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皇帝元年,也就是公元前209年,刘邦起兵反秦,雍齿随从,但是雍齿向来看轻刘邦。第二年,沛公因雍齿丰邑的背叛,他献出了丰县投靠了魏国周市,这使得刘邦举步维艰。刘邦大怒,多次进攻丰邑而没有取胜,只好到薛县投奔秦嘉。
刘邦率领大军行至下邳的时候,在道旁有—个很大的广场,场中有士兵正在进行操练,士气高昂,器械鲜明。而这些士兵的首领是一位青年将军,身材细长眉清目秀。其麾下的士兵全部用青巾包裹着头部,看上去不是秦军的装扮,更不是一些草寇,想必那一定是一些反秦的义军。
这位青年将军看到刘邦龟背斗胸,长颈龙须,仪表堂堂,拱手便向其施礼:“末将姓张,名良,字子房,请问将军尊姓大名?”
刘邦缓缓地答道:“在下姓刘,名邦,小名一个季字。”
张良听到“刘邦”二字,顿时惊喜连连,他上下打量着刘邦,他确实是一副帝王之相,只是,我已发过重誓,要光复韩国……
张良的祖先是韩国的公族,姬姓,他本人因躲避秦朝的追捕,改姓张。祖父曾接连担任韩昭侯、韩宣惠王、韩襄哀王的宰相。父亲姬平,连任韩王、韩悼惠王的宰相。悼惠王二十三年,姬平去世。姬平死后二十年,秦灭韩国。
韩被秦国所灭之时,张良还年轻,没能在韩国担任官职。韩国破亡时,张良家中还有奴仆三百人,很是富有。张良一心为韩国报仇,以至于弟死不葬,变卖全部家产寻求刺客刺杀秦王,就是因为祖父、父亲五世连续担任韩国宰相的缘故。
张良曾到淮阳学习典章制度,东游见隐士仓海君。后来寻得一名大力士,造了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锥。公元前218年秦始皇东游,在博浪沙遇到张良所派出的力士的狙击,铁锥误中车队的副车。始皇大为恼怒,令天下大搜捕十天,捉拿刺客。由于追捕紧急,张良便改名换姓,逃亡至下邳躲藏。
张良后来成名,世人对张良也有传奇的说法。相传张良于下邳匿身期间,在一次闲游漫步时,在桥上遇见一位身穿粗布短衣的老汉,走到张良面前,故意将鞋掉到桥下,对张良说:“小子,下桥把鞋取上来!”
张良目睹老汉故意把鞋掉到桥下,又听见老汉命他到桥下取鞋,感到很惊讶。想要打他,但又觉得他是一位年老的长者,便忍气吞声,下桥把鞋取了上来。
谁知老汉见鞋已被取了上来,又命令说:“替我穿上!”张良有些恼怒,一转念,既然已经把鞋取上来了,就忍气跪在地上替老汉穿鞋。老汉伸出脚让张良把鞋穿好,便含笑扬长而去。老汉的举止言行使张良大为惊讶,注视着老汉离去的背影,张良百思不得其解。
老汉走出约有一里路的光景,又转身回来对张良说:“您这小子还可以教诲,五日后的拂晓,到此与我相会。”
张良感到奇怪,跪下回答道:“是。”
五日后的拂晓,张良按时赴约前往,到达时见老汉早已站立在桥上,面带怒容地说:“与老年人约会,而后期到达,是何道理?”
老汉转身离去,回首对张良说:“五日后的早上再会。”果然在五日后鸡叫时,天尚未亮,张良便来到了桥头,这时,那位老汉又已立在桥上。再次生气地说:“又是后期到达,是何道理?”
