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布龙斯坦带着受命 途中 阅读的一袋子文件以及一份翻乱了的《独立报》 抵达希思罗机场 。他三十二岁,身材粗壮,脸刮得光光,戴着厚重的眼镜和一顶无沿便帽。蓬乱的眉毛加上磨痕累累的鞋子,似乎将全身统一了起来,使他透出一股落魄书生气。他穿了一件黑色休闲西装外套。
紧挨着一只电子广告牌下面那些长椅的右边,他看到一个身着定做西装、双手握在背后的青年男子。毫无疑问是他拿到的照片上的那个人。他们互相注视对方,然后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叫戴维·布龙斯坦,纽约市警察局警督。”
“我叫乔纳森·哈特利-布朗,伦敦警察厅督察。”
哈特利-布朗比大多数男子足足高出两英寸,根据布龙斯坦的笔记,他今年二十四岁。棕色头发梳向一边,五官匀称,穿着锃亮的拷花皮鞋和灰色袜子。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说了些有关跨大西洋飞行的俏皮话,将布龙斯坦的行李送到已付费的伦敦出租车那里,然后一起坐到后排座位上。按照通常的礼节,他们谈了天气和交通状况,抵达苏格兰场 之后,他们在细雨蒙蒙的薄雾中下了车。哈特利-布朗给司机付了小费。然后他们乘电梯来到一间开放式办公室,走到两张孤零零的仿松木办公桌前,上面摆放着两台一模一样的电脑。两张桌子中间竖着一张一英寸高的隔板,阻挡凌乱不断蔓延。放眼望去,周围坐着一位位秘书,摆放着一台台复印机,以及一部部铃音柔和的电话机。
“抱歉,反差太大了,”哈特利-布朗说,“你挑哪张都行。我无所谓。”
“案子有进展吗?”
“还没有。昨晚才有人通知我说让我参与,今天接到指示,帮你安顿下来。我想咱们现在的任务只不过是互相认识一下。”
“是啊,他们也这么跟 我 说的。”
“我接下来带你到你的公寓去,咱们可以一起吃顿饭,然后去酒吧或是到西区 看场音乐剧,或者随便你想怎么消遣都可以。不用考虑钱的事。明天上午八点整就正儿八经开始工作了,所以我想咱们最好也别太熬夜了。”
布龙斯坦笑了。他看得出来,哈特利-布朗也不吃“联络感情”那一套,只想开始工作。这意味着他们会相处得很好。“你叫‘约翰尼 ’,对吗?”
“乔纳森。不过你可以那么叫我。”
“‘哈特利-布朗。’你父母离婚了?”。
“至少我上次见到他们,他们还好着呢。那是个古老的姓氏。”
“那么,是世袭贵族吧。”
“这个,我这一代不是,不过——”
“对了,我爸爸是个哈西德派拉比 。看到这个了吗?”——他抚弄着腰带上挂着的一条流苏 ——“这是为了向他表示尊敬佩带的,虽说我自己并不像他那么虔诚。听说过我们的‘祷告披巾 ’吗?”
“犹太教徒祈祷时戴的披巾,听说过。既然咱们都谈起了父亲,我父亲是影子内阁外交大臣。觉得自己最好早点说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无意中听到过有人说,若不是因为这个,我现在顶多不过是个巡佐 。”
“嗐,你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对吧?”
“我不会因为这个自责不已的。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优势。只是得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做到最好。我确实很努力。我很敬业。”
“我看挺好。只是出于好奇,你父亲是哪个党派的?”
“你在美国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保守党——”
“有点儿像我们的共和党,是吧?”
“这我不知道。人家称呼他安东尼·哈特利-布朗爵士。”
“没有印象。不过,他是个爵士,哈?距离下次选举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九星期。”
“很好嘛。那你就是未来内阁大员的公子啦!”
“顺便告诉你一下,母亲让我邀请你来家吃饭。”
布龙斯坦笑了。“这么说你跟她说过我了,哈?”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划了一下,看有没有灰尘。
“没有详细讲。我只是告诉她你要从美国过来。她觉着一顿传统家常便饭可能会让你更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吧。”
“她能这样想当然太好了。我很感动。真的。”
“下下个星期一,好吗?”
他大笑起来。约翰尼的确不喜欢绕弯子。“除了案件调查那件小事,我近期没什么事情要做。不过,到一个爵士家穿什么衣服合适呢?”
“我父母有点守旧。或许需要穿晚礼服?”
