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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狗仔队再度遇害

英国坎布里亚郡肯德尔

吉莉依稀听到有人呼喊她和乐队的名字:“吉莉!烈火少女四人组”,仿佛自己的乐队再次站在全国顶尖达人秀的颁奖台上,畅想着从这一刻起,她们的生活会 光彩绽放 。吉莉的胃突然一阵翻腾,她这才意识到呼喊是真实的,舞台只是梦罢了。

吉莉挣脱罗布的怀抱,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宾馆门前狭窄的大卵石路。果然,有那么十六七个狗仔队守在那里。他们浑身散发着脱衣舞俱乐部良宵一晚的男性荷尔蒙和浓浓的炸薯条味道。他们鬼鬼祟祟地透过网帘张望,企图瞥见里面发生的一切。吉莉慌张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乐队的其他几个女孩子玩笑间告诫过吉莉,让她千万不要和男孩乐队的成员搞在一起。 “双倍的绯闻,亲爱的,你们确定自己应付得了吗? ”吉莉却还是情不自禁陷入了这段关系之中。毕竟两年前她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这个男人曾是她的偶像。现如今,他们两个平起平坐了。

“他们发现咱们了。”吉莉告诉罗布。

“那些记者?”罗布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条腿伸进了平角短裤。

“你看起来不太在乎的样子。”

“吉莉,你昨天晚上简直太棒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儿?”

“我是认真的。棒极了!”

吉莉发现自己甚至并不太喜欢他。“是你告诉他们的?”

“我?”

“罗布,你能不能醒一醒?记者,我是说那些记者发现咱们了!”

罗布将平角短裤往上提了提,然后过去搂住吉莉。吉莉挣脱罗布的双臂,一屁股坐在梳妆椅上,摆弄她一头棕色的长发。梳到一半,她停了下来,仿佛自己的头发打了太多的结。她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发抖。

“谁都有可能给他们透露咱们的行踪,”罗布说,“但,亲爱的,绝对不是我。”

“赶紧穿衣服吧。咱们得离开这儿。”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又进不来。”

吉莉从地板上的衣服堆里翻出自己的文胸,迅速穿上。“罗布,咱们可是在湖区 啊。方圆几千米内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怎么这么快找到的?”

吉莉环视着他们的房间:这一间的风格与吉莉乐队巡演的住处风格迥然不同。窗帘上的苏格兰格子错落有致。床底的帷裙优雅垂落。复古的台灯灯罩仿佛使时光倒退回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木质家具光泽照人。吉莉注视着眼前这让她一见钟情的一切,纵然宿醉,也不愿离开。

罗布穿上袜子和T恤,望着吉莉。“你不会是真的害怕了吧?”

“估计狗仔队都把这里包围了。对,我是害怕了。”

“叫个出租车就是了。咱们可以下楼坐车离开,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罗布,我担心的不是你和我。我担心的是他们。”吉莉还在找她那条该死的裤袜。

“‘他们’?”

“是的。‘他们’。我很担心那些摄影师、记者什么的。他们!”

罗布不禁一笑。“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担心狗仔队。好吧。那担心他们什么?”

“你最近都不看新闻的吗?你真的就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么?”

“喂。那现在……”

“四个礼拜之内四个摄影师遇害。鲍比·凯恩斯、赞恩·克鲁斯、零度坏小子的米凯伊、斯塔洛内·莱恩……”

“人家不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负面’的新闻嘛。并不是说咱们就需要它,小姑娘,不过遇上了,也无伤大雅。再说了,狗仔队不都是些流氓吗?”

吉莉穿上连衣裙,理了理腰身。她已无法忍受。她想要离开,逃离一切。“罗布,算我看错了你。狗仔队也是人哪!”

“不是,他们才不是。再说了,狗仔队遇害这事儿多久才会碰上一次?”

“我不想去想。”

罗布拿起电话。“前台吗?你好。嗯……我们的房间号是……”

“十四。”吉莉说。

“是十四号房。能马上给我和我的小矮子叫辆出租车吗?还有,把账单给我们送过来吧?……对,我们现在就走……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错,我们也很难过。”罗布随即用手掌盖住通话筒。“她认识咱俩。”他告诉吉莉说,“应该是她告诉那些记者的。”

“贱人。”

罗布放下电话。“出租车十五分钟左右到。美人儿,化妆吧。”

“罗布,如果是她通风报信,我是不会坐她叫来的车的。我自己叫。马路那头就是出租车站呢。咱们走吧。”

“那你不化妆了?”