老汉离去时又说:“五日后早晨再来。”张良两次按时或提前赴约,总是被老汉抢先到达,很令张良费些思索。
这第三次,张良在半夜时便到桥上,不一会儿,老汉也到来,高兴地对张良说:“这样做才对。”说着,老汉随即取出一编书来,告诫张良:“读这部书日后可以做帝王的老师,十年后可以发迹。十三年后你小子见到济北谷城山下的那块黄石,那就是我。”
老汉说完便走了,没有留下别的话,张良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老汉。天明后,张良看老汉授给他的这编书,正是《太公兵法》。张良感到这件事很是奇怪,经常诵读体会这部兵法,有得于心。
张良在下邳匿身期间,行侠仗义。项羽的叔父项伯曾经杀人,跟随张良避难。十年过后,陈胜等人举兵反秦,张良也聚结了百余名少年。当时景驹被立为楚假王,假王即暂时代理为王的意思。在留县,张良想投奔景驹,路遇沛公。
张良与刘邦相见的第一次便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张良便请刘邦留下喝酒。刘邦哈哈一笑道:“我正想向先生讨口美酒喝呢!”
张良见他如此豁达,顿时心生敬慕之情,笑着回道:“一大早,窗外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就知有贵客光临,特备了几坛美酒相迎!”
刘邦笑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人动嘴,十人口酸’。”他回手一指,“你看,在下这帮兄弟,有一千多人,个个都是酒鬼,几坛酒,怕是还不够他们沾沾嘴唇呢!”
张良道:“这个您不必担心,偌大一个下邳城,还没有您和弟兄们的酒喝?走,随末将去营中略坐片刻。”
这一坐便是一天,二人越喝兴致越浓,越谈越是投机。通过这次长谈,刘邦才知道,始皇驾崩之后,张良与项伯正要召集人马,举兵反秦。一场瘟疫把张良击倒,这一病便足半年。项伯倒是也义气,日夜守在床头,端屎端尿,直到项梁在会稽起兵,三次遣人召他共商反秦大计,项伯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活该张良倒霉,病好之后,还没等举兵,便来了一位新邳令,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硬说张良便是姬亮,便把他抓进了大牢。幸亏有一个不错的仆人,也幸亏张良囊中丰厚,只是坐了半年牢便被无罪释放。出狱之后,张良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广散家财,召集人马,得众八十余人,夜袭县署,杀了县令……
等张良把话打住,刘邦关切地问道:“将军旗开得胜,可喜可贺,下一步作何打算,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张良说道:“小弟的志向是复国,世世代代永久做韩臣。但是凭借小弟手中这五百号人马,自保尚且不足,怎么能复得了国?有鉴于此,小弟想去投奔秦嘉,借他之力,杀回郑城,光复韩国。”
刘邦击掌说道:“好,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不,愚兄这次东行,正好也想投奔秦嘉,你我不妨合兵到一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张良朗声答道:“此见正合小弟之意,干杯!”二人连碰两杯。
当天晚上,二人同榻而眠,先是谈些时局,然后又谈兵机,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不知不觉中天已破晓。张良喟然叹道:“沛公智识,定由天授,我所述说,统是《太公兵法》,别人不晓,为何沛公能神悟呢?”张良对刘邦敬慕有加,不敢以小弟自居,改称其为沛公了。
刘邦也叹道:“数年来,我所见过的英雄谋士多如牛毛,其见识、才思、智谋、兵机,都没有一位在先生之上的。”于是,刘邦不敢以愚兄自居,便改口称张良为先生了。这一改口,张良大为感动,便决意跟定了刘邦,被刘邦委为厩将,负责兵马事宜。二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连卢绾都有些嫉恨了。
这一天,大军行进到一个小镇,卢绾飞马来报:“秦嘉、景驹都被人杀了!”
刘邦又惊又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声说道:“理语有谚,‘人走背运,喝口凉水也塞牙’。我的运怎么这么背呢?想投谁,谁就出事。”
张良劝道:“沛公不必悲伤,那秦嘉既为楚臣,却追杀楚王之令尹,分明也不是一个正经货色,杀了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关键是,他是被何人所杀,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刘邦忙将眼泪拭去,颔首说道:“先生所言极是,能够杀了秦嘉和景驹,想来也不是一个凡人,应该问他一问。”
卢绾接着说道:“杀死秦嘉的人,确也不是一个凡人。”
刘邦道:“谁?”
