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风不知道叶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跟着她越走越深了。竹林里的石径纵横交错,长长短短、宽窄不一,有的还突然中断。里面的溪水也有无数的分支。
“哎,风哥,你小时候喜欢玩什么呀?”叶娴问道。
“我、我小时候要饭,打架,玩的话就最喜欢做木刀木剑,做了一把又一把,总希望有一天成为一个武功超群的大侠,把那些欺负我的纨绔子弟打得屁滚尿流。哈哈!”任清风一说起童年,总是轻描淡写,丝毫看不出点滴的坎坷。
“风哥,你小时候还要过饭呀?”叶娴不禁生起恻隐之心,面色有些沉重地问道。
“是呀?要饭怎么啦?你看我还不是成了你爹口中大英雄呢?癞蛤蟆也变天鹅了。”任清风故意逗趣道。
“哪里有癞蛤蟆变天鹅的,这也变得太厉害了吧。”叶娴不禁又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娴儿,我们刚进门的时候,你弹奏的曲子真好听,那是什么曲子呀?”任清风转了个话题随口问道。
“哦,那是柳三变的《鹤冲天》,此曲看似是柳三变的狂傲之作,也有人说是牢骚之言,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在晴儿看来,人生从容,随意且好,功名富贵,皆是烟云。因此在弹奏这曲子的时候,心境平和,曲调从容,少了浮躁,匿了狂傲。”叶娴侃侃说道。
“是不是有那么一句‘忍把浮云,换了浅斟低唱’的那一首词呀?”任清风问道。
“是的、是的。看不出风哥还对诗词感兴趣呀。”叶娴笑吟吟地说道。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前几年听范大人说起一段趣事。说是有一个叫做柳永的人词曲相当不错,可惜怀才不遇,浪迹于青楼烟花之处。好不容易进了科举,皇上叫他填词,他就填了《鹤冲天》。”任清风想起了一桩事,说道。
“因为有那么一句‘忍把浮云,换了浅斟低唱’,皇上说既然把功名看做浮云,那么何必做官,遂随你意,干脆去吟诗喝酒得了。哈哈——”任清风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叶娴这时见到当今皇帝这般可爱,也忍不住格格地笑着说:“这些趣事,我们草野乡间是不知道,也只有范大人这样的大臣们才知道的呢,真是有趣!”
“是啊——这样的词曲对于我们边塞将士来说,都当做一种笑料了。不过进门的时候娴儿弹奏出来,却别有一份风味呀!娴儿你快说说这词到底是怎么的?”任清风说道。
“这一首词是这样的: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叶娴随口吟道。
“哎——我自小没念书,你这般一吟,我就稀里糊涂啦!”任清风自我解嘲道。
“风哥哪里话?柳三变之词,是百姓之词。众多文人是看不上的,只是这一首词,最后‘忍把浮云,换了浅斟低唱’中的‘忍’换成‘且’字的话,那就更加豁达了——”叶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哈哈,范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一个忍字承载了几多悲凉和渴望,此意虽好,但是不够淡泊。他还说:‘三变呀三变,既然风流事,平生畅,何必又措辞为忍呢?既然是自称白衣卿相,又何必执念浮名呢?’哈哈,看来娴儿就是范大人的知己了。”任清风笑道。
“晴儿岂敢攀附范大人呢。他的《渔家傲》是千古之作呀,苍茫之中犹感大气,大气之中又显悲凉。词风与柳三变的截然不同,两人都是旷世才俊。”晴儿谦虚道。
“范大人之作,皆是我们边塞将士的心声呢,我们都背诵如流了。”任清风说着,不禁心绪又回到了边塞。
于是也做风雅状,边走边吟了起来:“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叶娴不言不语,默默地听着,两人肩并着肩,叶娴一路听着任清风说着边塞往事,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了。
风几乎挤不进来了,顶上是严严密密的竹叶,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加上偶尔还有几声鸟鸣,让竹林里尤其显得更加幽静。
喧嚣的尘世仿佛隔离,俱多的往事仿佛睡去,无论是谁,在这一片竹林里心境都会慢慢沉淀下来,清澈下来,这就是一个人间的仙境啊!
“哎——娴儿,你不是说什么游戏叫我进来看的呢?到底是什么呀?”任清风突然想起了进竹林时候叶娴说的游戏,于是问道。
“呵呵,风哥。我们已经走到了竹林深处了,你试试看能不能走出这满坡的竹林呢?”叶娴微微一笑,说道。
“这有何难呢?”任清风毫不在意地应道。说着挑了一条石径开始往回走。走了几步,见叶娴在站在那里,便问道:“你怎么不走呀?”
