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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暖阳
八月薇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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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逸这几天习惯了去西山佛寺烧香。清晨时候天还蒙蒙亮，寂静的寺院里只有穿僧袍的僧人静静行过。当袅袅的香气上升，面前的佛像慈眉善目隐没在烟火之中的时候，萧景逸双手合什闭上双眸，会在佛前发那么一会儿呆。
起初他去，是因为傅婉。后来就成了习惯，隔三岔五就会去一次。
这半个月来萧景逸新谈一个项目，每天忙得昏头昏脑，一时就没顾上去寺院。这天双方代表在文件上签了字之后，整件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画下圆满。
萧景逸开车自地下停车场慢慢地爬出来的时候，正是夕阳落下，西天边上一抹残阳如血，浸浸地沉没在楼层之后，萧景逸停了车望着那抹残阳，不知为何心弦一动。
他去了寺院。暮鼓晨钟，鸦声遥遥，说的就是现在吧。就如同他以前早上来一般，夜幕之中的寺庙，给他一种时辰颠倒的错觉。
小和尚出来正要关门，见是萧景逸，不由地顿了顿脚，双手合什行了个礼，萧景逸点头，伸手也行了个礼，迈步向内直入大殿。
亲手拈了一炷香上了，萧景逸闭眸合什，鼻端嗅着周遭缭绕的香气，思绪浮浮沉沉。
着宽大僧袍的僧人出来，说道：“萧施主。”萧景逸转头：“方丈。”僧人看了看他，点头说：“萧施主好些日子没来了。”萧景逸说道：“最近有些忙。”僧人说道：“身在喧嚣红尘，心仍能固守一方净土，萧施主真是有缘人。”萧景逸笑：自从来这寺院之后，他隔一段日子就会捐些香火钱，真真有缘的很。
僧人或许正当无聊，或许要照料贵客，说了几句之后，伸手把旁边的因缘筒拿来摇了摇，说道：“萧施主抽根签？”
萧景逸浅笑摇头：“我不喜欢这些，谢谢。”僧人呵呵笑：“世人所做的，哪能都是自己喜欢的事？”萧景逸正要转身，闻言却挑了挑眉，看那僧人一眼，终于抬手捡了一根签出来。
他的手指如玉节，直而长，拈着那签子出来，放在眼底看，却只见几个数字，那僧人双手把签子接过去，看了看，喜上眉梢：“是个好签！”
萧景逸不知他从哪里看出好来，僧人回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把书取过来，翻了两页，问道：“这是四十二签唐天子得国公，说的是‘否极当逢泰，云开月更明，不言来相请，宣我上蓬瀛’，上上之卦，是《囚人遇赦之兆》，好好好！——萧施主是问事业，家宅，还是姻缘？”
萧景逸信口说道：“姻缘吧。”
僧人点头，念道：“天设良缘两相宜，如鱼得水戏河池，此时若得成连理，那堪相许也相依，恭喜萧施主，定会遇到天赐良缘。”
萧景逸出了寺门，手中握着那僧人殷勤写下的解签，车子开动瞬间，本是要扔掉的，手指间却空空如也，萧景逸低头看了看，没见到那解签的影子，大概是刚才下台阶的时候不经意间掉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好无谓地挑挑眉。
一路开上大道，往市内而去，本是要回家的，想了想，还是先回酒店看看，这几天他忙着同美国那边谈新店的事，都没怎么留意这边。
遥遥地就看见了“华耀”高耸擎立的大楼，萧景逸放慢车速，正准备在门口停车，目光一转，忽地望见酒店门口不远处有一道单薄的影子。
车子无声无息的滑过去，萧景逸转头从车窗外看过去，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往酒店方向看，并没有留神身边，萧景逸扫了一眼，车窗缓缓降落：“林小不？”
那人正仰着头发呆，听到身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浑身明显的抖了抖，受了惊吓一般的转过头向萧景逸看来。
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紧抿，脸色却很白，脸很瘦，整个人都很瘦，窄窄的身子，短短的头发，加上受了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瞬间，萧景逸有些失语，片刻才又微笑：“林小不，真是你，你……”
八面玲珑如萧景逸，再度失语。
你？你什么？难道要问你……出来了？
林小不大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萧景逸，让萧景逸有种她会认不出自己来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林小不才后退一步，终于说：“是……是你啊……总经理……叔叔。”
总经理叔叔……
萧景逸苦笑，却又重新放松下来，笑道：“是啊，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侯酒店的门童发现了总经理的车子，向着这边快步走来，萧景逸发现林小不望见那服务生的时候，脸上又浮现一种惊骇的表情，便向着那服务生打了个手势。服务生急忙又退了回去。
萧景逸看看左右，问林小不：“你在等人？”
