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生活

西北：走过山河岁月 文 图/周真真

周真真，手机摄影达人。95后一枚，十六岁开始写文，曾描绘过庭院深深、梦里江湖，也写过民国烽火、乱世佳人，喜爱摄影，追逐光与影之间的自由。

起初萌生去西北的想法，是因为微博上有人发了一组照片。辽阔的草原，随风舞动的五彩经幡，粗犷遥远，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江南水乡的景致，衰飒凄寒入骨。后来忙于生活，一再搁置。直至今夏，高温将日子陡然拉得苦涩而漫长，我再次想起它。

我不是一个高效率的人，花了几天时间查了西北旅游的攻略，最终被一大串地名绕得头疼，索性只订了车票，没有任何计划，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坐上了去西宁的火车。

那时已至立秋，南方尚且热浪层层，而西北已染上寒凉。我毫无防备，穿着短裙站在出站口，花了一分钟时间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随即才一头扎进冷风中。好在朋友帮忙预定的酒店离火车站并不远，我冲了个热水澡，等体温回升时看到微信上有人问我：你在西宁？

是啊。我回道。

那边很快又发消息过来：你走大环线吗？我们这边几个人想包车，刚好缺一个人。

我本来想回绝的，余光瞟见房间窗外连绵苍凉的山脉，突然改变了念头：可以，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同来时一样匆忙，但后来一想，那却是一段极其美好的旅程。

行程总共七天，从西宁出发，途经柴达木盆地，随后通过河西走廊进入张掖，再走最美国道227返回西宁，全程2800公里，无一步回头路。同车的都是南方人，见到塔尔寺恢弘错落的庙宇僧舍会心生敬畏；见到牛羊成群自车旁走过时会不由自主地高呼出声；见到青海湖上沾水而过的海鸥，水天连成一色的茶卡盐湖更是喜不自胜。走累了便歇一歇，黑马河斑驳陆离的星空下，几个人就着青海特别出名的老酸奶啃着牦牛干。不远处是蒙古包，燃着篝火，藏民和自五湖四海来的游客围绕而坐。同行最小的姑娘阿秋是个文青，情难自禁地说：“人生如此，不再多求。”

是了，不再多求，此刻只需一碗烈酒，醉倒风尘里。

我看着他们跑过去和藏民跳舞，内心是许久未有的欢愉，然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第三天来到南八仙雅丹魔鬼城。

为了看日出，那天起得极早，我闭眼小憩，直到耳边传来陈叔那句“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光微亮，一片广袤无际的荒原出现在我眼前。或许说荒原也不合适，没有任何植被，只有经年累月风化而成的土墩和土柱，抑或形如孤岛的小山丘。有风吹过，仿佛渡过一座荒无人烟的城池。

这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我的视野猛然被点亮，不由得惊叹出声，其他人悠悠转醒。司机笑着说：“这里叫南八仙，曾经有八位女地质勘测员丧命于此，后人为了纪念她们，就取了这个名儿。”他边说边将车子开进去一小段路。

远处的天空蒙着一层雾气，但光色着实越来越亮。我爬上最高的一处土丘极目远眺，从最近处至很远的地方，除却从中贯穿而过的茶冷公路，土包林立，危楼斜宫，满目荒凉之色，断断续续的横风夹杂着西北特有的冷意略过衣角和发梢。那一刻，我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带着敬畏的颤抖。

人在山河岁月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

我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阿秋突然在身旁惊叫：“周周，你看，日出！”

我扭过头，果然看见路的尽头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那一处本是带着钴蓝的幽暗，某一瞬间转化为鲜活的橘黄，最后染上热烈的朱红。云层惹上光华，熠熠发光。我曾无数次见过南方的日出，从海天相接处破云而出，或是从高山云海处冉冉上升，但都没有这一次惊心动魄。我亦不是一个容易词穷的人，可那一刹那，我只想到了一个词——山河壮丽。

人的一生或许真的要经过宿醉才知酒浓，要见过荒芜才知繁华。我恍然记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在最温柔的春天里爱上了一个人，却爱而不得，终日潦倒。我以为之后多年合该如此了，然而不是的。

若干万年前，沉寂在柴达木盆地上的雅丹魔鬼城是一片汪洋大海，时间风干海水，并将耸立而起的砂岩雕琢成万物生灵，千姿百态，让人喟叹。而有的感情也应该是这样，放在岁月里等着光阴雕琢它，你不要缅怀，不要伤痛，若有缘，经年后，它会以另一种姿态与你相遇。

我突然感觉释怀，司机在土丘下冲我们喊：“该走了，下一站敦煌。”

我笑：“好，走了。”

是真的该走了，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