吉莉赶忙戴上太阳镜,拎起旅行袋就走。罗布紧随其后来到楼下。他们没有在前台停留。罗布从钱包里掏出四张五十英镑的纸币塞到不知姓甚名谁的老板娘手里。“不用找了。”

转眼间,吉莉和罗布出现在街头。狗仔队在他们的右边喊着:“吉莉!”“吉莉,把太阳镜摘下来吧。”“吉莉,拂下头发!”“吉莉,挥下手!”“吉莉,笑一笑!”“吉莉,停一下吧!”“吉莉旁边那位是谁?”“是纯男孩儿乐队的罗布!”“罗布,笑一笑!”“罗布……”

吉莉摘下太阳镜,拉上罗布的手,转身向左,并且加快了脚步。她差一点儿就改变了方向。突然一声巨响,吉莉纵身一跃,像是被什么东西袭击到。

身后的狗仔队乱成一团。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摄影师趴在地上,血流成河。另外四个摄影师拍下了这位遇难摄影师的惨象。十几个摄影师落荒而逃。还有一个摇晃着自己的手机,试图找回信号。在那一刻,吉莉和罗布再也不是他们的焦点了。

罗布看了看狗仔队,又看了看吉莉。“天哪!我的天哪!”

吉莉尖叫起来。

俄罗斯乌拉尔山脉索利卡姆斯克监狱

奥尔洛夫上校走进探视间。他看上去身材清瘦但肌肉却很发达。秃头、深陷的双眼和布满青筋的双手——这一切都和副警察局长赫兰佐夫听到的描述吻合:像是一尊雕像的身体上安了一副头骨。奥尔洛夫上校四十有三,脖子以上略显苍老,脖子以下看起来像个年轻人。他身着标准的监狱服:粗糙的灰色上衣和一条长裤,上衣里面穿了件白色汗背心,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短统靴。

他在桌子前坐下,挺直后背,将双手平放在塑料贴面的桌子上。头顶上方一只条形灯忽闪忽闪地,发出“嗞嗞”的声音。四周的灰泥墙从来都没粉刷过。有一片墙的颜色与周围不同,大概是曾经悬挂勃列日涅夫 的肖像留下的痕迹。

赫兰佐夫局长比眼前这位囚犯小十岁,一头浓密的金发,眼神中充满堪察加 人的坚韧。他脱掉厚重的长大衣,摘掉熊皮帽,露出一身昂贵的蓝色西装,从容地在奥尔洛夫对面坐下,并点头示意警卫到探视间外等候。

“我看了好多关于你的材料。”等到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赫兰佐夫说。

“我无意与联邦安全局 拐弯抹角。你要么告诉我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要么不要再来打扰我。”

赫兰佐夫点了支烟,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我不是联邦安全局的。”

“我没法验证你的身份。所以我再说一遍,还是直奔主题吧。”

“你坐牢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关照着你。”

“‘我们’。”

“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很快就能出狱了。”

“二十五年的刑,我才服满一年。”

“你有好多身居高位的朋友,奥尔洛夫上校,他们认为你的祖国需要你。”

“告诉他们,我是犯了叛国罪入狱的。”

赫兰佐夫笑了。“谢谢你告诉我你入狱的原因。不过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看过你的档案。”

“这些‘身居高位的朋友’,他们碰巧也没有名字,对吧?”

赫兰佐夫故意没有作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带礼品包装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推给对面的奥尔洛夫。“给你的。”

奥尔洛夫端详一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国际象棋。他的国际象棋。奥尔洛夫滑开棋盒的盖子,取出里面的三十二颗棋子。他花了整整一分钟时间将它们均匀排好,直到每只棋子都各就各位。奥尔洛夫看着赫兰佐夫。“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知道两天前有人从你那儿偷走了这副棋子。”

奥尔洛夫把棋子收回棋盒。“那又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一直在关照着你。这会儿,有人正在强奸暴打偷你棋子的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奥尔洛夫一脸蔑视,他将棋盒推回给赫兰佐夫。

“玩笑。上校先生,别紧张。你连玩笑都开不起?”

