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刑仁举的父亲原名刑伯秋,河北人,早年加入过义和团,后在义和团中认识了江湖人称“八臂罗汉”的唐元化——唐元化是逐货师,也是掌戎逐货师在河北分教的执教主,也就是其他地方所称的分舵舵主。
唐元化也就是百年后第二批重新挖出铸铁仙那口铁棺材,从其中发现古波斯文,发现赫连家是铸铁仙后人,并带着铸铁仙隐藏秘密的逐货师。
唐元化在找到那个秘密之后,毒杀了同行的30名脚夫,后来也毒杀了为他解读古波斯文的西域商人和全部随从,以此来保护这个秘密。可自己也因为用毒不当的关系,毒液侵身,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根本无力继续寻找。
于是,唐元化决定收徒,但掌戎逐货师收徒的规矩与一般逐货师又不相同,一般来说一生只收一名徒弟,但可以收多名门徒。但门徒的定义实际上就和家仆差不多,虽然也口称师父,但师父不能亲自教门徒,门徒需要在日常生活中,用眼看,用耳听,必须自学成才。
当时闹义和团,而义和团的兴起,又众说纷纭,有的说起源于白莲教,有的说起源于大刀会,又有的说起源于江湖门派,所以当时不少能人异士都参加了义和团,而唐元化为了能找到合适的弟子,也带着曾经在断金门中的身份,带着一众门徒加入了河北义和团组织。
当时的刑伯秋,参加义和团,完全是为了学拳。他家祖上五代都是孝金的守护者、护宝人,但到他这一代的时候,父亲因病早逝,只是告诉了他所需要做的事情,该教他的却没有教他。于是刑伯秋只能前往义和团寻找父亲的师弟,希望学成一身武艺,回去履行自己护宝人的职责。
可刑伯秋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师弟却在一次战斗中被洋枪打死,死前给他留下了一套形意拳的拳谱,让其自学。
刑伯秋每日按照拳谱上所教的刻苦练习,但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即便是他寻求其他会形意拳的师傅帮忙,那些人也只是简单地指点一二,并不教他真东西。
刑伯秋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唐元化,唐元化之所以注意到刑伯秋,是因为他发现这小子虽然有拳谱在手中,在自学的过程中,竟开始自行弥补形意拳中的一些缺陷,将一些套路改得更为实用,加之当时义和团的情况,刑伯秋并不拘泥于只用十八般兵器,而是将拳谱中的套路转化为了其他“兵器”可用的套路,即便是一条板凳,在他手中都能成为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某日,唐元化在院子中看刑伯秋练拳,看他练了一上午之后,唐元化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离开了。刑伯秋纳闷,上前抱拳拦下唐元化,道:“这位师傅,请指教!”
唐元化也不用正眼去看刑伯秋,只是问:“指教是什么意思?”
刑伯秋谦虚地说:“还请师傅指教一二,晚辈实在不明白您先前那笑是为什么?晚辈心里明白,我的拳法没有学到家。”
唐元化终于抬眼看着刑伯秋,道:“那好,我们就比一次,我只用一招,如果你能接住,我就指教,如果你不仅能接住,还能反击,那你想要我教什么都行。”
刑伯秋大喜,这是他在义和团中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立即退到原位,抱拳鞠躬,拉出了架势。
没想到的是,唐元化一抬手,他的门徒却从包袱中掏出一支短洋枪递了过去。
刑伯秋一看黑洞洞的枪口,立即傻眼了。
唐元化扬头道:“怎样?打还是不打?”
刑伯秋摇头:“不打,我再强,也快不过洋枪的铅弹,你不也一样吗?”
“那好!”唐元化将洋枪扔给刑伯秋,“你用洋枪,我用拳脚。”
刑伯秋接过洋枪,还是摇头:“还是不打。”
唐元化问:“为什么?”
刑伯秋举起洋枪道:“你敢把洋枪给我,说明这枪不能用,我没那么傻。”
唐元化终于笑了:“孺子可教,看来你是为数不多清醒的人,知道功夫再高,也挡不住洋枪的铅弹,也懂得去识破敌人的诡计,当然了,你还有一点需要去学。”
“什么?”刑伯秋不明白唐元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唐元化伸手,示意刑伯秋将洋枪还给他。
等唐元化再次拿到洋枪的时候,他朝着旁边的小树扣动扳机,枪响了,小树应声断掉。
刑伯秋再次傻眼,唐元化笑道:“要记住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凡事都有局中局、计中计,如果我要杀你,你早就已经死了。”
刑伯秋当即明白了,一下跪了下来:“求您收我当徒弟吧。”
唐元化叹了口气:“我可以收你当徒弟,但是,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离开义和团,当一个叛徒,你愿意吗?”
刑伯秋沉默了半天,点了点头。
唐元化又问:“你真的不怕当叛徒?”