布龙斯坦扬起了眉毛。“无尾礼服?我没带过来。”
“我可以把自己备用的借给你。”
“你身高多少?”
“六英尺两英寸 。”
“真可惜。我只有五英尺十一英寸 。”
“实际上,这……挺好。没关系的。别走开。”
哈特利-布朗朝办公室的另一头走去。他穿过丝兰花盆栽及摆放了小泰迪熊的办公桌,然后消失在一块隔板后面。随后,他领了一个黑发男子回来,那人年龄和他差不多,穿着褐色西装。“他就是你接替的那个人,”他说道,“犯罪调查部门的尼古拉斯·弗莱明。尼古拉斯,这位是纽约市警察局的戴维·布龙斯坦。戴维,尼古拉斯一直很期待见到你,原因显而易见。”
弗莱明看起来比约翰尼壮实得多。他抓住布龙斯坦的手时像是准备要跟他掰手腕,然后用力握了握。“这么说我能暂调纽约,得感谢你了?我明天动身。我向来有点儿迷恋美国,所以非常期待过去。”
“很高兴能帮到你,”布龙斯坦说,“不过嘛,你在那边当警察最好不要太出色,我还想让他们想念我呢!”
弗莱明咧嘴一笑。“他们居然认为这是公平交换,我已经感到很荣幸了。对了,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说,你需要一套晚礼服,咱俩看起来身材差不多。去机场之前我会把我那套放到他那里。也算是尽了一点儿微薄之力。”
“谢谢。”
“对了,他们家的厨师棒极了,乔纳森的父母也很可爱。不过,当心他妹妹让你把眼睛看直了。”
“特别令人着迷,哈?”
他瞟了一眼手表。“恐怕这会儿我得失陪了。离开前我还有不少工作得赶出来呢。见到你很高兴。”
“我和尼古拉斯曾经一起巡逻了两年的时间,”弗莱明离开后,哈特利-布朗说道,“在这之前,他在科尔德斯特里姆警卫军团 待了三年。千万别介意他说马尔西的话。他曾经爱过她。”
“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这个问题不是太涉及个人隐私的话?”
“我觉得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叫他‘褐色先生’,因为他老穿褐色西装。”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怎么好笑。”
“不好意思,我换个话题,”布龙斯坦说,“不过,咱们不是要组成一个三人小组吗?他们跟我说还有个俄国佬。”
“可能要派一个过来。一切都还没最终决定。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把请你吃饭的时间定在了下下个星期一,很抱歉又唠叨起这件事。这么安排是因为也许我们还得加把椅子。”
“谁是负责人?你,我,还是他?”
“那个人也可能是个女的,谁知道呢。我并不认为咱们当中会有谁严格意义上‘负责’。大概是由我来协调调查工作。”
“这么说,假如咱们两个都想带某个特遣队去执行任务,就由你来决定谁来带他们,是吗?”
“我想是的。”
布龙斯坦皱了皱眉。“我没有问题了。”
“我很可能会派你去。不冒犯他人,协调工作就容易些。”
他笑了。他忘了,这是个大好人。“我在飞机上翻阅文件,得知伦敦警察厅确认了一些每次案发都在现场的狗仔队成员。我这里有一个包含二十三个人的名单。你知道的,对吧?”
“好像咱们都拿到了相同的预习材料。”
“预习材料?”
“功课。背景阅读材料。”
“不管怎么说,警察可能已经找他们当中许多人问过话,不过从这上面着手似乎也挺好。”
“你愿意的话,咱们今晚就将名单分摊一下,然后明早就能直接进行分析调查了。”
“然后明天下午五点钟回到办公室碰头,可以吧?互相交换分析调查结果?”
“行。现在我带你去你的公寓,好吗?”