盒子停在桌子中间。赫兰佐夫叹了口气。“要是哪天你真听说有谁因为偷了你这副宝贵的象棋而惨遭虐待,那么,是的,我是联邦安全局的。可我不是。”

奥尔洛夫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盒子。

赫兰佐夫笑了。“上校先生,每个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你的智慧。倘若你我各自都不是现在的身份,也许咱们都会更变通一些。可惜咱们的身份已如此。”

“‘咱们’什么时候落实我出狱的事情?”

“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时刻做好准备。你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看起来微不足道。但不要小看它。”

“你是说去做社区服务。”

“不完全是。首先,你要去英国。”

“英国?”

“对。我们要是联邦安全局的,就不会把你派到英国去了,不是吗?”

“去英国执行什么任务?”

赫兰佐夫踩灭自己扔在地上的烟头,起身准备离开。“上校,很高兴认识你。”

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马森大街

内政大臣 的办公室简直就是整洁的典范。胡桃木家具闪闪发亮。现如今,拥有这样一张办公桌已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三层楼以下,身着黄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在用电钻挖路,交通陷入瘫痪状态。办公室的隔音设施很完善,所以几乎听不到楼下的任何动静。伦敦警察厅总监 科林·鲍克爵士走进内政大臣的办公室,座位已经为他准备好。科林爵士手里拿着他的警帽,等待内政大臣准他入座。

已就座的内政大臣戴上眼镜,向前凑过身子。他一头短发,细长的眼睛配上鹰钩鼻子,虎视眈眈的样子,俨然一副要给眼前这位来访者颜色看看的架势。相比之下,科林爵士要瘦小得多。他今年就要退休了。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以牙还牙的人。但是他有他的对策。只是怎样有条不紊、一步一步展开的问题。

“请坐,请坐,”内政大臣说,“我想你已经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了吧?”

“暂且不论真假,是的,我看到了。”

“‘连环杀手’?‘警方漠然’?‘国际特赦组织表示关切’?”

科林爵士掸了掸自己的右袖口。“一个星期之前我们就着手认真调查此事了。直到本周二,几乎无人在意。但因为第五个受害者恰好是哈丽雅特·约翰逊的侄子,所有的那些负面新闻就都给曝出来了。事实上,我已经派警员全力以赴进行调查。‘态度漠然’的是媒体,不是我们。”

“到目前为止,你很是幸运。新闻界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借题发挥。不过他们也知道,为争取公众对烂人的同情心,他们已是应接不暇。不过,现在这事儿牵扯到哈丽雅特,他们就好运连连了。不过这盆脏水可不该浇到 的头上。”

科林爵士听了咯咯直笑。“您有没有告诉堂堂教育大臣她的侄子是个‘烂人’?”

“科林,我把你叫过来不是互相逗趣的。我想了解你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了,如果有任何进展的话。”

“其实,有很大的进展。”

“说说看。”

“我已经想到缓解这件事情的办法了。”

内政大臣咬牙切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你可以行行好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没心情被你在这儿吊胃口。”

“首先,我们跟国际刑警组织一直有联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谁这么自作聪明?我也是这个反应。我一会儿告诉您。总之,到头来这么做非常恰当。”

“你的意思是……什么?—在别的国家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

“大概一年以前。美国发生了四起,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俄罗斯竟然也发生了五起。”

“这么说有人在三个国家杀害狗仔队。”

“看起来是这样的。”科林爵士说。

“你的意思是,有个人在模仿作案……还是有一些人在模仿作案?”

“弹道是吻合的。武器是同一型号的。这些信息都还没公开。”

“你是说,是同一个人干的。”

“或者是同一群人。”

内政大臣凝视着桌子上自己的影子。“我可以想象,假设一个杀人犯在美国作案,然后警察眼看就要抓到他了,就来英国继续作案。但是俄罗斯?为什么去俄罗斯杀人?”

