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汪先生在公司飞模拟机 ,有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来参观。汪先生说老人高兴得像个孩子,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但又不敢去碰那些密密麻麻又颇为神秘的按钮。他问了一些看似很滑稽的问题,汪先生一一耐心解答。
汪先生讲完这件事,我很是感慨。
驾驶舱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办公室,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崇山峻岭、绵延河流,还有在黑暗中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的精美仪表。对于驾驶舱里的一切,哪怕只是看到照片都会让人兴奋不已。如果有机会真正走进去,即便只是模拟机,也一定会是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吧。
很多人都有一个冲上云霄的梦想,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我对汪先生说:“你很幸运,拥有别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汪先生没有接话,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也深受震撼,决定要为飞行事业奋斗终生的时候,他突然长叹一声,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你说的是飞行,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你。”
那一刻,我真想嫁给他。
我姓苗,在某一年的春夏之交认识了汪先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我的男朋友。他说我不仅姓苗,连性格也像猫,所以他总是叫我“大喵大喵”的,有时候也叫我“大美喵”。当然,他皮痒的时候也会叫我“疯喵”“臭喵”“吃多喵”。
和汪先生在一起的这几年,除了考研的那一年朝夕相伴之外,其他时间我们大多异地。我并不是一个很黏人的女朋友,相比之下,汪先生却黏人得多。只要没有飞行任务,总是隔几个小时就会打一个电话,有时候甚至刚刚挂掉还会突然因为想起什么事又马上打来。每次和朋友出去,总会接到他三个以上的电话,朋友们总会在我挂掉电话时暧昧地说上两句。
和他的恋爱,就像是在手机里养了个宠物。的确是宠物,因为我总是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他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写稿子,不管他在说什么,我只会敷衍两句,然后十分严厉地说“拜拜”。
哪怕是没事的时候,我也会因为要看电视或是刷微博骗他说要睡了,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久而久之,汪先生也知道了我的小伎俩。他会在我说睡了之后又给我发消息,我要是一时松懈回了,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嘲笑一顿。
有一次,我又骗他说要睡了,挂掉电话后开始愉快地刷微博、刷知乎,没一会儿,汪先生又给我发了消息。
早已洞悉阴谋的我自然不会上当。
我点开一看,是一幅漫画。
漫画里有一个睡着的女孩儿,一个男孩儿吻着她的额头,旁边有一行字:“Bye,我去赚钱了,你做个好梦!”
汪先生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排班表也十分随心所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消失一班。除非提前请假,否则永远无法保证可以把哪一天给你。汪先生也没有所谓的朝九晚五,最早的时候要凌晨四点到公司,飞两段等一下午再接两段,或者连着四段,回到宿舍通常都是深夜了。
读研二的时候没有课,我每天都会睡到自然醒,汪先生很嫌弃我睡懒觉,他说:“你一觉起来我都飞两段了。”可即便他的时间这样少,我还总是用“在忙、拜拜”来打发他。
看到那幅漫画,愧疚、自责与感动都涌了上来,我一下子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指给他发了消息:“你大晚上的去赚什么钱,卖身啊?”