奥尔洛夫比预定时间提前两小时从侧门离开了监狱,躲开了典狱长惯有的说教以及接待处那里要填写的文件。他径直走向一辆没有标志的奔驰车。司机驱车送他渡过卡马河 ,到达泰特里那 后,让他转乘了一辆利哈乔夫 车。新司机让他换上一件战壕风衣,将他迅速送到埃弗莱密 ,在那里,车和司机又都换了新的。半小时后,他的车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停了下来,路边是一棵棵松树和几堆劈材。
司机为他打开然后关上车门,走在他的前面。他们穿过六七排树后,来到一个临时简易机场,四周都是森林。一架斯摩棱斯克飞机停在机场尽头,螺旋桨呼呼地转动着。
赫兰佐夫和一队士兵站在飞机的一边,那些士兵边抽着烟,边朝手上吹气。头顶的乌云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祝你们好运,”赫兰佐夫说,“我们给你配备了一把枪和几发子弹,以防你们路上遇到……障碍。如果飞机着陆时你把这些交给飞行员,我们就知道你与那些人在英国接上了头。”
奥尔洛夫朝天上望去。在头顶几百英尺的空中已经有两架轻型飞机。全是SP-91 ,显然在盘旋。
“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他问。
“我们认为没有。无论如何,你们应该可以摆脱他们。”
“我听说我是去调查几个报纸摄影记者的死。”奥尔洛夫轻蔑地答道。
“要饭的哪能挑肥拣瘦。重要的是让你离开俄罗斯。”
“然后呢?”
“为了让你安全待在监狱,我们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咱们国家的自由主义事业要想成功,我们这样的机构就需要提高利用自身资源的效率。”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我们知道。我们只是不想冒险。”
“我想,你们想要我一到英国就背叛祖国?”
“那是个过时的说法,还有别的词可以表示同样的意思。这样做能省掉好多麻烦。”
“算了吧。”
“我记得,你曾想做些好事。你可以仍然忠于这个想法,或者你也可以做个典型的愚蠢爱国者,自寻死路。”
“如果我叛逃,人们会认为我是个叛徒。那我就是在直接给他们送炮弹了。”
“我们考虑过,你可以申请政治避难。”
奥尔洛夫大笑起来。“移民早已让英国难以招架。你真以为他们会考虑给我那样的机会吗?”
“你会对他们非常有用。”
“作为一个叛逃者。这将是他们提出的首要条件。”
“咱们这是在浪费时间,上校。走吧。”
奥尔洛夫戴上帽子,朝飞机走去。他爬进座位后,飞机就起飞了。从距离树梢仅有几英寸的地方越过后,飞机倾斜着机身转弯,朝西飞去。
“我叫切热普涅夫,”飞行员边说着,边转过头来面对他,伸出一只手。他是个约莫二十三岁的年轻人,黑色头发,身材瘦削,留着山羊胡。“要是你想抽烟,仪表板下面有香烟和打火机。”
奥尔洛夫跟他握了手。“我看是你想抽吧。”
“不见得。这是违反规定的。”
“他们告诉我说,机上有一把枪和一些子弹。”
切热普涅夫递给他一把崭新的Ots-33。“子弹在后座上。”
奥尔洛夫解开安全带,身体使劲向后仰。飞机微微倾侧了一下。
“别那样!”切热普涅夫说。
有挂帘子挡住了那些子弹。奥尔洛夫拉开帘子,看到一板条箱的伏特加酒和一捆成人杂志。子弹在地板上。
切热普涅夫满脸通红。“我不是要走私这些东西,真的。都是我自己用的。”
突然,他们看到了些什么,让他们始料未及。林间空地上出现八九个临时简易机场,跟他们刚离开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从每个机场都开出了一架飞机。
“我想你没料到吧。”奥尔洛夫说。
“咱们只好改变方向了。”
这时,空中出现了六架飞机,他们的机身刚一转,从下面方圆数英里森林中窜出另外一队,朝他们迎面开来。
“你得想办法降落了。”奥尔洛夫说。
“为什么?”
“我怀疑他们不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如果他们是我认为的那些人,他们会设法让我受尽折磨的。”
“你认为他们是谁?”
奥尔洛夫咧嘴笑了。“联邦安全局, 克格勃 ,阿尔法小组 ,有什么区别吗?”
“我还以为克格勃已经不存在了。”
“哦,十年前……我们都那么想。”
突然,枪声大作。他们感到机身布满了弹孔,切热普涅夫驾驶飞机向下俯冲。等飞机恢复水平飞行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奥尔洛夫思忖着,要是切热普涅夫死了,自己能否操纵飞机。他试图记起该怎么做。但就是记不起来。
空气中现在充斥着枪弹声,犹如烤箱里劈劈啪啪的声音。四五架飞机出现在天空中,朝他们径直冲过来。他们翻了个筋斗,开始下降。
“呼叫地面,”奥尔洛夫说,“看能不能找到赫兰佐夫。”
“他肯定知道。他肯定在监视着呢。他能怎么办?”
奥尔洛夫拿起无线电话。“赫兰佐夫,你能听到我吗?”