刑伯秋道:“您又不是洋人,我拜您为师,算什么叛徒?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怎么说?”唐元化站在那儿,期待着刑伯秋的回答。
刑伯秋道:“拳脚再快,也快不过洋人的子弹,最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只是被朝廷利用而已,先不要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战胜洋人,是不是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与洋人厮杀,即便是我们打赢了洋人,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朝廷当反贼剿灭,我不想被洋人的子弹打死,更不想被朝廷戴上反贼的帽子。”
唐元化欣慰地点头道:“太好了,我总算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真正清醒的人。”
从那天起,刑伯秋就正式成为唐元化的大徒弟。
但是唐元化心中清楚,单单是刑伯秋一个人,恐怕无法完成之后的任务,因为他之前全都是一个人行动,没有人帮忙,太艰难,于是琢磨着再收一个弟子。虽然说整个中国,人那么多,但是要遇到合适的人选,比登天还难。
而且这个弟子,不仅要与刑伯秋一样清醒,还得比刑伯秋更聪明、更狡猾而且要擅长打探消息,因为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刑伯秋根本不行。
思来想去,唐元化决定将注意力放在两个门派上面,一个是民间情报组织中最强大的冥耳,另外一个则是丐帮。
但是要想从冥耳内部收徒,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这个组织中的人比掌戎逐货师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从不扎堆,也没有固定的居所,只得作罢。
于是,唐元化在离开义和团之后,带着刑伯秋一路南下,来到了当时还算是比较富饶的江南地区碰碰运气,甚至让刑伯秋想办法混入丐帮。
刑伯秋在杭州想尽办法,四下打听,终于找到了杭州的丐帮分舵,托人引见之后,拜了分舵,加入了丐帮。当刑伯秋欢天喜地回去找唐元化的时候,唐元化听完他的叙述,只是冷冷道:“你被人骗了。”
刑伯秋很吃惊:“为什么?”
“丐帮从来不收非落魄之人,更不会平白无故带一个刚认识的人去分舵,这是江湖规矩,你还太稚嫩了。”唐元化思考了一阵,“我问你,带你去分舵的那个人叫什么?”
刑伯秋道:“他自称张墨鹿。”
“长什么模样?”唐元化又问。
刑伯秋回忆了一会儿,描述了下张墨鹿的长相。从他的描述中,唐元化听出来,这是个长相平平,年龄40岁左右的中年人。
唐元化想了想,说:“这样,你就说我是你的伯父,要请他喝酒,你让他来,我在和聚楼摆一桌酒席。”
刑伯秋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也明白唐元化在话中提醒他,这个张墨鹿恐怕没那么简单,也许另有他图。于是按照吩咐,他去找了张墨鹿,告诉他自己的伯父请他喝酒,张墨鹿立即应许,当天晚上便应约到了和聚楼。
当张墨鹿到了酒楼之后,唐元化一看他那张脸,立即就笑了。他笑容中的深意,张墨鹿也明白了,也没坐下,站在唐元化跟前抱拳道:“前辈,是我张墨鹿有眼无珠,得罪了,还请见谅。”
说完,张墨鹿转身便离开了酒楼,刑伯秋在旁边很纳闷,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元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个人也许是丐帮弟子,但应该属于那种最低级的,以前应该是个江湖骗子,但也算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江湖骗子,而且会易容术。”
“易容术?”刑伯秋不明所以,“可是他没易容呀?”
唐元化笑道:“你仔细想想,你见过他几次?”
刑伯秋算了算道:“加上这一次,一共五次。”
“五次,你认为他都是一个样子吗?”唐元化又问。
刑伯秋仔细回忆着:“就是穿着打扮不一样,脸上没什么变化呀。”
“有。”唐元化道,“你没有仔细观察,我早上问你张墨鹿的模样时,你说得很详细,你现在再仔细回忆一下,你早上见他和现在见他,有什么不一样。”
刑伯秋仔细想了想道:“颧骨高了,耳朵更圆了,头发少了些,双目更凸,另外,走路的姿态也不同了。”
“那就对了,他是在你心中逐渐淡化他的形象,而不是瞬间改变,如果大幅度改变自己的模样,反而会被识破,这样一步一步来逐渐改变,到头来,你根本记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唐元化喝了一杯酒道,“这就是北方骗术中所称的‘念秧’,也就是用言辞搭讪,迷惑他人,然后设连环局诈脱的意思,张墨鹿这种人在北方被称为‘猾子’,属于高等骗术的一种。”
刑伯秋这才明白自己是中计了,但自己多番试探考察过,也没有发现对方有问题,他实在不理解到底他们是如何盯上自己、如何设局的。
唐元化解释道,念秧作恶多靠连环局,是一个团伙所为,这一伙人会散布在某地,在人群之中观察有油水的人。刑伯秋来到杭州之后,四下打听丐帮,肯定被他们盯上了,加上刑伯秋每日定时的三餐,出手给钱稳定,再加上所住的客栈也算是杭州较好的,所以,他们认定刑伯秋肯定有油水可捞,于是故意假扮乞丐,在街头演戏,吸引刑伯秋的注意力。
当然,那出戏码所用的就是“丐帮群雄救孤女”,先让一个女子假装卖身,再让同伙装作恶霸要骗该女子,此时假扮成为丐帮弟子的同伙,也就是张墨鹿再出手相救,与那些恶霸大打出手。最后当恶霸叫来人手的时候,张墨鹿再称自己是丐帮弟子,让恶霸假意知难而退,进一步让旁观的刑伯秋认定,张墨鹿的确就是丐帮弟子。
接下来,张墨鹿开始做一些类似丐帮弟子会做的事情,去一些丐帮弟子也许会去的地方,甚至故作神秘。在此期间,张墨鹿就已经改变了一次自己的样貌,但还是会让刑伯秋能认出来。
一来二去,刑伯秋终于主动找上张墨鹿,说出自己的要求。实际上此时刑伯秋也是按照唐元化所教,说了一个加入丐帮的故事和理由,让张墨鹿引见。
张墨鹿口称没那么简单,但这个过程中,他继续在逐渐改变样貌,也并没有欺诈钱财,一直拖到带刑伯秋加入所谓的丐帮。
刑伯秋不解地问:“那他到底会怎么骗我呢?”