汪先生差点儿没气死。
汪先生载过几次明星,不过并不追星的他对此很不以为然,每次总是轻描淡写地提一下,以至于有一次连坐他航班的到底是“乔振宇”还是“乔任梁”都说不清。
他还见过冯小刚,不过那也是别人指给他看的,他唯一一次自己认出来的是鞠萍姐姐。
有一次飞N市过夜,落地后,汪先生给我打电话,一贯沉稳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小雀跃:“今天的航班上有陈伟霆,他现在就走在我前面。”汪先生知道陈伟霆是我的偶像、男神、电脑桌面和手机壁纸。
我的第一反应是“你在逗我”,他很快又发来一张照片。照片是从后面拍的,只能看到一小撮人,还有一颗一颗的脑袋,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
我还是不太相信,开始在微博上搜索,很快便有了答案,这事儿是真的!我看到了粉丝们从正面拍的照片,原来在汪先生的照片中,那个戴着黑色帽子的人就是陈伟霆。
我慢慢地翻着那些微博,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我竟然在一个粉丝拍的接机图里看到了陈伟霆后面的汪先生!他穿着制服、拉着箱子,跟着机长刚刚从拐角出来,虽然照片上的他只露出一半的脸,但我十分确定那就是汪先生。
我和朋友说,我一定要把这张照片挂在家里,因为它见证了我生命中两大男神历史性地相遇。
我一直追着汪先生问细节,他不厌其烦地转述乘务员的话,又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飞机上有陈伟霆。在出候机楼时,还被举着手机拍照的人群吓了一跳,直到听见有人大喊“陈伟霆”,才知道那个从飞机上走出来的乘客就是陈伟霆。
说到这里,汪先生还叹了口气,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我笑他什么时候对明星这么上心了,他说:“因为是你喜欢的。”
自从有了飞行员男朋友,我开始疯狂迷恋所有和飞行有关的东西。
我买了云朵造型的毛绒玩具,买了飞机造型的钥匙扣,买了画有飞机的笔记本,去家居店买相框,入眼的全是有飞机元素的。
羊年时和汪先生去吃饭,店家赠送了一个多利羊玩偶。我看宣传图的时候并没有在意,拿到手才发现那是一个飞行员造型的小羊。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感觉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我都快哭了,一遍又一遍地和汪先生说:“你看到了吗?是飞行员!”
汪先生也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说:“知道啦,知道啦。”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套飞机主题的器皿,杯、盘、碗的边沿都嵌了一架蓝色的小飞机,器皿底部还彩绘了一个飞机。只可惜那个时候还在读书,这些东西都无法好好保存,只好把东西又放了回去。
我和汪先生说:“将来我们家就要用这样的东西,然后请你的小伙伴们来家里吃饭,他们一开始只会看到碗沿上的飞机,吃完饭之后才会发现碗底还有一个,接着默默流下眼泪。”
汪先生听过之后一脸黑线,不可思议地问我:“你这么喜欢飞机?”
我说:“我喜欢飞机就像你喜欢陈伟霆一样。”
汪先生说:“我不喜欢陈伟霆,我只喜欢你。”
有一个飞行员男朋友,就是打开了通往航空题材影视剧的大门,又关上了一扇照亮航空题材影视剧的窗。
记得在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男主角是飞行员,女主角感叹他住高档小区,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因为他在学院的时候就月薪一万了。
我很想问,这是哪家公司?
以前总觉得要标榜男主角出类拔萃就要说他是某公司某地区甚至全宇宙最年轻的机长,后来觉得这样写也太夸张了,机长又不是白菜,跟不要钱似的,哪儿那么多“最”,还不如说男主角是飞行员里做饭做得最好的来得实在。
汪先生看影视剧时也会忍不住吐槽。
“上一个镜头还是320,下一个镜头就是737?”
“肩章戴反了。”
“飞罗马全组才五个人,就不能多请几个群演?”
当然啦,汪先生也有出糗的时候。那天他和一个机务聊天,想起自己刚看过的一个电影,便好奇地问:“驾驶舱里是不是有一块地板是活动的,掀起来就可以进入货舱?”
机务一脸鄙夷地看向他,冷冷道:“不是。”
原来电影里很多都是骗人的。
某个周末,我硬拉着汪先生陪我去吃人均五十的自助餐。
在我眼里堪称美味的鸡翅、寿司、羊肉串统统被汪先生贬得一文不值。作为空勤,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外地过夜,等待他的永远都是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或是当地久负盛名的特色美食。即便是在航校的时候,飞行学生的食堂也要比其他两个食堂的好吃一些。
还在航校的时候,汪先生曾经特意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只为了给我尝一尝从模拟机中心带出来的蛋糕。那些蛋糕十分紧俏,稍晚一点儿就没有了。他为了能够抢到蛋糕,早上六点就出发了,几块掌心大的蛋糕被他宝贝得像是松鼠的松果。
我已经不记得蛋糕的味道,但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对待心爱的人,每个飞行员都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带她去看自己眼里的风景,一个是给她带好吃的东西。”
他说到做到,这些年带过新疆的烤包子、内蒙古的奶茶、山西的红枣,哪怕是有同事给每人带了一盒巧克力,他也舍不得动一下,说一定要等我来了以后——看着他吃。
不过,另一个愿望他大概是看不到了。
“9·11”事件后,全球航空安全形势严峻,陌生人想要在飞行阶段进入驾驶舱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我对此非常遗憾:“我永远也看不到你开飞机的样子了。”
汪先生想了想说:“对,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驾驶舱的好奇,汪先生就遇到过一次。
那天他在回驾驶舱时,有乘务员告诉他,有位乘客想参观驾驶舱。这自然是不被允许的,汪先生表示只能让他在开门的瞬间远远地向里面看一眼。
门打开了,汪先生很快听到来自那名乘客的尖叫:“好帅啊!”他回头看了一眼,乘客惊喜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一边挖鼻孔一边问他:“你不会以为她说的是你吧?”