“我们已经叫了援助,”电话那边传来赫兰佐夫的声音,“尽力保持飞行状态,上校。绝对必须的情况下才可以降落。重复——”
奥尔洛夫想知道赫兰佐夫所谓的‘援助’是什么。可能是几个新兵蛋子拿着训练用的步枪朝空中射击吧。那几架SP-91现在集结在了一起。有三架离开主编队,领头发起攻击。
“降低飞行高度,尽量靠近树。”奥尔洛夫说。
他们向下俯冲,在刚好靠近松树树梢的地方恢复水平飞行。那三架飞机跟在他们后面。奥尔洛夫看到,那些飞机机身并没有枪炮装备。几个男人正将身子探出窗外用手枪射击。这是人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才会想到的玩意儿。看他们开枪的架势,可能他们还没清醒呢。他伸手去拿子弹,感觉刚才的焦虑减轻了好多。接着,他将伏特加酒箱颠倒过来,把那些酒瓶摊到地板上。
“ 嘿!你干什么呢? ”切热普涅夫大叫道。
“让飞机上升一点。”
“上升多少?”
“足够让左翼下降三十度飞行片刻。我需要看过机尾那边。”
奥尔洛夫将乘客门拉开。他朝后看了看,把板条箱抛起来,让它越过他们自己的机尾,砸到了他们右后方那架飞机的机翼,但那架飞机几乎没有被迫改变方向。与此同时,他们的飞机在爬升。后面那三架飞机开始追随他们。
“倾斜转弯。”奥尔洛夫说。
他给手枪装上子弹,朝外探出身子。他现在能看到垂直尾翼和升降舵之间的地方了。
“右边一点儿!”他大叫道。
突然间,三架飞机中间那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先是翼尖,然后是起落架,最后是机舱。他瞄准后开了枪。他看到飞行员一下子就不动弹了。飞机突然转向,撞上了旁边那架,两架飞机双双坠落到森林里面,在他们身后远远的地方朝空中喷出一柱烈焰。
“看看你能不能把第三架弄到咱们的正下方!”奥尔洛夫大叫道。
考虑到第三架飞机刚刚看到那样一幕,他盘算飞行员会惊慌失措,然后设法避开他们的飞机。如果奥尔洛夫在他上面,他会不假思索地让飞机下降。切热普涅夫刚完成那个动作,第三架飞机就撞到了树上。飞机翻了个筋斗,腾起熊熊火焰,差一点烧到他们这架斯摩棱斯克飞机。切热普涅夫让飞机迅速爬升。
“我可能得抽支烟。”他说。
又有五架飞机赶到,继续朝他们发起攻击。
“油箱在哪里?”奥尔洛夫大叫道。
“飞机后部。”
“能打开吗?”
“除非将后排座位拆掉。”
“那些座位牢固吗?”
“这是架新飞机。该死!”
“怎么了?”
“咱们要想还在天上飞,你现在可能 必须得 打开油箱了。上面有了弹孔。咱们的燃油在一点点漏走。”
“问题解决了。你的伏特加酒,质量还好吗?”
“你说什么呢?”
奥尔洛夫再次将身子探出舱门。他看到漏油点了。很好。在他们后面,六架飞机一阵乱射。
他把枪插进衣袋,然后抓起一把子弹。要是有石头更好,但如果他对伽利略的定理记忆正确,是子弹还是石头没什么关系,只要他能很好地调整自己的投掷动作。他抛出第一颗子弹,但甚至连机尾都没有越过。第二颗径直抛过了追击飞机的机舱。他看到飞行员在大笑。第三颗击中了螺旋桨。
他回到机舱里面。再次出现时,他提着一只酒瓶,里面有四分之三的伏特加,还装了正在燃烧的纸卷。他轻摇了几下,约莫了一下重量,然后扔了出去。
“加速!”他朝切热普涅夫说道。
瓶子在后方那架飞机的螺旋桨上爆炸,火焰被深深地吸进了发动机里面。从奥尔洛夫的飞机漏出的燃料,加上那架SP-91自身油箱的燃料,一起烧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球,几乎同时吞没了追击他们的所有六架敌机。
奥尔洛夫看了看他刚拆散的那份有光纸杂志的残骸。《超级辣妹》。“咱们还能飞多远的距离?”
“只有几英里。还有几架飞机?”