“项梁。”
“项梁?”刘邦一脸惊讶道,“同是反秦义军,只是,项梁举义之后,一直盘踞会稽,未曾向外扩张一次,为什么突然向秦嘉、景驹发难呢?”
卢绾道:“这事还得由叔孙通说起。叔孙通和孔鲋私交甚笃,见其死于秦嘉之手,又气又愤,就想要为孔鲋报仇,势力赶不上。又恰逢楚王遇难,恰恰章邯派遣军队进攻广陵。他便对召平说道,凭你我的力量,广陵恐怕难以保全,倒不如渡江东去,伪称楚王尚在,要项梁去攻秦嘉,梁必听命。这样一来,既可报孔鲋的仇,又可以步出困境,一举两得。望召公三思。召平连道,此计真是太好了。于是,便率军东去,矫命拜项梁为上柱国,且传语道:‘江东已定,请即西向击嘉,击秦!’梁信以为真,就带了八千子弟,逾江攻嘉,行至东阳,出书招降陈婴,得两万余人。继而又得黥布、吕臣,又得三万余人。于是,项梁属下的兵士有六七万人,至于战将,除项羽、季布、钟离昧、周殷、周兰、宋义、武涉、丁公、桓楚、龙且、虞子期、利己、黥布、吕臣、项伯、陈婴之外,尚有一个项庄、项佗、项声、项襄,统乃项梁族侄。这十几员大将,六七万兵马,一股脑儿压到郯城,秦嘉如何抵挡得住?连战连败,黥布一并取了性命。景驹虽逃出城去,却死于乱兵之手。”
听卢绾这么一说,刘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投项梁去:“项氏世为楚将,素有威名,项梁叔侄,又是英武绝伦,不愧将种,我若向他借兵,万无不允之理!”
张良颔首称是,沛公当即催动兵马,径奔郯城。果如刘邦所料,那项梁见刘邦面貌不俗,又有一个张良相随,且那张良还是项伯的恩人呢!二话没说,借给刘邦兵士五千,战将三员:项佗、丁公和虞子期。加之刘邦、张良的兵士,拥众达七千余人,浩浩荡荡杀回丰邑。雍齿见刘邦势大,不战而逃,投奔魏国去了。
沛公跃马进入丰邑,召集了父老子弟,训责了一番。众人统皆谢过,乃不复与较,但改丰邑为丰县,筑城设堡,并向项梁告捷,送还项军。刘邦旋接项梁的来信,特意邀请他到薛城商议另立楚王的事。问及下书人,才知道刘邦离开郯城后,项梁挥师击彭城击薛城,一举而下,所以移军薛城。与此同时,项羽受命攻襄城,遇到顽强抵抗,城克后尽屠城中之人,鸡犬不留。
听了下书人的话,刘邦沉默了许久。赴郯城借兵的时候,项羽因公外出,没有见过面。只听到别人说他力可扛鼎,气可拔山,似此等英武之人,千载难逢。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残暴!
张良命随侍之人将下书的人引进馆驿,盛宴款待。然后,张良笑着问刘邦:“沛公莫不是在为项羽屠城一事而心怀忧愁?”
刘邦叹道:“秦始皇战败六国,一匡天下,论智见谋略和武功,三皇五帝不及,只因存了个残暴之心,尸骨未寒,义军骤起,千辛万苦挣来的一个偌大江山,眼看就要落到他人的手上。项羽小小年纪,一出师便尽屠襄城的人,其残其暴,可以跟秦始皇相比了,怕是难成大事呢!”
张良哈哈大笑道:“沛公见识,向来是高人一筹。项羽屠城一事,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会这样想不开啊,实在让人费解!”
刘邦又是一声叹息:“莫说是一个成人,就是一个婴儿,娘为生他,受尽十月怀胎及分娩的诸般痛苦,方才呱呱坠地,容易吗?至于一个成人,父母将他抚养成人,又要费去多少心血和银粮?岂能说杀就杀,且一杀便是成千上万,这有什么值得高兴呢?先生说我费解,我还觉着先生费解呢!”
