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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诺娃·艾利萨苏是巴萨璜 (basajaun)的第二个受害者,尽管当时媒体还未如此报道。不过,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出,尸体周围发现动物皮毛、皮肤碎屑和疑似非人类的踪迹,还有某种净化仪式 中的香料。似乎有一种古老的、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邪恶力量笼罩在这些还稚气未脱的女孩儿身上。她们衣衫被撕裂,阴毛被剃除,双手手掌向上,就像圣母一般摆放着。

每当女警探阿麦亚·萨拉沙在凌晨接到赶往犯罪现场的通知时,她总是仪式般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情:首先关掉闹铃,以免早上吵醒詹姆斯,然后随手抱起外套和手机,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来到厨房,一边喝加奶的咖啡,一边穿衣服,顺便不忘给丈夫留一张便条。之后她钻进车里,开始了一段大脑完全放空的行程。每次当她在天亮前不得不起床,就仿佛通宵执勤了一样。白噪音充斥了大脑,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讯息,尽管此时她需要从潘普洛纳市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前往案发现场,那里有个遇害者在等着她。

一个急转弯之后,车轮嘎吱作响的声音让萨拉沙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心不在焉。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到一路攀升的崎岖山路上。这条路钻入一片茂密的森林,艾利松多镇就被这片森林包围着。五分钟后,她把车停在信号标旁边。她认出了停在旁边的法医豪尔赫·圣马丁的跑车和女法官艾斯特巴内斯的越野车。萨拉沙下车,走到车尾部,从后备厢拿出一双橡胶靴子。正当她靠在车尾部穿靴子时,副警探约南·艾查伊德和警探蒙特斯朝她走过来。

“头儿,情况很糟糕,是一个小女孩儿。”约南边看笔记边说道,“十二三岁,晚上十一点她父母报警说他们的女儿没有回家。”

“十一点报失踪案有点儿早啊!”阿麦亚说。

“是的,但八点十分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儿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说错过了回阿里斯昆的公交车。”

“他哥哥直到十一点什么也没有说吗?”

“您知道的,小孩子不就是会说:‘阿爸(aita)、阿妈(ama)一定会杀了我的。千万别告诉他们,我看看有没有朋友的阿爸能带我回去。’于是,小女孩儿的哥哥什么也没有说,自己去玩任天堂游戏了。十一点的时候,他发现妹妹还没有回来,而阿妈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他才说阿伊诺娃曾打来电话。小女孩儿的父母赶到艾利松多镇警察局,坚持认为他们的孩子一定出事了,因为小女孩儿一直没有接电话;他们问过小女孩儿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最后,巡警发现了小女孩儿的尸体。当他们赶到这里时,看到公路边有小女孩儿的鞋子。”约南边说边用手电筒照了照沥青公路的路边,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双中跟黑色漆皮鞋,在手电光照射下闪闪发亮。阿麦亚弯下腰,观察这双鞋子。

“鞋子放得很整齐。有人动过吗?”她问。约南再次翻阅了一下笔记。在阿麦亚心里,这位身兼人类学和考古学研究者双重身份的副警探是如此高效,对于像现在这样棘手的案件来说,他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

“没有,本来就是这样的,整齐地朝着公路放着。”

“跟收集指纹的同事说一下,让他们那边忙完之后来这里检查一下鞋子里面。要将鞋子放置成这样,一定要把手指伸进鞋内。”

蒙特斯警探一直保持着沉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意大利名牌皮鞋的鞋尖。此时,他突然抬起头,就像大梦初醒一般。

“萨拉沙。”他喃喃说道,算是向警探打了一声招呼。然而,他并没有等她,就独自朝公路边走去。阿麦亚疑惑不解,转向约南。

“蒙特斯怎么了?”

“不知道,头儿。我俩坐同一辆车从潘普洛纳过来,他连嘴都没张过。我想他应该是喝了点儿酒。”

是的,萨拉沙这么认为。蒙特斯警探自从与妻子离婚后,每况愈下,这不仅表现在他开始迷恋起意大利鞋和花里胡哨的领带这一反常举动。最近几周他尤其心不在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冷淡且难以捉摸,几乎处于自闭状态。

“小女孩儿在哪里?”