汪先生给了我一个大白眼:“我才没你那么自恋。”
放暑假后,我去北京找汪先生玩儿了两天,然后就要回家。因为知道他将于几天后执飞回家的航班,所以我特意买了那个航班的机票。
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按照计划,汪先生会在当地过夜,我也就没有急着下飞机,而是在机舱门口等了一会儿。
机组很快出来了,原本还和机长有说有笑的汪先生径直走向我,一把拉过我向机长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机长惊呆了,不敢想象汪先生随便拉了一个飞机上的乘客就说是自己女朋友,他又是怀疑又是惊诧地反问:“你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
汪先生知道机长误会了,他不但没有解释,还故意装出理所当然的样子,十分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快吗?就是感觉缘分到了。”
我也十分配合地点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亲了汪先生一下。
其实在机长问的时候,汪先生这个大写的耿直Boy就已经说出真相了,后面都是我编的。
作为飞行员,汪先生接触更多的是乘务长和头等舱乘务员,她们通常都会比汪先生年纪大,有些还是人到中年的阿姨,所以汪先生想搞出点儿什么都不太可能。
为此,我特意开导过汪先生:“没关系,等你四十的时候就可以勾搭乘务长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汪先生还没等到四十就“出轨”了。
有一天,我正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什么事情,汪先生突然说:“大喵大喵,我出轨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当时的我虽然感到有点儿奇怪,但也没有深究。直到第二天,汪先生才郑重其事地说:“大喵大喵,你还记得前天我和刘总还有两个空乘去唱歌吗?”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刘总是汪先生的同学,单身,约了两个乘务妹妹去唱歌,爱好唱歌的汪先生也就跟着去了。
汪先生接着说:“其中有一个女孩儿唱得特别好,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在想,难道我真的要和大喵大喵过一辈子?”
那一刻,我确实很伤心,但我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努力扯出一丝笑,问:“你的答案呢?”
在很多人眼里,飞行员和空姐是天生一对,事实也是如此。汪先生的同学们在回公司后,大多都与学生时期的女朋友分了手,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又都找了公司里的乘务员,以至于汪先生对公司前辈说女朋友是航校同学时,很多人都不相信。
在大家眼里,空姐就是美女的代名词。她们能站在这里都是经过公司的层层关卡,从几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年轻貌美、身材高挑,又因为长期混迹在这样一个美女如云的圈子里而精于穿衣打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李宗盛也会被空姐“鬼迷心窍”,这才有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汪先生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真正让我意外的是汪先生会说出来。
他会向我坦白,就说明他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他很自责自己会有“出轨”的想法,还向我说第二天再看那个女孩儿的照片时,感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飞行员和空姐的关系经常会成为人们八卦的对象,虽然我的朋友们都没有问过我,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都会有这样一个疑问,你不担心你的飞行员男朋友出轨吗?
我的答案是,握不住的沙,干脆扬了它。
出轨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人。有心要“出轨”的,一次航班、几句闲聊、一个微信就有可能是一段感情的开始;无心的,除了几句吃什么、喝什么、几点到,下次见面恐怕已经天荒地老,又何谈出轨呢?