奥尔洛夫仔细察看了一下空中的情况。“三架,11点方向。”
然而前方,他们已然可以看到从森林里又飞出另外几架SP-91。一架……两架、三架、四架……
数到十二架的时候,他们不再数下去了。
突然,他们看到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目标越来越大,轰鸣声越来越响。原来是一个苏-37战斗机编队。
切热普涅夫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他们最好是跟咱们一伙的。”
奥尔洛夫拿起听筒。“赫兰佐夫?”
“我跟你说过,你有身居高位的朋友。”赫兰佐夫说。
突然,那几架SP-91一枪未放就全面撤退了。喷气战斗机将它们赶走,交叉来回奔袭着,直至天空里不见了任何敌机的踪影。接着,它们重新编队,在空中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斯摩棱斯克飞机下面,森林开始渐渐稀疏,然后只见到农田。
“咱们的飞行高度在下降。”切热普涅夫说。
“朝正东北方向继续飞行,前往晓基诺 ,”赫兰佐夫说,“我们会在那里帮你们修补。”
科林爵士再次将帽子放到内政大臣的咖啡桌上,坐了下来。私人助理用托盘端来两杯大吉岭茶。
“通电话的时候,你显得很不安,”内政大臣说,“我本想叫点烈性的东西,但时候不对。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接到俄方的消息。他们已经确定了人选。”
“哦?”
“一个‘谢尔盖·奥尔洛夫上校’。”
内政大臣摸了摸下巴,抬起头。“有点印象。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么多层级上都是职位不得其人。”
“他是什么人?”
“算是个……异议人士吧。因为叛国罪入狱,一周前才出狱。不过显然人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你认为他来是要收集情报?”
“我跟军情六处 有接触。克里姆林宫里 正在上演权力争斗。他们经常发生争吵,左手不知道右手在干什么。那里有人要我们让他负责这次调查,有人则要我们在他的脚一踏上咱们的领土就把他交给大使馆。”
内政大臣笑了笑,呷了口茶。“这类事情通常能自行得到解决。咱们就不能等着看哪一派取得胜利,然后采取相应的解决办法?我们可不想招惹那些俄罗斯人。”
“他曾从事情报工作。如果他是来刺探我们的情报,我可不想承担责任。”
“这事是你建议的,科林。组建俄美英三国小组的主意是你出的。你大概应该料到这一点。”
“料到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干别的勾当?没,我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再跟我讲讲他的情况。”
“他跟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娅 ,那个好查究的记者有些牵扯。记得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娅吗?2006年在莫斯科遭到暗杀。她揭露了军队里大量系统性滥用职权的情况,以及覆盖五百五十万平方英里的地区政府和中央政府的腐败丑闻。”
“恋情方面的牵扯?”
“不,政治方面。奥尔洛夫在国防部的特别情报团工作。他曾协助让好几个最恶劣的罪犯接受审判,并且他应该是建成了一个由政客、人道主义者和高级军事人员组成的秘密网络,这些人许诺要将军队置于平民政府官员的控制之下。”
“听起来像个高尚君子。”
“显然,他整理了一份有关此前不为人知的滥用职权事件的档案。如果传到主管机关那里,必将引起轰动。波利特科夫斯卡娅遇害前不久他就被捕了,这份档案从未见过天日。并且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组织里都有哪些人。”
“在那里一旦遭到逮捕,不是就要注射坦白剂 什么的吗?”
“如果注射了的话,药物肯定没发挥作用。”
“好吧,听起来他这个人不错。我参与政治的目的,不是将他这样的人置于死地。如果他能到这里,就会一直待下去的,明白吗?”
“我不愿匆忙做出判断。”
“有时我喜欢立马决断。我还是会凭直觉办事的。信不信由你,科林,我过去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
“军情六处似乎认为他可能是个卧底。”
“意思是说?”
“意思是说,他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可能和自己以前的敌人达成了协议,只要他帮他们做些事情,他们就会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恢复到以前的状况。”
“你的意思是,刺探我们的情报。”
“对于像他那样明显深爱祖国的人来说,叛国罪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为了洗刷罪名,这样的人可能会做任何事情。尤其是在索利卡姆斯克监狱服了一年刑,还有另外二十四年刑期的情况下。”
“得了吧,科林。你负责的是苏格兰场。他有什么情报好刺探的?英国犯罪数据?”
“您跟我都清楚,自从‘七七爆炸案 ’以来,我们跟秘密情报局的合作比以前紧密多了。”
内政大臣将杯中的茶喝完。“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您有什么指示?”
“与秘密情报局保持联系。咱们暂时认为他是清白的。另外,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