“在河边。我们得从山坡上走下去。”约南边说边指着那个山谷,并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似乎尸体在那里被发现是他的错一样。

阿麦亚紧贴着被千古以来河水侵蚀的岩石形成的斜坡往下走,远远地看到探照灯和用警戒线围出来的警方的工作区。在警戒线边上,艾斯特巴内斯女法官正低声和她的司法秘书交谈,并时不时向尸体所在的地方瞥一眼。尸体周围,两名警察局鉴证科的同事正不断地从各个角度给尸体拍照,闪光灯像雨点般落在尸体上。一位纳瓦拉法医局的技术人员则跪在尸体边,似乎正在测量肝脏的温度。

看到所有的工作人员进出现场都是严格遵循最先到达该地区的警察围划起来的出入路线,阿麦亚感到很满意。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人太多了。这是一种几近荒谬的情感,但是根深蒂固。这也许来自她从小受到的天主教训导。当不得不面对一具尸体时,她总是急迫地感到应该为尸体保留私密和隐蔽的空间,就像墓地一样,但这种隐蔽性却被那些在尸体周围来回走动的、专业、冷漠而且看上去事不关己的办案人员打破了。尸体是谋杀作品中的唯一主角,然而它却如此沉默、安静,在惊恐中被人们忽视。

阿麦亚慢慢靠近并观察着这个凶手选择的谋杀地点。一个布满了灰色鹅卵石的干涸的河滩,宽度约为九米,上面的鹅卵石一定是被春天上涨的河水冲到这里的。河滩一直延伸到目光所及的最远处,那里已露出了熹微的晨光。河的对岸不到四米宽,深入一片幽深的密林里,林子越深越浓密。阿麦亚等了几秒钟,当拍照的同事结束工作后,她走到小女孩儿的脚边,习惯性地清空自己大脑内的所有杂念,低声做了一个简短的祷告。只有这样,她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准备好,可以把女孩儿的遗体单纯地看作是凶手的作品了。

阿伊诺娃·艾利萨苏生前有着一双美丽动人的栗色眼睛,但现在这双眼睛静止不动地望着无尽的夜空,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她的头微微向后仰着,让人清楚地看到一条绳子深深地勒进她颈部的肉里,深到几不可见。阿麦亚俯下身查看绳结。

“绳子连结都没有打,凶手直接勒紧绳子直到小女孩儿窒息。”她自言自语。

“凶手应该非常强壮,是男人?”背后传来约南的意见。

“有可能,但是小女孩儿不高,一百五十五厘米左右,而且非常瘦,也可能是女人干的。”

圣马丁医生一直在跟法官和司法秘书聊天。这时,他用其独特的吻手礼告别法官之后向尸体走来。

“萨拉沙警探,我总是那么高兴见到您,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他诙谐地说。

“我也是,圣马丁医生。您对目前的情况怎么看?”

法医接过技术人员递过来的笔记,一边翻看一边靠近尸体,弯下身之前还对约南品头论足,掂量他的年轻和学识。这种目光阿麦亚再熟悉不过了。几年前,当她还是一个不得不在棘手的案件中锻炼成长的年轻副警探时,圣马丁医生作为一个优秀的老师,培训新人是他不能错过的乐趣。

“艾查伊德,过来。说不定你会学到些东西。”

圣马丁医生从格拉德斯通旅行皮包里掏出手术手套戴上,轻轻地触摸小女孩儿的下颌、脖子和手臂。

“艾查伊德,关于尸僵你知道些什么?”

约南叹了口气,然后用学生时代回答老师提问的语气开始回答。

“据我所知,死亡三小时之后,尸僵现象首先从眼皮开始,逐渐发展到整个脸颊、颈部、胸部,最后达到四肢和全身。在正常情况下,人死亡十二小时之后,全身达到僵硬状态。在三十六小时之后,尸僵根据相反的次序,开始逐渐消失。”

“不错!你还知道些什么?”圣马丁医生用鼓励的语气继续问。

“这是推测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之一。”

“你认为只看尸体僵化的程度就能够推测死亡时间吗?”

“这……”约南犹豫了。

“当然不能!”圣马丁医生变得严厉起来,“尸体僵化的程度因死者肌肉的不同状态、室温和外界温度而异。在这起案件中,影响尸僵程度的就是外界极端的环境温度。另外,尸体处在高温的环境中,或者发生了尸体痉挛,这些都会让人感觉发生了尸僵现象。你知道什么是尸体痉挛吗?”