这次,我虽然有过伤心,却也让我更加坚定了相信他的决心。
爱情更多的是责任。
他有责任让我相信,我也有责任相信他。
在知乎上,我只回答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飞行员坐过山车是怎样一种体验”。
我第一次去欢乐谷是和大学同学桃子小姐一起去的。那天,我们看着出双入对的情侣你侬我侬便暗暗发誓,明年再来时一定要带着男朋友。
说来也巧,我和汪先生去欢乐谷时,正好时隔一年。
其实我特别害怕失重的感觉,连汪先生背我时要往上抛一下都会引来我凄厉的尖叫,更别说跳楼机、激流勇进和过山车,每次向下冲时总会有一种濒死的绝望。
上次来欢乐谷坐过“飞跃地中海”,也是那次经历让我明白为什么产妇进产房后会喊“我不生了”,因为我在过山车上只有一个念头——“放我下去,我不坐了”。
鉴于“飞跃地中海”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这次来欢乐谷我拒绝再坐任何形式的过山车。汪先生却不依不饶,一直向我解释他坐过“雪域飞龙”,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那时候还没有知乎,更没有“飞行员坐过山车是怎样一种体验”这个问题,我自然也没有意识到飞行员眼里的过山车和我眼里的过山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看着汪先生真诚的脸,我竟然选择了相信他,鬼使神差地和他上了“雪域飞龙”。
毫无意外,我自始至终都闭着眼、抱着头、嗓子都喊劈了。下来后,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骂汪先生是骗子。
汪先生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后来,我拿到了在过山车上拍的照片。照片上,我抱着头,汪先生抱着我,脸上的表情嘛,用桃子小姐的话说就是“抗洪抢险”。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清晰地认识到“飞行员坐过山车是怎样一种体验”。
后来,我们又去坐“疯狂巴士”。去过欢乐谷的应该知道,“疯狂巴士”是亲子项目,恐怖系数相当于旋转木马,连安全带都不用系。
巴士启动,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汪先生竟然尖叫了两声,只是那个叫声要多假有多假,低八度的“啊——啊——”不要太敷衍。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似乎是汪先生的叫声感染了大家,巴士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假叫声。
直到下了巴士,汪先生还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好可怕。”
那一刻的他,幼稚得有点儿可爱。
作为飞行员,汪先生满足了我对制服的所有幻想。汪先生不算帅,但穿上制服的他就好像有了光环。
制服也给他带来很多苦恼,如果在外过夜要出去,汪先生通常会准备一件便服,不然肯定会被别人当成保安,因为真的有保安制服的袖子上也是三道杠或是四道杠。
长航线通常会跨越千山万水,从严寒到酷暑还好,只要脱了外套就行,可是从酷暑到严寒就让汪先生不知所措了。正当他想要咬牙坚持的时候,机长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给了他:“穿上,别着凉了。”
穿上外套后,汪先生偷偷自拍了一张,因为他的袖子上是四道杠,那是他第一次穿机长制服。
汪先生不喜欢戴帽子,因为看上去像“伪军”,我偏要他戴给我看,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飞行员。
“关键看颜值。”我不客气地说。
因为刚看过Angelababy在“跑男”里戴飞行员帽子美美的样子,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把帽子抢过来戴了一下,然后我就默默地把帽子还给了汪先生。
后来,我们谁也没再提过帽子的事情。
冬天到了,我买了两套毛茸茸的、有耳朵和尾巴的居家服,汪先生每次穿好制服出门前都要和我抱一抱,结果这一抱一蹭,总是会把衣服上的毛毛粘在他的制服上。
恰巧那天的当班机长也是一身毛,机长一边捡身上的毛一边问汪先生:“你家也养猫?”
汪先生愣了一下,摸摸鼻子说:“呃,是啊。她特别懒特别能吃,还不听话,每次都以扔猫为威胁才会消停点儿。”
汪先生回家后向我讲了这件事,讲到这里时我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这么讨厌的猫你还养?”
