说的,绝不会有假。”
婆媳俩目光对视着,似乎都想看明白对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一出手就动了她娘信任尊敬的乳母蔡嬷嬷,这话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吧,然而事实如此,不由得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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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新桐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定会在府中各房引起猜测,她并不避讳这些,二房如今的势头看着挺猛,但是她却明白,这些所谓的势头有多虚弱,父亲一生风雅,与诗书为伴,不善心计;母亲性子温吞懦弱,这样的身份都能让她过成了受气包;二房之所以还能在傅家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老太爷赏识父亲的才学,等到明年父亲中状元,二房一度声势无人能及,这样的一副好牌,可是却打出了那样的稀烂结果,若是傅新桐重活一世回来,依旧按照前世与世无争的路数走的话,得到的结果不会比上一世要好。
所以,她一点都不介意别人说闲话,上一世她就是太在乎别人说什么,遇事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被别人指戳,就算后来嫁入韩家,发现韩家根本已经是强弩之末,府中乱作一团,她也没有对外人多说一句,咬着牙撑了八年,虽说对韩进臣没有感情,可是她八年的艰辛付出总是真的,可最后得到了什么下场?因为碍了别人的路,就被那样诬陷对待,虽然最后不是韩家亲手杀了她的,但他们做的比亲手杀了她还要可恶。
傅新桐重生后的第一天过得相当充实,傍晚时分送走了蔡嬷嬷,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回房休息了,在春桃和画屏的服侍之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着一身丝缎的睡袍回到房间,春桃一边替她铺床,一边喋喋不休:
“姑娘今儿可真是威风,不过奴婢觉得还是太便宜那蔡嬷嬷了,才二十大板,她那种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就该原地打死才好呢。”
画屏正在挑烛心,听了春桃的话,看了一眼在小书房里的傅新桐,见姑娘没有发表什么,这才说话回应:
“她那把年纪,二十大板已经够她遭一回大罪了,毕竟是夫人的乳母,总有情分在的。”
傅新桐从小书房里为数不多的书本里,挑了一本保定和大兴的人文县志来看,亏得傅家是书香门第,很多人家找不到的书籍,她家都有存版,只是傅新桐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后来长大了,二房经历惨事之后,她才慢慢的知道读书的好处,但那时候她都已十五六岁了,家里张罗着替她议亲,三夫人宁氏给她找来了韩家这门亲事。
当时韩家老爷病在家中,身居首辅大臣之位,韩家在外人眼中,算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当时韩家看中的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可威远侯府却不肯同意这门亲事,韩家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傅家,提出要求,让萧氏入宫去给傅新桐求一个县君的封号,那阵子,萧氏天天去宫里守着,和老安美人日日去皇后跟前儿求,最终也只勉强求到了个乡君。
韩家有些不满,毕竟韩进臣当时已经是同进士,就等着入仕任职,前途无量,只因韩首辅实在病的不行了,韩家人想要借韩进臣的婚事给老爷子冲冲喜,无奈之下,才答应了娶傅新桐,可成亲之后,没几天,红事还是变成了白事,也就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吧。
春桃对画屏撇了撇嘴,见傅新桐低头翻书走过来,特意走到傅新桐身边,亲近的问道:
“姑娘,您也觉得蔡嬷嬷只打二十大板就够了吗?”
傅新桐拿着书坐到床沿上,将一页书翻过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春桃,心不在焉的说到:“够了吧,我又没打算打死她,赶出去就好了。”
如果真的要打死蔡嬷嬷,萧氏那里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傅新桐心里清楚的很,萧氏的容忍度在哪里,所以才对蔡嬷嬷留了手,不过只要将她赶出去,死不死的对傅新桐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春桃听到傅新桐的答案,嘟着嘴白了画屏一眼,画屏拿着个熏香过来,给傅新桐的被子沁香,这样讲究的方法,也就是二房还鼎盛的时候才能做到,过两年,别说沁香了,每年四季的衣裳都不能保证如时送过来。
傅新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了书本,看向了画屏,莫名问道:
“画屏,将我的珍宝匣子取过来,我瞧瞧我总共有多少东西。”
画屏将熏香搁置在隆起的被子下方,讶异的看了一眼傅新桐,然后就点头要去取,春桃还想着在傅新桐面前讨个好,抢着去做:“我去拿我去拿。”
送到了傅新桐面前,傅新桐盘腿坐上了床,将帐子放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珍宝匣子,这匣子是用珍珠攒成的,珍珠是哥哥随大伯父去东海游历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傅新桐很喜欢,就让人攒了个宝匣子出来,一千多颗米粒大的珍珠,虽然不值钱,可攒起来还是相当漂亮的,傅新桐很喜欢,一直用到出嫁之后几年呢。
匣子里放的都是些小姑娘的宝贝,珠钗玉环什么的,并没有多值钱,这些也不是傅新桐要看的,她要看的,是宝匣子最下面的银两,傅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祖辈颇有积蓄,良田商铺有不少,而萧氏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公主,出嫁时带来了不少嫁妆,其中最值钱的该是傅家门前一条长约十里的商铺街了,父亲毁容之后,说好听的是打理傅家的财产,可实际上打理的就是萧氏的嫁妆,那时二房势弱,三夫人见不得二房赚钱,每年还要以供养族亲祖宗之名,从中抽取七成盈利呢。
匣子里的银票都是小额的,看得出来,算是傅新桐每年攒下来的压岁和每月的份例,她今年才十一,可想而知,钱也没多少,算算大概有个三四百两吧。
“唉,这么点儿,够干什么呀?”
将匣子合上,打开床帐,就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傅新桐轻咳了一声,画屏就上前问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春桃习惯性怼画屏:“呸,姑娘能有什么事儿,就你话多。”
画屏也不和她计较,接过了傅新桐递来的珍珠宝匣子,傅新桐对她比了比下巴:“放起来吧,里面银票我都收掉了,明儿再去母亲那里要一些好了。”
“呃?姑娘要钱做什么?”画屏谨慎的问道。
春桃还是不给她面子:“姑娘要钱自然有用,你问东问西的才奇怪呢。”
“你!”画屏对春桃怒目相对。
被连续怼了两回,画屏就是好脾气也受不了了,傅新桐看着她们,不禁暗自抿嘴笑了笑,两个丫头的性格还是没变,画屏冷静聪明,小心谨慎,春桃野心勃勃,活力四射,想起来上一世她俩的命运,傅新桐的目光不禁落在了越发艳丽的春桃身上,如果春桃上一世不是那么蠢的话,也许会是一个对付袁欣纯的得力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