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歇拿出一块土色布袋套与手上,掸落黑漆棺材上的湿土。手握榔头在钉口一别,只见一根小拇指粗细般的铁钉被拔了出来,棺材盖有些松动,顿时一股酸涩苦臭的味道袭入口鼻。饶是经常与腐尸打交道的冥歇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快来帮忙啊。”他一回头,贾杜若已经移开三丈,将花囊紧紧捂住口鼻。
贾杜若只得硬着头皮赶上,两人一脚蹬土,一脚蹬棺,双手紧紧扒着沉重的水曲柳木棺材盖儿,半晌才移开一半。
冥歇从箩筐里又掏出几件小物器,一脚迈进棺材里,攀查着皮骨。
曾莱的夏天比别处要燥上一些,尸体已经下葬过月,此刻已经溃不成形,大腿根部肉已化脓,灰黄色的蛆蛾在上面成簇的窜着,好不恶心。有些地方也已经渐露骨头,皮不裹肉,只从服饰可隐约辩得是位达官贵人,周围还有些陪葬的金银器具。
“皮肉溃烂之处并无异样,骨头不曾错位。这位大人死时尸体定是保持良好,并无外伤。”他淡淡自语,随即将墨色眸子投向贾杜若,“你对毒药颇有研究,来,你看看是中了何毒?”
“谁说一定是毒呀。是否真是城中传言的中了邪也未可知。都死了十几位大人了,定是找了仵作和大夫查看过的,中毒怎么可能查不出来。”贾杜若边说边往后轻踱着步子,脚下一阵酸痛,一个踞趔跌倒在地。
棺材里传来无情的嘲笑,“你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毒娘子”,竟也信鬼神中邪之说。”
说着,他翻身跃出,脚上蹬的那双腾云鹅顶靴上爬了几只蛆蛾。他若无其事的将其用布袋拂掉,看的贾杜若胃中一番翻滚。
“你不会是怕了吧。”说着他便上来捉她的手,贾杜若皱眉轻哼一声,才见手掌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锯齿状的伤口斑斑鲜血正往外丝丝渗着。
冥歇蹙眉,抓着她的手目光移向贾杜若身后的一簇簇白花呢喃道:“兰花怎么还能刮伤手呢。”
她没好气的甩开,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要论作武器,一片薄纸尚可伤人呢。”
“切,定是你太娇生惯。”冥歇驳道。
贾杜若望了眼伤口处的齿纹,忽觉鲜血渗出旁的肌肤泛了绿光。她揉了揉眼,但见白皙的肌肤到伤口处便成了青灰色,有点像植物叶汁的颜色。
大约是刚才被兰花枝划到时戳破了片叶子吧。
冥歇转身,继续跳进棺材里小心翼翼翻弄着尸体。此刻他似是已经习惯了尸臭,还和站在外面的贾杜若唠起嗑来。
“这些大人还真择了个好地方,那么多的兰花要是做成兰花羹兰花糕兰花饼,够他们在阴间吃上多少时日了。”
贾杜若又觉胃里一阵翻滚,口鼻上虽覆了花囊,那股腐臭糜烂味儿却更加清晰了。
呵,在这等情形之下,他还能提起吃食这般津津有味,真不知道该夸他心大还是骂他变态。
“只是香味貌似淡了点儿,大约是此处阴气太盛,香味都被吸走了吧。”冥歇见贾杜若没有搭话,继续自顾自说。
那头的贾杜若蹲在一簇白花中,掐断一根花枝,放在鼻尖轻嗅。
“植物生长只看养料阳光水分,哪里还有阴气影响这一出儿。这里棺材云集,尸体遍野,按理说应当是养料充足,而这花束长得也枝繁茂盛,连着花都开的比一般要大呢,怎会是……”她竖起花枝左右端详,忽然间她弹跳起来,一拍脑门惊声道:“哎呀,我知道了。”
那厮正在死人边检查,被她这一喝,不由得浑身一颤,心脏都漏了一拍。
“我说姑奶奶,能不一惊一乍的吗?”
冥歇双手均套了一个布袋,他半蹲起身只露出一个脑袋高于棺材后,远远望去,好不骇人。
贾杜若捻起花枝,眸中泉水波动。她大步跨前,往冥歇身边靠去。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她抑不住惊喜的神情,音调都提升了两分。“这不是兰花,是山管花。”
“什么兰花什么山管花,和案件有关系吗?你可别忘了穆兄才给了你十天期限破案,若是做不到,曾莱府衙的地牢可为你修缮好了。”
冥歇又将脑后的三角巾结紧了紧,又准备探进棺材里,妄图寻些蛛丝马迹。
“我觉得应当与此案有关。山管花与兰花不同,它是有毒的。”贾杜若面色沉重的盯着手中那株花枝,左手手掌有些刺痛,她这才恍然起来大约是中了山管花之毒。
“什么。”他从棺材里再度跳了出来,讶异的抓下围在口鼻上的三角巾,又因耐不住尸臭味重新系紧。
贾杜若挪出五丈,摘下三角巾,冥歇跟在身后,也摘了三角巾和双手的布袋置于一侧,目光殷切的望向贾杜若。
她不慌不徐的说道:“兰花又叫龙女花,性喜阳,常长于高山之上,味香,可做食材。
而山管花,性喜阴潮,常长于谷底坑洼之处,味淡,有毒。更为重要的是,这两种花长相相似,常被人误食。这种事情在曾莱这种两花具生长的地方应当甚是常见。”
“呀。”她言至此处,冥歇惊呼一声,惊得贾杜若心头一颤,偏头讶异的望着她。
冥歇执起她的手,望向她手掌处的青灰色,面如土灰,“那你岂不是……”
“你要说什么。”贾杜若翻了个白眼。
“那你岂不是小命不保。”冥歇语着,表情顿时又换了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来我要回去告诉穆兄地牢不用修缮了。”
贾杜若白眼翻到眼珠疼,抽出手来,不愿理他。
“山管花虽有毒,毒性却不深,用法得当还能做药。”她转了转眸子,闪出狡黠的余光,“真不好意思,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我还死不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说重点吧。到底为何与案件有关。”冥歇揽了华服坐好,迫不及待想听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