“风哥,我不走了,就在这等着你便是了。呵呵。”叶娴笑道,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等着我?你的意思是说我会绕个大圈又回来这里?——不会吧?”任清风瞪大眼镜问叶娴。他见叶娴笑而不语,便有些不高兴了:我任清风好歹也见过世面的人,还走不出这林子?他这样想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竹林里的石径错综复杂,任清风心想我就朝一个方向走不就得了?于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就不时碰到了一排排严密的竹林,转了个弯之后,又不搞不清方向了,感觉有些头晕。
突然看见叶娴笑意盈盈地站在那,便不禁高兴道:“你还说你不走,你看你比我走得还快些呢。还说我走不出这片处林呢。你是抄近路的吧?”
“呵呵,风哥误会了,娴儿一直在这,寸步未曾离开呢。”叶娴道。
“不会吧?”任清风有些不相信,仔细看了看,果真是又回到了老地方了,不禁有些泄气。但是看着叶娴那悠然的神情,不禁又有些不服气。
“我就不信我走不出这竹林。我有办法了!哈哈!”任清风笑道,便纵身一跃,借着竹枝蹭上了梢头,却见竹云如海,一浪推着一浪,谁也不知道这满山的墨绿色的竹海有多深,一层层的起伏连绵不绝,还真弄不清东南西北了。
“风哥,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卦阵呢。我爹爹早在十年前就精心布下的,不识此阵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地破阵呢?”叶娴终于道出了原委。
“哦,难怪了。我们范大人经常说九宫八卦阵,变幻莫测,可挡十万精兵呢。难不成就是说这阵法?”任清风茅塞顿开,问叶娴。
“嗯,就是这阵法了。风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吧。”叶娴说毕,便带着任清风又向外走去。
回到菜园子的时候,叶苍飞等人都早已不在了。微风轻轻,送来了一阵阵的香味。
不错,那正是饭菜香呢。任清风这时还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叶娴领着任清风走进了厨房,只见桌子上早就摆满了可口的饭菜,叶苍飞还系着蓝色的围裙忙着忙那的呢。
叶苍飞见他们回来,一边用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说:“你们终于回来啦,快来,吃饭了!”那样子,谁还看得出这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侠呢?
“你爹爹要去叫你们回来吃饭,我说年轻人在外面散散步,也是挺好的嘛,由你们去吧。”张婶话里有话地说着,连忙招呼任清风和叶娴相互挨着坐下。
张伯倒是不做声,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俩,然后倒了两杯酒,递给了叶苍飞一杯。人还未坐下,就自顾自地啜了一口,嘴角还发出滋滋的声音,似是意犹未尽的感觉。
叶娴看着张伯的样子,觉得可笑,便说道:“张伯,您每次喝一口酒就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不是在韵着酒味呢?”
“哈哈!”大笑都笑了起来。
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大家说着笑话,气氛和谐。叶苍飞和张伯也杯来盏往地喝着酒,温馨洋溢着这间小小的厨房,其乐融融。
“娴儿到底是长大了,这次回来,也不找我要礼物了。”叶苍飞对叶娴说道。
“礼物是送的,不是要来的。爹爹没给娴儿带,难不成叫娴儿像小时候一样哭着喊着要呀。”叶娴此时也很俏皮,又有点自嘲的笑道。
“哈哈。”叶苍飞爽朗的笑了起来,“爹爹任何时候是记得娴儿的,这一次给娴儿带来的礼物,是娴儿意想不到的。要不你猜猜?”
“我就知道爹爹是逗我玩的。小时候爹爹带的礼物是小玩具,后来就是饰物,再后来就是手抄词牌曲子了。这一次会不会又是这个呀?”叶娴问道。
叶苍飞没有回答,他放下了酒杯,对任清风说道:“我马背上的行囊里,有一件礼物,你去取下来给娴儿。”
从江陵到庆州,然后再到极天剑庄、福建、闽安,任清风几乎是寸步不离叶苍飞的,什么时候买了礼物给娴儿他都真的不知道。
叶娴笑眯眯地看着任清风,任清风却是一头雾水,又茫然无措地看着叶苍飞。
“去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叶苍飞催着道。
任清风赶紧放下饭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