汪先生用手指缠着我的头发,唉声叹气地说:“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她呢。”
飞行员的世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作为新人,汪先生受过不少委屈。
和公司前辈在一起,免不了要懂得察言观色,不能不说话,又不能说错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时候还会因为别人一个明明没有任何用意的眼神而寝食难安。
汪先生酷爱唱歌,公司活动时,他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但他却只能静静地望着舞台发呆,因为他不能抢了领导的风头。
为了提高业务水平,汪先生只要有机会就去蹭模拟机。唯独有一次出了差错,当他兴致勃勃地在模拟机飞起落时,来了两个教员和一个快要升机长的资深副驾驶,汪先生作为多余的人,自然被请了出去。
其实这也没什么,汪先生完全可以去休息室里吃吃喝喝,大不了还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悲剧的是,模拟机有门禁,无论从外面开还是从里面开都需要刷卡,没有在前台开通权限的汪先生只能坐在冰凉的楼梯上,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他像丧家之犬一样,眼巴巴地望着那扇门,希望有人进来,才好放他出去。
可是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会他。
汪先生无比落寞地给我打电话,说坐在楼梯上的自己像个傻子。
我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一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边要告诉他一个事儿让他高兴高兴。我说:“我是我们班唯一没有得过奖学金的。”
我是以最后一名考上研究生的,能被录取已经是意外之喜,自然也不会奢望奖学金。第二次评奖时,自知无望的我连申请表都不想交,可是看到排名时,我惊喜地发现,以我研究生期间的成绩来看似乎有戏。
可是,最终等来的名单却证实所有的希冀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空欢喜。排在我后面的几名同学通过论文的加分项超过了我,我也因此成为我们班唯一没有得过奖学金的学生。
在我一串肆无忌惮的笑声后,汪先生淡淡开口:“你还有我。”
“是。”我终于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可是我依旧笑着,接着说,“每次面对失去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安慰自己,还好有你。”
汪先生深以为然:“每次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想到你,我好像又充满了动力。”
如果不是隔着电话,我真想和汪先生抱头痛哭一场。
汪先生向我哭诉在公司里没地位,主要是那些坐在办公楼里的人,好像每个人都可以踩他一脚。
他早上六点去拿任务书,值班的工作人员大概是嫌弃被他吵醒了,不满地“啧”了一声;飞行箱的轮子掉了,保障部的工作人员很不耐烦,只说让汪先生自己想办法;复印资料时复印机坏了,工作人员让汪先生自己修……
听到他的遭遇,我很是心疼,只恨自己这样渺小,不能保护汪先生,我说:“怎么可以这样,全世界只有我能欺负你。”
汪先生听了差点儿没吐血:“我还以为只有在你这里才不被欺负,原来你也要欺负我。”
相比很多人,汪先生受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他见过在严寒酷暑中守护飞机的护卫员,她或许是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姑娘,给她带一罐可乐,她都会感恩戴德、惊喜异常;他见过把扔在飞机上没人要的航食面包偷偷装在口袋里的机务,他或许是哪个孩子的父亲,希望把“飞机上的吃的”带回去给孩子尝一尝;汪先生在租房的时候遇到一个和他同年的中介小哥。巧的是中介小哥当年也参加过招飞,他幸运地通过了淘汰人数最多的初检,却在复检的时候被要求去拍一个鼻片。他把鼻片拿回来,航医一看,轻描淡写地说:“你被淘汰了。”
后来他经历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他现在已经成家,为了能给留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他来到传说中月薪八千的北京打拼。
然而事实却是身为房屋中介的他住着毛坯房,拿着三千底薪贴着话费、车费带人去看房,这个月还很可能会因为业绩不好而被开除。汪先生很想请他吃一顿饭,结果大盘鸡打烊了,只好请他去隔壁吃了一碗面皮,外加一瓶“北冰洋”。
汪先生的妹妹汪呆呆曾经对汪先生考上飞行员不屑一顾,说他是走了狗屎运,汪先生对此非常生气,一再声称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是随着阅历的增长,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么幸运。
汪先生说他的同学们有时候会骂公司,说自己是被家人逼迫的,说当飞行员没有自由,早晚会辞职。或许的确是这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这个世界上也许就少了一个自怨自艾、不情不愿的飞行员,多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摇滚歌手或是造福人类的科学家。
但汪先生不是,他说如果不是公司收留了他,他或许就和他的小学同学们一样,在搬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汪先生总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公司,也对见到的每个人,公寓前台、宿舍保安、机场安检、清洁阿姨……
他坚持和每个加油师傅握手,不管他们是一脸惊喜还是一脸惊吓,因为很少有人会这样对他们。
有时候想想,人生已如此艰难,我们为什么不能通过举手之劳让每个人都高兴起来呢?