林小不慢慢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过来、看看。”
萧景逸说：“天黑了，你该回家了……嗯，上来说话吧。”他说着，就下了车，到车门那边将门打开，望着林小不。
林小不本能地后退一步，而后狐疑地看着萧景逸，萧景逸笑：“我送你啊。”
林小不终于上了车，却仍然表现的很不自在，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膝盖。肩头微微缩起，两眼紧张地望着车前方，不敢看萧景逸。
萧景逸扫了她两眼，见她上身穿着米黄色的长袖薄毛衫，下面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脚下是一双平底布鞋，萧景逸总觉得这副打扮似曾相识，他极力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一年前他也看见过林小不穿这一身。
“还……好吗？”萧景逸问。
林小不微微抖了一下，才慢慢看了萧景逸一眼，低低地回答：“好……挺好的。”
萧景逸笑了笑：“很久不见你了……”
林小不低下头：“我……我今天刚刚出来。”
没想到她自己先说出来，萧景逸心头一动，又说道：“回家了吗？”
林小不抓在膝头上的手更紧：“没、没有。”
萧景逸略有些惊讶：“还没回家？”
林小不低头看着膝盖上的手：“嗯……不能回去了。”
萧景逸一怔，而后心里便明白过来，顿时之间车厢内有了一段长长的沉默。
自从一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林小不的家人就跟她脱离关系了，萧景逸其实也明白的，林小不惹的人太厉害，他们要回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这个女孩……萧景逸皱眉想了想：她现在几岁了？
“对了，你多大了？”萧景逸问。
林小不咬了咬嘴唇：“二十岁了。”
不错，一年前她刚十九岁，就发生了那件事，想想看苏漠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估计林小不现在还在大学校园里吧？不过，这种事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只能说林小不这姑娘傻了点运气坏了点，惹谁不好，惹上苏漠那种纨绔子弟。只能说人生无常。
只不过，这女孩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毕竟，里面的待遇不会太好吧。
车子无声无息的行了一阵子，萧景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跟林小不实在也不熟悉，只是在一年前的某个特定事件里，他给她指了路，然后……
萧景逸刹住回忆，问道：“对了，你去哪里？”
林小不显然也正在神游，听了萧景逸的话才反应过来，“啊啊”了两声，转头看车窗外沉沉夜色，犹豫了一会，说：“我不知道……”眨眨眼又说：“就在、就在前边下吧。”
萧景逸皱了皱眉：“你认得这里的路吗？”
林小不呆呆地看着完全陌生的城市，白天她都不会认得，何况是黑夜。
萧景逸叹了口气：“前边是个酒店，我载你过去那边吧？”林小不怔了怔后点点头：“好。”
轻声的回答，让萧景逸觉得自己好像是吓到她了，萧景逸只好不做声。开车到了那酒店边上，林小不推车却推不开，萧景逸探身过去，伸手将车门推开，林小不缩起双手跟身子让开萧景逸，车门打开后，她急忙下了车，又说：“谢谢你，总经理……先生。”
短短一段路，萧景逸从总经理叔叔到了总经理先生。也是，一年前十九岁的林小不，见了他的第一面就是这样称呼的。
萧景逸点点头，林小不将车门掩上，静静看着他，萧景逸对上她晶莹澄澈的眸子，夜色里看起来太过黑了些，黑的有些冷意。萧景逸探身将车门又重新拉了拉，才重新发动车子。
车子在路上一路向前，一直走了很久萧景逸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路。
悻悻地将车子停下，转头看了看周遭，夜色更深，远处有几个路人走过，遥远的某处，似乎还有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嚷。
萧景逸猛地回头看。
身后的长路上，空无一人。他忽然想起刚才开车离开时候，反光镜里头那个白裙子的人影一直站了很久都没有动过，而他越走越远。
如今身后的漆黑里头都已经没有了她。
萧景逸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忙过后闲散下来因此有些精神失调了，将车调头往回开的时候，打方向盘的手跟嘴角一抹自嘲相得益彰，萧景逸一路往回开，终于开到那快捷酒店的门外，不出所料，那女孩已经不在了。
萧景逸双眸自酒店门口扫了一圈后，淡淡一笑，正要加快车速往前开出去，目光一转瞬间，却望见在那酒店旁边的一个道口角落里，有抹淡淡的白色，若隐若现。
“吱”地一声，刹车急促响起。
“林小不？！”萧景逸望着面前那个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的人，声音有些抖。
一天之内，在这个已变得陌生的城市中，被同一个人接连两次叫了名字，女孩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有些不能相信地望着面前的萧景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