“我们也不清楚。”

“我是说,俄罗斯是第一案发国家吗?咱们刚刚提到的是俄罗斯制造的武器吗?”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一个俄罗斯杀人犯,从本国开始,然后扩大自己作案的区域范围,开始延伸到国外。但是第一起杀人案发生在美国,几个小时后在俄罗斯发生另外一起。没有哪个杀人犯自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美国的案发地点到达俄罗斯的案发地点。”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很忙,你说清楚些。”

“可能是某种联网作案的邪教组织。当然了,这只是猜测。”

“科林,实话跟你说,我十五分钟后要参加内阁会议。如果你只是‘猜测’,哈丽雅特·约翰逊一定会拿着板球拍在走廊追着打我的。”

“我们打算成立一个特别小组。”

“细节。”

“三个人。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和一个俄罗斯人。我们分别承担三分之一的费用。”

“美国和俄罗斯方面已经同意了,是吗?”

“美国司法部已经指定了他们的人选。我们在等俄罗斯方面的消息。”

“咱们国家选了谁?我是说警衔?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督察。您也许认识他——哈特利-布朗。”

“跟那个哈特利-布朗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他的儿子。”

内政大臣笑了。“儿子、侄子,接下来是什么?他能胜任么?”

“据大家说有点儿缺乏自信,但是根据事实推理的能力很强。信息处理与电子学专业一级优等学位。很擅长从信息中找出规律这类事情。

内政大臣捏了捏下巴。“我猜,用我外孙女的话说是个‘极客’。”

“有了这个小组,哈丽雅特·约翰逊和那些报纸的报道就不会抓着咱们不放了。下次如果她再在走廊里追着打谁,那就该是影子内阁外交大臣 了。不管怎样,我想枪击案不会再发生了。美国发生了四起,俄罗斯发生了五起。咱们这儿发生的也够数了。如果我是对的,通常我都是,杀人犯已经在寻找新点子了。”

“希望是吧。我认为这不是重点。”

“这种事情往往遵循一些规律。”

“美国方面派的是谁?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是纽约市警察局的一位‘警督探长’,叫戴维·布龙斯坦。大家都说是个不错的侦探。”

内政大臣叹了口气。“为了我也为了你,希望如此吧。当众出丑这种事情,我的底线是很低的。”

乌拉尔山脉叶卡捷琳堡

赫兰佐夫的办公室铺有地毯,墙壁刚刚粉刷过,墙裙板顶端的木条在墙壁一半的高度环绕了整个房间。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几乎二十岁不到的金发女子穿着一件长大衣,把手里的一样东西交给一位年长很多的男人。那个女子是薇拉·格鲁乔夫。那个男人正是赫兰佐夫本人。

罗斯托夫手臂夹着帽子走了进来,然后立正站好。赫兰佐夫在转椅上转了一圈,双手展开问道:“进展如何?”

“刚刚确定。”

“什么时候?”

“从今天算起还有一周。上午十一点。”

“奥尔洛夫上校知道吗?”

“抱歉,长官,我以为您已经通知他了。”

“我只是告诉他等通知,”赫兰佐夫说,“我的意思是他需要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我会通知监狱那边的。”

“他出发之前一定要万事俱备。务必确保他有一把Ots-33 手枪和足够的子弹。还要有一架轻型飞机。假如咱们能把他带离俄罗斯,就把他送到明斯克,让他从那儿坐商业飞机飞往英国。”

“假如?您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无法安全离开俄罗斯?”

“几个月来,他那些敌人一直想方设法让他获释。他们知道了咱们有人在监狱里保护奥尔洛夫。他一出监狱,就彻底暴露在外了。你真的觉得在没有他们配合的情况下,咱们能顺利让他获释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赫兰佐夫摇了摇头。“阿列克谢,要是不学会前瞻,你是不会得到升职机会的。

“您觉得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活着离开俄罗斯的可能性?甚至还不到50%。但咱们不能把他关一辈子。咱们需要他。”

“英国方面知道他要过去吗?”

“还不知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安全送过去,现在告诉他们毫无意义。”

“他要是没能顺利抵达英国,咱们怎么办?再派别人过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英国那边的情况比他们自己可以想象到的还要复杂。事情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PV3XLxr+BFWjoR0c8UU7NDwPpQrgVaDzjluUgZL66eVu6QiKkTejrucjARqP3Y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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