汪先生飞一个正在施工维修的机场,因为资源有限,推出速度异常缓慢,频率里全是大家此起彼伏的声音:
“我请示推出。”
“我请求滑行。”
……
有些人因为等的时间太长,不是语气不好,就是抱怨两句,还有人因为被插队想要和管制员理论理论,甚至是直接发泄不满。
管制员妹子快要崩溃了,有些生气地说:“你们不要再喊了,我一个一个地叫。”
轮到汪先生的时候,汪先生说了一句:“辛苦了。”
很奇怪,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刚才还充满火药味的频率终于被一阵和风细雨所取代,管制员妹子在停了三秒后,用温暖的声音说:“你也辛苦了。”
也许是被触动了心中的柔软,也许被妹子柔和的声音所感染,也许只是想换一种工作状态,频率里竟然争先恐后地响起一片问候辛苦的声音。
一旁的机长格外感慨,他先是摇头轻叹,接着热泪盈眶,最后拍拍汪先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汪,你撩妹技能满分呀。”
汪先生:……
汪先生当时还不太知道“撩妹”这个词,更不觉得他这个行为就是撩妹,他那时候感叹了一句:“大概这就是无撩胜有撩吧。”
我们曾去蓝色港湾闲逛,汪先生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脱口而出:“上次我们来的时候……”
我抓到了他的把柄,拉着他的手臂笑着说:“你胡说,今天是我第一次来,什么叫‘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约小姑娘来逛,结果记成我了?”
“没有。”汪先生无可奈何,“上次来的时候一边逛一边和你打电话,就好像你在身边一样。”
听完他的话,我心里酸酸的。
有一个飞行员男朋友就是选择了异地恋,甚至是异国恋,我们的感情只能用无线电波维系。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只能通过电话分享,而在对方最艰难的时刻,除了无用的安慰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时候我们半年才能见一次,他在分院为飞行训练惶惶不安,我为了紧张的学业焦头烂额。
每每临睡前接通电话,他刚刚说完第一句话,我就会问:“你今天飞得很好?”或者是“你今天被骂了?”汪先生为此大为震惊,说我总是能捕捉到他的情绪,是最了解他的人。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每次我突然一下情绪低落,他总是会敏锐地发现,然后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被退稿了?”
我总是会一口咬定:“不是。”
一直到最近我才向他坦白,在过去的时光里,他的感觉并没有错,我就是被退稿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对我的了解并不能因为我可怜的自尊而被否认。
在家里过完年,我们要一起去北京了。
汪先生在电话里嘱咐我要带什么东西,恍惚间竟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好像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咫尺天涯,各奔东西。一瞬的心慌后,我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明天是要一起去北京,我劫后余生般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心惊。
汪先生在分院的时候,经历了到目前为止最严重的一次疾病。汪先生起初是喉咙发炎,忍了一段时间不见好转才去找航医看病。航医毕竟不是专业治病的医生,简单看了一番打开药柜说:“我看看有什么药。”
结果当然没有好转。
汪先生不得不去市里的医院看病,医生给他开了强力的抗生素,开始输液治疗。后来的几天,他为了方便想回学校输液,航医却因为害怕出意外不敢收他,汪先生只得辗转找了一家小诊所。
输液治疗也不顺利,药水一灌进血管,汪先生就想吐,他只好求医生给他开一些吃的药。
吃了两天药,喉咙的病还没有好,汪先生又惊讶地发现自己长了一身红疹,他几近崩溃得到医院看病,医生看过之后下了判断:“是药疹。”然后又开始吃抗过敏的药。
那段时间,汪先生十分沮丧,因为喉咙痛,他吃不下饭,也因为喉咙痛,和我也说不了几句话,但是打电话给他爸爸妈妈时,他还是要忍着眼泪说一切都好。
直到今天,他爸妈都不知道这件事。
身在异乡,孤苦无依,汪先生一度认为自己要死了。
更可怕的是身体上的痛苦只是一方面,强大的心理压力更让他感到焦虑万分。分院的训练就是积累飞行小时数,谁先达到谁就毕业,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同组的同学会继续训练,眼看着大家都已经放单,汪先生怎么可能不着急。
好在后来都过来了,汪先生身体好转后重返蓝天,庆幸的是他手上的技能并没有因为耽搁了这么久而有些许的生疏,很快便顺利放单,迎来了他飞行生涯里最幸福的时刻。
这些,我都是在电话里知道的。
后来我也生病了,除了吃消炎药和感冒药,汪先生一定要我吃甘草片。
他每次打电话都会问:“吃药了吗?”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吃了。”
汪先生又问:“吃甘草片了吗?”