“我觉得尸体痉挛指的是在临死前的一瞬间,肌肉立即僵硬收缩,以至于任何人都无法夺走死者生前抓着的物体的现象。”

“正是!所以这就是法医的责任。我们不能没考虑这些因素就断定死亡的时间,当然更不能忽略死亡原因、尸体上出现的尸斑等等。大家一定在美剧里看到过,法医只要跪在尸体边两分钟就能确定死亡时间。”圣马丁医生夸张地皱了皱眉说道,“这绝对是骗人的!目前,人们根据人眼玻璃体中钾离子的浓度来推断死亡时间已是一项大进步。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确定确切的死亡时间。根据我现有的所有资料,我只能说:死者十三岁,女孩儿,根据肝脏温度,她已经死亡两个小时,还没有出现尸僵现象。”法医边触碰女孩儿的下颌边说。

“这与小女孩儿打电话回家以及父母报案的时间吻合。小女孩儿死亡距现在只有两个小时。”约南说道。

阿麦亚等了一会儿,终于可以代替约南站到尸体跟前。约南则因为摆脱了法医考试般的质询,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阿麦亚看到小女孩儿的双眼望向无尽的天空,嘴半张着,或许这是她为了呼吸所做的最后一次尝试。所有一切都让小女孩儿的脸上写满了措手不及的惊恐,就像一个女孩儿在生日时收到恶作剧礼物时的表情。她的衣服,从脖子到腹股沟被完全划开,切口非常整齐光滑。划开的衣服朝两边分开。尸体就像一个被拆开包装的礼物。来自河流上方的微风轻轻地吹动女孩儿的直刘海儿,阿麦亚闻到了夹杂着刺鼻烟草味洗发水的味道。阿麦亚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小女孩儿抽烟吗?

“问起来像是烟草味儿。你们知道女孩儿生前有没有带包?”

“带着,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已经派人去河流下游一千米范围内搜寻。”蒙特斯警探指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说道。

“问一下她的朋友,她们去过哪里,和谁去的。”

“头儿,这才刚天亮。”约南晃了晃他的表说,“她的朋友都是十三岁的孩子,现在都还在睡觉呢!”

阿麦亚观察了一会儿小女孩儿的手。那双嫩白纯洁的手手掌朝上,放在身体的两边。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双手的姿势?这双手是被人摆放成这样的。”阿麦亚问。

“我同意!”一直站在约南身边的蒙特斯说。

“把双手拍下来,并尽快将指甲保存好。也许她曾试图进行自我防卫。尽管她的双手和指甲都非常干净,我们仍然有可能幸运地获取到一些证据。”阿麦亚边说,边走向鉴证科的同事。站在阿麦亚对面的圣马丁医生再次探出身体朝小女孩儿观察了一会儿。

“我们应该等待解剖报告的结果。但是我猜测,窒息是致死的原因,因为这条绳子已经完全嵌入她的脖子,这需要很大的力气。我认为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身体上的伤口都是些表面伤口,是为了划开衣服才留下这些伤口。衣服是被一个利器划开的,可能是普通的刀,也可能是美工刀或外科手术刀。我会在后面给你更确切的回答,但是当凶手划开女孩儿的衣服时,女孩儿应该已经死亡,因为几乎没有血迹。”

“那么,阴毛是怎么回事?”蒙特斯插话道。

“我认为凶手是使用同一种利器将阴毛剃掉的。”

“也许是为了拿走些战利品,头儿。”约南评论道。

“不,我不这么认为。你们看凶手是怎样把阴毛丢到尸体边上的。”阿麦亚指着那几堆绒毛说,“他更像是想剃掉阴毛,然后将这个东西放在阴毛的部位。”阿麦亚指着女孩儿阴部放着的一块油腻的金黄色小蛋糕说道。

“这个无耻之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杀了小女孩儿还不够,还要把那个东西放在她身上?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约南厌恶地惊叫道。

“小伙子,这就是你的工作!你得猜猜这个无耻之徒到底怎么想的。”蒙特斯边说边向圣马丁医生走去。

“小女孩儿被强奸了吗?”

“我认为没有。不过只有在进行更加细致的尸检之后我才能确定。凶手在犯罪现场制造出浓厚的性侵氛围……划开衣服,露出乳房,剃除阴毛……还放上一块小蛋糕……看上去就像一块黄油或是……”

“这是查情戈里(txantxigorri)。”阿麦亚打断了他,“这是这个地区的特色食品,尽管它比我们往常看到的蛋糕要小一些。但是这就是查情戈里——用黄油、面粉、鸡蛋、糖、酵母、炸过的油渣做成的一种蛋糕,这是非常古老的配方。约南,请把蛋糕放进证物袋。”阿麦亚边说边转向所有人,“蛋糕的事情任何人不得透露半句。从此刻起,这个信息已经封锁了。”

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我们已经完工了。圣马丁,接下来就是您的工作了。我们在法医局见。”

阿麦亚站起身,最后向小女孩儿看了一眼,然后爬上山坡,向自己的车走去。 7zNLpP/+WnLuWDHRVBPv1cxLQjuwtT9dolb8ZtiQP4+xh9IRfkY8j/w5K7z9QY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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