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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来使

刚入夜,苏州城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大街两旁的数家窗户里透出一点亮光,往时灯红酒绿的夜市已消失多日。自从张士诚决定为胞弟张士德复仇之后,苏州就开始了漫长的宵禁,晚上轻易没有人出门,免得被冠上“通贼”的罪名。

大街上除了巡视的兵勇,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城门在傍晚时分就关闭了,一直到第二天蒙蒙亮才开启。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入夜不久,大街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队兵马,看装束是诚王府的亲兵,就是所谓的“御林军”。他们负责的是诚王本人的安全保卫,平时不出来,只有在张士诚出门的时候,才沿途护佑。看他们倾巢出动的样子,难道是张士诚出来了?

可是,身为大周天子,这大半夜的不在府邸里安眠,跑出来做什么?有这种疑惑的不仅是大街两旁的住户,还有巡防的兵勇,他们看到“御林军”都是远远躲开,免得惹事。一位一身文官装束的老者骑着马,走在当先,他就是张士诚的心腹谋臣徐义。

徐义神情严峻,带着一队军马径直来到城门楼下,负责守城的军官看是诚王面前的大红人,赶紧跑过来,躬身抱拳,道:“徐先生,现今已是午夜,不知……”徐义似乎有急事,来不及多说,问道:“今夜守城的有多少人?”

那军官看徐义神情严峻,立时精神一振,一五一十地道:“一共一百一十六人,上半夜当值的五十一人,余下的下半夜轮值。”徐义看着他,沉声说:“奉诚王之命,城门由我接管。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不管是睡着的还是当值的,一个都不能留下。违令者,斩!”

徐义说得声色俱厉,那军官一缩脖子,第一感觉就是出事了,不然也不会派徐义来接管城防,难道是城内有人造反?徐义看他没有答应,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亲兵拔出佩刀,厉声道:“诚王的指令,你没听见?”那军官连声道:“是是,小的立马就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负责城防的百十名兵勇走得干干净净。徐义带来的几十个亲兵接管了城防。他亲自等在城头,看着城外无边的黑夜,心里一沉,自言自语道:“天佑我大周!”

半个时辰后,远处出现了火光,可以看到数十只火把在暗夜中晃动,寂夜中可以听到稀稀落落的车马声,徐义道:“人来了,准备开城门。”说着,他亲自跑到城门前,恭恭敬敬地肃立等候。过了一会儿,城门大开,城外是百十名骑兵,每人都手持火把,共同保护着一辆马车。

徐义看到那辆马车,左手抓住衣服下摆,快步跑过来,在距离马车几十步时,忽然跪下来,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泪流满面,他颤声道:“将军啊!你死得惨啊!”

一个中年官员从人群中走过来,扶起徐义,说道:“徐先生,节哀!”徐义微微抬头,冷笑一声,说道:“我家将军在贵处身死,杨使官当有何话说?”那官员正是朱元璋手下的文臣杨宪。他这次来是护送张士德尸身回苏州的,张士德被朱元璋俘虏,却死在了他手里,送还张士德的尸身,杨宪知道要受刁难,他不卑不亢地回道:“见到你家诚王,我自有话说。”

徐义威风凛凛地站直身子,一摆手,他身后的亲兵立即上前一步。徐义沉声道:“把杨宪给我绑了!”杨宪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双方一见面自己就被绑了,这大违“两国交兵不为难使节”的道理。“徐义,你想干什么?我乃应天来使,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难逃天下公议!”

徐义冷冷地道:“杀了你,为我家将军做祭!”

诚王府内比往日增加了护卫,专门从城外调来了两千人,一部分加强府邸的警卫,另一部分派去看守应天来使。

张士诚心情焦急地等待着徐义的消息,过了一会儿,徐义匆匆跑进来,走到张士诚面前,低声道:“诚王,人带来了。”张士诚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随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进来,先对张士诚磕头,张士诚轻轻一抬手,说道:“你说。”

那青年人道:“回禀诚王,将军宁死不屈,被朱贼不幸擒拿之后,每日大骂朱贼,拒不进食,最后……最后活活饿死!”不要以为只有朱元璋在张士诚这里安排了密探,张士诚同样拿出大把银子,在朱元璋的政权里埋下了大批眼线,这青年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亲自跟随杨宪护送张士德的尸体来到苏州。在张士德死前,他曾多次前往探视,并带回来了张士德的一封遗书。

在路上,这个密探做了好几种设想,见到张士诚如何痛哭流涕地叙述张士德英勇就义的事迹,又如何大骂朱元璋的话,以让主人明见自己的忠心。哭了一会儿,他抽抽泣泣地道:“将军就义之前,留有一封遗书,让小人转呈诚王。小的怕被人发现,把书信贴身藏着,在诚王面前失礼了。”说着,他脱掉外衣,从上面撕下来一块布,在布块的夹层中藏着张士德留给张士诚的遗书。

张士诚小心地接过遗书,眼角就溢出了泪花。他不想在臣子面前失态,只得强行忍住悲痛,对那青年说:“你回去吧,切莫被人发现了行迹。”那人躬身行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徐义上前一步,道:“陛下,杨宪已被我派人拿下关押起来,将军的遗体也已好生安放,不知道接下来应当怎么做?”自从张士诚决心要为胞弟张士德报仇之后,性情大变,往日那种礼贤下士的作风一去不返,时常暴躁咆哮,就连徐义也不敢再说违逆他的话。

张士诚把那封遗书放起来,转身对徐义道:“跟我去看看士德。”

张士德死去多日,尸身已经发臭,虽然朱元璋让人在棺椁里放置了许多除臭的物什,也是无济于事。看完那封遗书之后,张士诚忽然沉静下来,徐义以为他看到张士德的遗体,又要仇火大炽,没想到,张士诚只是匆匆地看了几眼,然后就走了出去。徐义紧随其后,张士诚看似无心地问:“尸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徐义道:“已经请最好的仵作看了,没有半点伤口。”

张士诚又不说话了,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下来,道:“士德为朱贼所擒,受尽了酷刑,宁死不降,尸身上怎么能没有半点伤呢?这样我没办法和大周臣民交代……”说着,他叹口气,悠悠地道,“伤要做得不露痕迹,就让那几个仵作来做,然后把他们统统灭口。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一个不留,统统灭口!”

徐义一呆,一时反应不过来,停了停,才明白张士诚的意图,同时隐约觉得张士诚身上多了几分阴毒,口口声声要为胞弟报仇雪恨,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却不惜糟践胞弟的尸身,不过,要想在这乱世中称雄称霸,没有这份狠心是不行的,微微躬身,道:“我马上去办。” 4Kn5kQ9o7MkFxYqrZ4fMLAwSTmxaEKWj1rtmbp6Vwy/3D3W026ge6+1mpl5a0A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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