我老实回答:“没有。”
“快吃。”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甘草片这么执着,据理力争后只好敷衍两句:“一会儿就吃。”
汪先生生气了,义正词严地说:“不行,现在就吃,不要挂电话,我听着。”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回答,其实并没有动地方,而是懒洋洋地说,“我喝了,你听着啊,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汪先生气得要死,又因为相隔万里拿我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笑了出来。
后来这个哏一直保留着,只要他催我吃药,我就会说:“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汪先生先是哭笑不得,然后会忍不住亲亲我的嘴角。
大家似乎对飞行员的收入比较感兴趣,也经常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其实飞行员的收入对于一般的大学毕业生来说,算是起点比较高的,但是和北上广的金融圈、IT圈相比,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读研的时候有一家航空公司来学校招飞,我揣着一颗八卦心去现场听了听那家公司的福利待遇。
宣讲会上,有家长直言不讳地提问:“我想知道当上机长后能拿多少钱。”
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那些坐在前排的同学:“你们知道吗?”
“年薪百万,年薪百万。”人群里传来人们小声的议论。
工作人员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没错,当机长后就是年薪百万。”
我把“别人家的公司”和汪先生说了,汪先生感慨道:“当年参加招飞时,我爸也问了待遇问题。”
“招飞老师怎么说?”我问。
“不愁吃喝。”汪先生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有一个飞行员男朋友,怎么可能少得了担惊受怕。
还记得有一次汪先生在落地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差点儿回不来,回去再说。”
我:……
什么回去再说?到底是什么事?汪先生,你怎么可以在这种事上大喘气?究竟是因为延误回不来,还是遇到危险回不来?你给我说清楚啊!
还有一段时间,汪先生给自己定了个规矩,起飞前、落地后都要给我发消息。不过时间一长,他就有些懈怠。我也有自己的作息时间,所以对于他的报备都没怎么在意,有时候还觉得他挺烦。
有一天晚上我在上网,不知不觉就到了两点,这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呀,我还有个男朋友!然后就会开始瞎想,想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我,想他是不是出事了。
打电话关机,发消息不回,只能刷新闻,查航班信息,种种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航校是出过事的,有一次迫降成功了,毫发无损的教员给老婆打电话:“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对于不回去的原因,只字未提。
中国民航也是出过事的,汪先生飞那个城市的时候,机长特意指给他看:“飞机就是在那里坠毁的。”
好在没过多久,汪先生就给我回消息了。
就算汪先生已经平安落地,我还是会担心他能否平安到家。
曾经有记者问东航总裁:“您认为坐飞机在哪个阶段最不安全?”东航总裁回答:“在去机场的路上最不安全。”
这绝对不是总裁大人抖机灵,因为相比机毁人亡,车祸才是无时无刻不潜伏在人们身边的危险。
汪先生有他的坚持,不管航班多晚落地他都会坚持回家。一天的劳累加上复杂的路况,每次都会让我担心不已。除了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还要担心他是不是犯错误了。
一天晚上,汪先生倒是按时落地了,也很及时地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出了点儿事,要回公司写报告。”
汪先生回来后,憔悴而委顿,明明提不起精神,还要强颜欢笑,安慰我说没事儿,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开飞机是一项非常精密的工作,从起飞到降落都有一系列严格的规定,没有按照规定或是超出规定的范围就会被处罚,轻则停飞降级,重则影响整个职业生涯。
还好调查出来后证明是虚惊一场,机组没有违规的地方,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过身边还是有一些被处罚的人的,汪先生每每看到那些通知,总会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汪先生甚至还会做噩梦,他在漆黑的夜里猛然坐起来擦着冷汗,心有余悸:“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梦见飞机快到跑道头了还没有飞起来,吓死我了,嘤嘤嘤……”
公司里的晋级压力也很大,除了平常的表现,每升一级还需要考试,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每个人都能当机长的年代了,终身副驾驶比比皆是。
汪先生偶尔也会怀疑自己,他说:“大喵大喵,如果我当不了机长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活着就好。”
汪先生目前在飞窄体机,原本以为他每天都可以回家了,最多也不过是在外地过一晚,谁知道我们的完美计划在他搬出宿舍第一天上班时就泡汤了。
那天,他需要在早上八点到公司开会,他在前一晚叫了顺风车,结果第二天一早,小区门口的车堵成一团,走也走不了。汪先生当机立断,下车跑出小区去坐公交车,之后又一路跑到公司,终于赶在最后一分钟前通过了公司的考勤。
这一跑几乎夺去了汪先生的三魂七魄,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飞机上,汪先生说了自己差点儿迟到的时候,机长有些奇怪:“我也住那个小区,从来没有遇到过堵车。不过你这样还好,以前也有人有这种情况,拦车时黑车司机知道你快迟到了,五块钱的路张口就要五十。”
从那以后,除非第二天的航班是下午的,不然汪先生一定要在公司过夜才踏实。
有时候,如果第二天的航班太晚,一天两夜不见也是有的,再加上公司要开会培训,或是要在外地过一天再回,连在一起后,分别的时间就更长了。
有一次见他下午就回来了,我还有些不适应:“你飞个单班就回来了?”