张良也不和他辩解,连声说道:“好好好,您不应该高兴,您应该哭。但我问您,就像您所说的,项羽成了大事,您怎么办?”
刘邦发愣了一会儿,是啊,项羽若是成了大事,我怎么办?人都说我有帝王之相,相从之人也认为我有帝王之相,才愿意跟着我南征北战,赴汤蹈火,等我为帝为王之后,好共享荣华富贵。若让顶羽成了大事,为王为帝,我只有老死丰邑,抑或是向项羽俯首称臣了。我若是一称臣,相从之人怎么办?我怎么如此糊涂!他长身而起,向张良深作一揖:“多谢先生提醒。”
张良忙起身还了一礼:“沛公不必如此客气,请坐下说。”待刘邦落座后,张良方才说道:“对于项羽屠城一事,您不仅要感到高兴,还要设法讨好项羽。项羽这一次屠城,必将受到众人的指责和非议,压力一定很大。您要多多恭维他,大谈屠城之利,挑动他的狂妄的野心。他杀人越多,您距离皇帝宝座就会越近啊。”
刘邦连连颔首道:“多谢先生赐教,我一定谨记在心,遵嘱而行。”
果如张良所言,项羽屠襄归来后,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趾高气扬。谁料,众将吏见了他,竟然没有一个人向他庆贺,反倒有些敬而远之,甚而当面指责,就连视如生父的项梁也说他过于残暴。他觉着委屈,又无处倾诉。
这时,只有刘邦对他大赞特赞,说自楚起兵以来,凡义军与秦廷的国军接仗,从未有过胜绩,这是唯一的一次,大长了义军的威风。他还说那城屠得也好,你襄城原为魏地,秦灭尔之国,屠尔之民,尔不思报仇,反而助纣为虐,如此不义不忠的人,留着有什么用?!而且项将军首次带兵征战,不屠城何以立威?带兵之要,贵在立威,司马穰苴为立威斩了王的使者,孙武为立威斩了王的爱妃,白起为立威坑杀赵卒四十万。这三个人都为前朝名将。他们可以做的事情,将军为什么不能做呢?
刘邦一席话,说得项羽心中热乎乎的,满面感激地说道:“知我者,沛公也!”
刘邦摇首说道:“什么沛公,那是我自己给自己一个胡乱的封号,将军若是不嫌弃在下出身于乡村僻野,在下想攀一个高枝,与将军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刘邦一番阿谀奉承的话,让项羽高兴得不知王二哥贵姓,当即命随侍之人,拿来线香及三牲,祭过天地鬼神,与刘邦结为拜把兄弟。
刘邦周岁四十九为兄,项羽二十五岁为弟。项梁沛公的将吏,闻听项羽、刘邦结拜,纷纷前来庆贺。刘邦存心要讨好项羽,独自出资,设宴款待贺者,摆了二十余席。
刘邦与张良的不期而遇,对刘邦、对张良都是一种特殊的机遇!在我国的古代,虽然有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的名言,但是,由于人们活动范围的狭小和眼光的短浅,选择受到很大局限。
在相当程度上,一个人的成败要取决于机遇,或者说“命运”。正由于这种特殊的机遇,使张良有幸投靠杰出的政治家刘邦,而不是刚愎自用的项羽,或者是徒有虚名的其他人物。
秦二世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08年6月,项梁立楚怀王孙子熊心为楚王。张良向项梁进言说:“您已立楚王的后代为王,而韩国的诸公子横阳君韩成有贤能,可立为王,增建与国,以为党援。”
项梁派张良找到韩成,立韩成为韩王,同时以张良为韩王司徒,其职位相当于丞相。于是张良便暂时离开沛公,与韩王韩成率千余人向西攻占原韩国所辖故地。待到张良于河南再次引兵随从沛公,并辅佐沛公兵攻宛城,准备引兵入关之时,已是秦二世三年六月,时隔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