“按照我的推测,他们应该是会用江湖道义来骗你。”唐元化思考了一番,又道,“这个局会很大,时间会很长,让你尽量完全相信他是个好人,是你的兄弟,甚至会演上救你几次的戏码,然后在关键时刻,说自己落难,需要钱财搭救,而钱财肯定是一大笔,你拿得出来还好,拿不出来,他们就可能再设局,将你拖入局中,利用你再去骗其他人,一旦得手,到时候人家识破报官,你就会替他们背黑锅,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刑伯秋点头:“师父,那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易容,等到骗完我之后,再卸去伪装,这样,我也认不出他是谁呀。”
唐元化解释道:“易容术有个麻烦的地方,就是制作面具非常麻烦,同时所用的各种药水,有毒素,会损害自身,他们布局时间较长,如果长时间戴着那种面具,会慢慢中毒而死。另外,他这样一点点改变自己的容貌,到最后,他的面容彻底改变的时候,你能记住的就是他最后的那张脸,而记不住,他最早认识你的时候那张真正的脸,这也是这个骗术的高明之处,他同伙中的其他人也是同理。”
刑伯秋恍然大悟:“那现在怎么办?”
“去追他,他应该出城了,猾子被人识破之后,肯定不会在设局地再待,一定会离开杭州。他们迷信,认为局破,得往东边走,也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俗称向阳。”唐元化示意门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追上他之后,什么也不要说,和他打一架,如果他的功夫在你之上,你就道歉让他走,如果在你之下,你就带他回来,我要收他当徒弟。”
此时的刑伯秋并不明白为什么打输就放张墨鹿走,而打赢了则要留下来。
唐元化这样做的意思,是想要他们互相弥补,也互相制约。
唐元化认为,自己的徒弟首先要头脑清醒,能够认清楚眼下的局势,不会盲目跟随那些民间组织起哄,更不会随意因为几句话而气血上脑加入某个宗教团体,这在他看来,是极其愚蠢的。
其次,刑伯秋在武学上有天赋,也算憨厚老实,但算不上聪明,所以,他第二个弟子,充其量要有防身的技巧就行了,但头脑必须聪明,这样一来,在往后的生涯中,这师兄弟俩才不会内讧,长期合作会使得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两人拧成一根绳,不会轻易断裂,让外人有机可乘,同时,也可以让两兄弟更加忠心,不会背叛自己。
刑伯秋一路追出杭州城,终于在杭州城东外的一条小河边,找到了正在那里休息,还伤痕累累的张墨鹿。
张墨鹿见刑伯秋追来,质问他:“你是不是来杀我的?你的伯父已经说了要放过我!”
刑伯秋见他浑身伤,想了想问:“你的同伙是不是要灭口?”
张墨鹿摇头:“他们不会杀我,只是按照规矩打了我一顿,仅此而已,规矩就是规矩,你和你伯父也要讲规矩。”
刑伯秋见张墨鹿没有性命危险,二话不说,跃过小河,就与张墨鹿打起来。
不到二十个回合,张墨鹿就落于下风,但刑伯秋实际上只用了五成力不到,如果用十成,估计张墨鹿根本撑不到三个回合,也许还会被刑伯秋活活打死。
刑伯秋制住张墨鹿之后,直接将其打晕,扛着张墨鹿回到和聚楼。
回到和聚楼的时候,刑伯秋放下张墨鹿之后,唐元化拍了拍张墨鹿的脸:“别装了,醒醒吧!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从此之后跟着我,不要再作恶了?”
张墨鹿翻身起来,也不说话,拿了碗筷,就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