汪先生:“不然呢?你还想让我飞个四段?”
“呃……”我一下子就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汪先生:……
我有时候都在想,如果以后有一天以家庭的名义生活在一起时,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有一个朋友要结婚了,装修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供暖那天暖气片从墙上掉下来,滚烫的热水流了满地,家里全是蒸气,像进了仙境似的。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板全都被泡坏了,她回家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差点儿崩溃得大哭起来。
她笑着向我讲这件事时,我只觉得可怕,万一有一天让我遇上这种事,我又该怎么面对。
有一段时间,汪先生的爷爷身体不太好,汪妈妈明确告诉汪先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不会告诉你,工作中的你也没办法做什么,还是安心工作吧。”
汪先生只是沉默地低头,他的确不能做什么。他是飞行员,那是他的职业,必须平安地将乘客送到目的地。
汪先生经常在外面过夜,常用的洗漱用品都要随身携带。
这天他又要去公司过夜了,收拾箱子时喊我:“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的剃须刀呢?快给我拿过来。”
正在写稿子的我不想理他,推托道:“不拿,你的东西上有毒,谁沾谁死。”
汪先生气笑了:“我每天都在碰,我怎么没死?”
我:“因为你有解药。”
汪先生果然没动静了,一定是我说得如此有道理,让他无言以对。
正在我得意扬扬的时候,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细微的声响:“大喵大喵。”
明明急着出门的汪先生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后,恶劣地笑笑:“那就把解药喂给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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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拥有特别的防止吵架的技巧。
每当我异常严肃地要和他“谈”一些事情时,汪先生就会说:“大喵大喵,我明天要飞。”
“你胡扯,昨天说要休息。”
“刚通知的,帮别人飞。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重要,不能因为情绪上的问题影响安全,那可是上百个生命啊,背后又有着无数个家庭!等我回来再说,好吗?爱你。”
我:……
好吧,我忍。
谁知道到了第二天,汪先生根本没有去上班。
汪先生一脸无辜:“哎呀,大喵大喵,我记错了,原来是明天。这次肯定不会错,不信你看。”
我:……
好吧,我忍。
汪先生终于回来了,他先是从箱子里掏出一大堆礼物,然后关切地问我:“前两天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我说:“我……我忘了。”
哪里是什么忘了,只不过是看他挺累的,突然就不想吵了。
我在微博上勾搭了同为写手的飞友姑娘,她知道汪先生是飞行员后,十分关切地问:“妹子,你几岁了?在网上认识的男朋友吗?见过面吗?他是哪个公司的?我认识很多机长,要不要我帮你查一查他是不是真的飞行员?”
原来她的一个朋友刚刚被一个假飞行员骗了,所以才会这么敏感。
后来,我拿这件事问汪先生,问他是不是骗子。
汪先生说:“是啊,我不是飞行员,我的照片、执照、同学、经历都是假的,我是路边的一棵草,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才伪造了这一切。”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只有我的心是真的。”
他说得那么认真,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有点儿相信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如果他不是飞行员,我们或许就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被一纸合同绑在压力大的北京。
可是,如果他不是飞行员,我们或许也不会有这份特别的体验和还算可观的收入。
“咳咳……”我拍了拍汪先生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就算你是假的,也要等你去免税店把化妆品给我买回来再变成假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