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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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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京都多雨，晚上枕着雨声入睡，早晨又在雨声里醒来，淅淅沥沥如秋愁。房东家有个小庭院，种了几株花树，摆着小圆几与两张椅子。每晚入睡前我都爱在庭院里坐一会儿，望着邻居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深呼吸，它的清香飘在下过雨的空气中，格外好闻。我想起了老家门前被砍伐掉的桂花树，心里又浮起一丝浅浅的遗憾。我理想的家就是有个庭院，我都想好了，桂花树一定要种一棵，还有丁香。啊，还有石榴树。如果能再种一棵大槐树就好了。后来一愣，这就是儿时记忆中的老家啊。
京都的秋天是桂花香味的，大街小巷里特别多桂花树，撑着透明的伞漫步在星棋罗布的巷弄里，那悠悠浮香无处不在。有一天下午，我们骑自行车去龙安寺。跟着步行导航前行，走的是一条极安静的路线。路过一片片低矮古朴的民居，那些庭院里无不飘出桂花香来，真令人羡慕。
京都多寺庙，甚至有人称它的旅行为“寺庙之旅”。三年前第一次到访我就像个寻常游客挨个儿景点打卡，大名鼎鼎的金阁寺与银阁寺自然不会错过。记忆里前者实在太热闹，从银阁寺带回的线香至今还没有燃完。这一次的京都之行没有做任何攻略，纯粹是闲散漫步之旅，景点也并不打算去。龙安寺是一位朋友极力推荐的，那是日式枯山水的发源地，她曾在那里坐了一整个下午。你记得去石庭数石头，她嘱咐我。
确实是一个适合坐下来发呆一整个下午的地方，游人也并不少，但它的静是再多的人声也打破不了的。石庭里有十五颗岩石，分别布置在空荡荡的沙地上。据说除了从方丈房间的中心位置以外，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都无法看全这十五颗岩石，至少会少一颗。我试了，从左移动到最右，怎么数都只有十四颗。身边的游客换了一茬又一茬，每个人都会玩一遍数石头的游戏，心中带着惊讶与不解离去。还有一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一字排排坐开，认认真真地开始数石头，然后彼此低声交流，也会询问老师。我想起有一年在奥地利的一个小镇，路遇一队小学生，老师领着他们在大自然与博物馆上课。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的小学也这样生动有趣，那我肯定不会产生不想去学校的情绪了吧。
回程的路上忽然又下起了雨，在细雨霏霏中骑自行车是另一种别致的体验。后来雨越下越大，只得中途停下来躲雨。真巧，一抬眼就看见了京都图书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旅行，书店与图书馆是我钟爱的去处。京都有很多老书店，有的年岁在百年以上，家族世代传承。它们都有着一家书店该有的模样与本分，小小的店面里，满满当当塞着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没有饮品或者文创周边贩卖。店主多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或者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安静地坐在书桌后看书。悠悠岁月好像手中的书，翻一页，一季已过。
在京都的几天里，出行几乎都是步行。因为没有目的地，可以钻进一条小巷子里随便漫步。京都有近千条巷子，纵横交错，像个巨大的规整的迷宫，我热衷在里面穿梭，逛过古董店，走过繁华热闹的锦市场，看见精致的抹茶店便去买一袋点心。下雨也根本不会影响，每天走到鞋内湿润，每天晚归时我都在迷路，但心情却异常安静，内心里那些焦虑好像都被这古都的细雨浇灭了。
离开京都的前夜，我们去民宿附近觅食。那是一家非常小的餐厅，四五张桌子，开放式的厨房，我能看见厨师做菜的每一道工序。端上来的咖喱鱼与和牛都非常美味。餐后的甜点与茶也在水准之上，价格却很亲民。离开时才发现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厨师大概看见了我们的神色，走出来将一把透明雨伞递给我。他不大会说英语，只笑笑做了个让我们离开的手势。已经很晚了，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我犹豫了一下便接过雨伞，郑重地道谢，又问他明天几点开门，我好过来还伞。他说没有关系，不需要特意来还。我怕自己在巷子里迷路，用手机拍下了店铺名，又拍下周边的建筑物。走几步就到了路口，我左右张望，咦，右手边不就是民宿吗？原来那家餐厅是近邻啊，我回头望，大雨中那小小的房子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就像京都这座城一样温柔。